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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英雄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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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大地,谁主沉浮。
又是一年春来春去,秋湛秋明。
“四方文书呢?”
面前人一愣,摸了摸后脑勺:“嗳?什么文书?”
胸中一滞,我挣扎着就要翻身下床。
“菖!当心!!”
甩开对方的手,我趔趄了两步便跌倒在地,又挣扎着向前爬去。
“你要去作甚?”
来人在后方大声询问。
“一根发带。重要的是赤色布帛里的黑色条带。”
看我磕碰到凳脚,那人踟蹰了一会儿仍决定走到我的身边:“可是这件事物?”
猛然抬头,看到躺在布满厚茧掌中的破烂布絮,我一下子欣喜若狂,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大口血。
麟骨一阵慌乱,双臂用力赶忙把我抱了起来,“菖,地下冰凉你又重伤未愈,不要逞强了。”
“等我寻得性灵王的尸体,我必让龟洛皇帝知道血的教训。”
麟骨放开布条,拿过棉被盖到我身上,神色担忧:“菖,不要勉强。”
赵府人身体里总有叛逆的血在流淌,忠诚与杀戮成为原罪世世代代纠缠于骨血中,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祈月该如何从潘多拉盒一般的魔障中逃出。
“大哥的梦想,我无法舍弃。”
麟骨只觉一阵妒意涌上心头,不知为何觉得面前的祁月特别陌生,于是空气一滞,以一种似乎跨越了千年的目光来重新审视有着姣好面容的眼前人。
大哥。
以前在字典中才能接触到的人,现在活生生地从眼前消失。。。
——与其说痛心,倒不如说,曾经拥有与从未拥有完全是两种概念。
在新世纪,伍砚莱是独子,只能从书中和身周了解兄弟姊妹的生活;
而在迥霄大地里,赵祁月成为四子,才干论智慧不逊于家中三子,但EQ方面则打了小小的折扣。
穿越前的我为伍家作出的贡献不多,今世,我想为家人做些有意义的事,哪怕颠覆整个正要走向腐坏的王朝。
一直以来,对大哥的感觉是又敬又恨,又爱又迷茫。
不知这算不算是上苍对我人性的考察。
拳头雨点般的砸在地上,麟骨一急连忙把我扯回了怀抱。我四肢犹如章鱼,一刻不停向外攀爬,
“你放开我!”
麟骨的嘴唇被咬出一层浅浅的白纹,瘦弱的男子暗暗收紧了手臂。
“菖,性灵王死,龟洛战败。一切都过去了。”
“性灵王死龟洛即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知道皇庭处所的只有我爹一个,父亲早在奸细混进军队之前就被摄取了心魂,而今赵雅唐失踪,赵郗慕失却意识,我们一群信息闭塞的莽夫上哪里去将皇庭歼灭?”
我目光凛冽,口舌步步紧逼。
麟骨目光也凝聚起来,从晶莹的眸子折射出的光芒像荒野之火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龟洛皇庭全凭性灵王一手遮天。当日你口吐利刃,将性灵王刺杀于乱阵之中,使得我国扬眉吐气人心快哉,即为大英雄也。”
我胸口一滞,一把扯住麟骨衣襟,关节都已经开始咯咯作响。
赵祁月很小的时候,父王、师父、兄长便是英雄。
而后长大了,眼中的世界仿佛翻了个天,以前善意的白纱尽皆揭去,露出来的仅仅是利用与被利用、残杀与被残杀这样简单而残酷的现实。
天下之战里,两国厮杀,没有不流血的战争,也没有不嗜杀的将军。
若说王侯皆英雄,那么英雄皆是狱中鬼。
以前,我渴慕自己能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像荆轲一样舍生取义的好汉子。
现在,我希望身边有个英雄,一个傲视天下,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太平带给世人的真侠客。
成仁不成仁,快意与不快意。
淡泊的生活离赵家远去,只剩下对古老誓言的忠诚和历练多年的胆魄在踽踽独行。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尝试放松下紧绷的身子,“麟骨,允和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许是想起在想宿郓的一些细节,麟骨点点头:“嗯。他让我出门时小心一点。”
见我欲言又止,麟骨顺势把我按回床里,“他之前还和干爹碰过面,不过详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扭开头,心中复杂难言。
小和经营的想宿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贩卖消息的场地。
作为千府唯一的继承人,小和于子承父业大做混世王爷一事有刻意模糊的倾向。
但是政治上涉及不多却不代表手腕不强,这人靠着贩卖茶、盐就已经走遍了迥霄大陆,这已从侧面充分证明他的圆滑精细。
相信只需假以时日,他必定能够成为一方霸主。
派去的孔弱没有回来。
这只有一种可能,小和与孔弱必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并且这道协议关乎二人身前身后道路的去向。
允和和孔弱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
只是不知这其间“聪明”的含义会有多深了。
如果他们也像雅唐一样有着翻覆王朝的心态,那么京中的各路王府将会面临皇帝老大更为深入的窥视了。
良弓藏走狗烹。
三姐与乔家义子联姻,赵乔合成一股势力,如日中天势必惹嫉,皇帝按捺不住想要架空赵家故而早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令削去赵家爵位。皇帝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打算处死元老之将,如果赵家连这点意识都没有,那就未免太凄惨了点。
难道皇帝连乔府的势力都要开始避忌了吗?
如果想法为真,麟骨岂不要遭受更多的冤蒙。
出军许久京畿的暗探毫无消息,如果没猜错的话,皇帝乘着大胜的时机肯定开始新动作了。
传令的探子不是遇上暗杀就是遇到水陆交通阻碍,行军在外朝堂消息闭塞,作为第二政治中心的王府,这便是大大的不利了。
猛地一个寒战打起,我即刻蜷缩了身子。
麟骨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继而和衣在我身旁躺下。
“此前我奉干爹之命到京中潜伏,以道家之气镇杀邪怪。”
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为何麟骨突然提起陈年的旧事,也没想到当年的老道士竟然就是皇帝的心腹——
乔总管。
侧了下耳朵,我往后靠近了他的胸怀。
麟骨边揉着我腰上的淤血,边轻柔地说:
“早年京中出现恶妖,威胁皇脉。城中繁华处最是野怪多,而上下王府大多聚集在城中心,因而相对安全一点的便是赵家这座靠近护城河的府邸。"
手上加重了力度,麟骨干脆把我翻个身正对着他,继而拿捏着左腹上的图腾。
“也没想到在那儿遇上了你。你跑青楼不说,还差点为了三姐和我闹出人命。”这段话麟骨没说出口,倒是在心里小小地自嘲了一下,用“谁让菖蒲转世时,命运之神把他记忆给弄丢了呢”这样的借口来安慰着自己。
嫉妒的心情不可明说,否则那样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眼见菖蒲身体上的淤血渐渐转淡,麟骨停下了按摩的动作,眼里泛起狡黠的涟漪。
“不早了,菖蒲身体不适,还是早点睡吧。”
我忿忿地眨巴几下眼睛,心中冒出小小的纠结,最终还是回头给了他一个轻吻,催促道:
“不行。快点告诉我下文。”
麟骨换了个姿势,把手枕在脑袋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哦。”
山清水秀,哪及得上这人一丝的风情。
我眯着眼静静地打量对方一眼,在被窝底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龟洛的夜,第一次变得那么温馨而满载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