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肃卿这下大仇得报乎 ...
-
(预警：这章基本都高张，小朱没啥戏份)
张居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高拱来看望他。
距离上次见面已是四年前。眼前的高拱又苍老几分，面露疲惫。
张居正心潮翻涌，无法平静。
无论是出于朝堂上昔日的争锋相对或是私交里的互相猜忌，张居正都会觉得，如果在这世界上选出最恨他的那个人，高拱定然位列前三。
但此刻，在他被下狱数月的如此狼狈之际，对方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还以一种如此风尘仆仆的姿态出现，张居正甚至能瞥到对方袍角处的泥泞。
“肃卿，”张居正感慨万千，“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北京距离新郑路途遥远，高拱乘坐马车，日夜兼程一个星期而来。
高拱手里拎着为张居正准备的东西，但却在即将递出去时堪堪收住。
他发现对方的牢狱生活和自己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
监狱四周摆设比自己家中都富裕，除去生活必备，还专门设有满满当当的书架，纸笔，桌案，供张居正消解时光。
墙壁居然还挂有名家字画，桌角摆放玉瓷青花……
张居正眼眶发红的样子落入高拱眼中，却也无法缓解高拱的自觉狼狈羞愤。他一来京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看他……
“真扫兴，”高拱自嘲道，视线扫过地上足足四个银碳盆，“我还以为你在狱中要挨饿受冻而死呢。”
张居正闻言嘴角微勾，拉着高拱手腕请对方坐下。
他主动拿走高拱手里的包袱，打开细看，里面细细叠着几件衣服与几罐食物。
指尖划过绸缎棉衣，张居正心情复杂，沉声道，“你还记得我喜欢蓝色……”
高拱冷笑一声，“我看你不需要这些，还是还给我罢。”
张居正眼底情绪翻涌，扫过高拱两鬓白发。
“肃卿，你我四年未见，你何至于对我如此说话啊。”
“你自己心里清楚，”高拱生硬地说，“况且，还不到四年。”
张居正喉结滚动，垂眸不语。
二人静默片刻，高拱先打破沉默。
“你当年如此卑劣将我赶走，现在不也落得个下狱的后果。你苦心经营与皇帝喘息相通，结果最后皇帝还不是召见戚继光？武将一夜未归，自此就住在宫里。你知不知道……”
张居正脸上略微受伤的神色让高拱住了口。
张居正示弱道，“肃卿，嘲讽我的人可太多了。你就不要再来嘲笑我了……”
高拱一时间喉咙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详端张居正的面孔，几年未见，这张脸上皱纹也添了好多处。这让他不禁回忆起对方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不由怆然一笑。
“太岳啊太岳，你怎么也沦落至此！”
张居正苦笑，“肃卿这下大仇得报乎？”
高拱哈哈大笑，只是眼底尽显悲凉。
“我以为你会专权独断至死呢？”高拱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还未来得及打听，只听说皇帝突然将你下狱。”
张居正控诉道，“是你的好心腹张四维逼我到如此地步啊，他使用连环计，诬陷我谋杀圣上。我听冯保说，他现在正搜集证据联络朝臣，准备一举置我于死地呢。”
朱翊钧于监狱门缝中瞥见张居正模样，听着张居正的声音，他惊讶于自己从未见过张居正这服样子，表情一副苦大仇深，音色也软软的，像在撒娇。
“你怎么连他都斗不过了。”高拱说，“他比我还难对付吗？”
张居正长叹一声，“我何时对付过你啊！我与你不过都是朝堂局势所迫。至于张四维，我并非对付不过，他死局已定了。他若有你半分正人君子，皓月清风之气，也不会自寻死路至此地步。”
“好一个朝堂局势所迫！”高拱冷笑，“你与那冯保狗贼，可到现在还心心相印呐！”
张居正握住高拱的手捂在自己胸口。
阵阵心跳和着对方身体的温度传到高拱手心，他一时瑟缩一下，手掌僵直不敢动。
“我那时别无选择！”张居正激动地说，“我以良心起誓，我绝没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高拱慌乱挣脱出来，呼吸微乱。
高拱扭头转移话题，“你可有法子出去？”
张居正将高拱动作尽收眼底，他轻笑一声，得意道，“我一直都是想出去就可以出去。”
高拱面露不解，未听明白。
“那你为何不出去？”高拱环视四周，“难不成因为这监狱条件太好了？”
“还不是时候，有些事得让皇帝明白才行。”
“你再不出去，他们都要废了考成法，废了你的新政！”
张居正抬眸直视高拱，“我一直以为，是我们的新政。”
一阵静默。
张居正的黑眼睛在烛火映衬下变得像旧时那样明亮。高拱想起他曾和眼前人立下一起肃清吏治，清丈土地，整肃边军的种种约定……
但他眸光很快暗淡下来。
高拱苦涩道，“我已远离庙堂，不问朝事了，和我有什么相干……不用再提。”
张居正闻言黯然。
他还记得高拱曾在自己面前如何意气奋发地诉说自己的抱负。他眸子垂下来，显得垂头丧气，一句话说不出，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二人又闲聊几句，高拱便起身告辞了。
临行时，张居正又拉住高拱，“肃卿，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望你珍重身体，等我出去再抽时间看望你。”
高拱哼了一声，“我原本就不该来，还妄想劝子维放你出来，现在一想，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并不，”张居正说，“实话讲，这几年我常常因当年的事而夜不能寐，我也常常想起以前我们一起共事的时候，今日得以见你，我太高兴了。”
高拱落寞地垂了垂眼，“就此别过了。”
高拱出来时，朱翊钧急忙闪身至一旁，进了隔壁一个空的牢房，待过道里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
他此时瞥向张居正牢房大门，烛光从门缝中渗出来，但行动之前，他却犹豫了。
究竟还要不要进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