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时刻》天天不放水

4、第一滴血

　　10月16日 晚上11:11
　　许厦把屋子里的灯全部关上，甚至连通往阳台的帘子也刷刷拉上，整个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我莫名感受到了全身失重的感觉。
　　长时间待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中都容易抑郁致疯，更不要说待在这种毫无安全感的黑暗之中，我煎熬地用手摸索着周围的事物，突然摸到了一根算不上温热的手指。
　　“不好意思！”我小声道歉着，连忙缩回手老实地坐端正。
　　“……”被我碰到的人一句话都没回，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不会撞鬼了吧。
　　罗子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还不开灯？”
　　“噔”的一声，许厦打开桌上小小的台灯，五六张惨白的脸围成一个圈，像是远古时代的某种特殊仪式。
　　我借着灯光看到坐在我身边的邱城，稍微松了一口气，悄声道：“导员，你能喘个气儿吗？我害怕。”
　　邱城的脸在光影之中显得极为立体，睫毛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甚至能隐约看到其在轻微地颤动。
　　还不等他说话，陈俊杰打断我们道：“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罗子昂在一旁吐槽道：“许厦，你非得搞的这么阴森吗？”他在光中狰狞地露出八颗牙齿笑起来：“要是周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也有可能——”
　　他的眼睛里仿佛冒着绿光，许厦也模仿他笑起来：“你不挺乐在其中吗？”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A4纸，上面依稀印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15号当天，第一条关于该事件的帖子在跳楼发生不到10分钟的时间内就被发出来，刚好这个发帖的人我认识。据他说，当时整个东区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全部围在走廊上起哄，场面很混乱，再加上东区监控失修，根本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把这个消息散播在大群里，但是园区管理层立刻就给他禁言封号了。我找到他，问到了关于这个跳楼的人的身份信息，然后到园区官网上查询，结果有关此人的所有网页全都无法正常显示，反而会自动跳转到一个空白页。”
　　“那个空白页会一顿一顿地出现符号，我刚想委托认识的一个电脑修理师帮我看看怎么回事，结果那个空白页消失了，网页无法正常连接，应该是被园区加急删除了。”
　　我好奇问道：“那个空白页没有保存下来吗？”
　　许厦道：“要是没有保存下来，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吗？虽然当时我忘记及时记录那个符号了，但是我有几个小姐妹截到了图片。喏，就是这张，我把它打印下来了。”
　　一整张纸上只有一行短短的符号：

　　—·—···—···—··

　　我看了看这串符号，又看了一眼许厦，皱着眉头道：“……这是，摩斯密码吧。我在小说里见过好几次——”
　　许厦点点头道：“对，导员也这么说。而且它没有划分停顿，不太好辨认。”
　　我把摩斯密码表抄在空白处给他们看，陈俊杰照着表念道：“N、N、E、D、E，什么意思？”
　　邱城拿起笔在符号中间画出几道斜线：“不对。”

　　—·—/··/ ·—··/ ·—··

　　陈俊杰还在对着表找字母，但我比较熟悉密码表，已经看出了这是什么单词，心里不禁一寒。
　　——KILL
　　东区跳楼事件竟然真的有内幕。我的表情凝重起来，道：“既然已经有线索了，为什么没有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呢？”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邱城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可我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讽刺：“外部都在传自杀，园区自然不想闹大，于是决定顺其自然冷处理这个案件。”
　　华东勤工园区收容犯罪分子本就是一个极度敏感的话题，如果还出现了这种杀人恶性事件的丑闻，必然会引起外界轩然大波，出现种种质疑讨伐的声音。
　　“管理层受阻，我们就很难再接触到有关案件的信息。”许厦沮丧道：“我听说整个东区的上三层全部被封起来了，导员上次带我去看，竟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陈俊杰闻言担忧地看了一眼邱城：“导员，那你这样滥用职权、私自调查案件会不会被上面处置啊？”
　　邱城没有过多解释，就说了两个字让我们安心道：“不会。”
　　我坐得腿有点麻，于是换了一个姿势：“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只知道这个符号也无济于事啊……”
　　许厦振奋人心道：“当然不能说是毫无进展！我这几天一直在注意园区内有无异常的事情发生，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她接着抽出下面那张A4纸，上面同样是一串与第一张纸一般无二的符号。
　　罗子昂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将两张纸上的符号一个一个对应上，而后傻眼道：“你打印两张一样的是啥意思？”
　　许厦严肃道：“符号是完全一样的，可是有一点不一样。”
　　“——这是从两个不同的人的网页信息上截取的。”
　　我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惊骇道：“下、下一个目标？！”
　　许厦抿着嘴点了点头，她指着第一张纸道：“这是东区1015案件死者李康宁的空白页。”然后指着另一张纸：“而这是东区一个叫做章平汉的人的空白页。”
　　罗子昂凄凄问道：“章平汉？他……他还活着吧，最近没听说又有人出事的消息啊。”
　　陈俊杰今天似乎恰好被派去打探这个消息，道：“没死，活的好好的。今天还照常参加了园区分配的劳动任务。”他拿出诺基亚，展示出了几张他匆忙偷拍的照片。
　　我问道：“那这就算是凶手的预警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要一直盯着章平汉马？”
　　许厦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导员说这样容易出岔子，可以直接把他拉进我们探案小组。”
　　罗子昂道：“这么去找人家，人家会觉得我们有病吧。”
　　邱城捏了捏眉心，可能有些犯困。他出声道：“这件事我和许厦去处理，你们负责把人招好就行。”
　　许厦派发任务道：“目前计划就是这样。彧哥，你和俊杰去招人，我和导员去找章平汉。”
　　罗子昂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许厦笑道：“我听俊杰说你特别擅长做饭，就负责我们的午餐吧——”
　　罗子昂险些暴起，在看到邱城后又默默地坐下了。
　　我们讨论了半宿，终于结束了今天的会议。我和邱城几人疲倦地返回宿舍，大家十分有默契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邱城更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将手臂撑在脑后，小心地避开邱城的脑袋。明明回来时困得不行，现在躺下后又莫名精神起来。
　　陈俊杰下床上洗手间，发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轻声道：“彧哥，还没睡啊，在想什么？”
　　我回答他：“没什么，可能明天就要开始调查了，有点刺激。”
　　其实真要说起来，或许不止刺激可言。

　　10月17日 上午10:08
　　东区宿舍楼下架空层。
　　我和陈俊杰按照许厦的计划，顶着发宣传册的名头在东区楼下摆起了摊。许厦给我们充当了一会儿排面便溜之大吉，只剩我们将招人海报夹在宣传册的最后一页，默默等待新成员的加入。
　　不少人来翻看我们的宣传册，我揭开册子里的海报给他们看——被打了马赛克的图片下印着几行血淋淋的小字，红白相间的底色显得有些诡谲，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我不禁佩服许厦的设计能力，一整个早上一本宣传册也没能派发出去。他们连连摆手推拒着将宣传册还给我们，似乎不想沾上一丁点儿的晦气。
　　陈俊杰瘫在椅子上，道：“彧哥，真招不到人啊——要不我们去西区逛逛？”
　　我摇摇头，道：“不行。许厦也说了，东区是案发地点，这里的人会更了解内情一点，说不定其中就有目击者。”
　　陈俊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抱住自己的双臂摩擦了一会儿，道：“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岂不是凶手可能也住在东区吗？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它给盯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镇定道：“没事，哥保护你。”
　　陈俊杰疑惑道：“你不害怕吗？”
　　我思忖片刻，道：“我怕鬼，但不怕人。”
　　陈俊杰还想说什么，突然两个搭着肩的男人朝我们走来。
　　为首的人面色不善，衬衫邋遢地解了几个口子，下巴留着青色的胡茬，他用力敲了敲桌面，像是对着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般戏谑道：“诶——听说你们这里有好东西……”
　　我捏紧了手中的签字笔，默默和陈俊杰对视了一眼。
　　陈俊杰将海报从宣传册中抽出来摆在他的面前。我紧盯着这个男人，深呼吸道：“对，我们这里有东区跳楼案的最新情报，如果……”
　　没想到男人直接将海报拂在地上，恶狠狠道：“谁要这东西了？！那个小妞呢？叫她过来跟我谈！”
　　男人露出一个色光满面的笑容，陈俊杰猜到他是什么意思，立刻攥紧了拳头想把他轰走。
　　我按住陈俊杰，把他拽到我身后，道：“那是我们领导，如果你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或者是加入我们的话，兴许可以让你和我们领导谈谈。”
　　男人审视般地打量着我们两人，他旁边的小弟眼珠子骨碌一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完全不避讳我和陈俊杰二人：“这俩小娘炮看着像是那娘们的相好，没准这个组织是什么俱乐部，我们进去瞧瞧，没什么损失……”
　　男人听完后心痒难耐，不禁踢了踢桌子腿，冲我们呵斥道：“表呢？！拿来填！”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照片，道：“想加入我们的话，得先测测你的胆量——”
　　我把高清血腥的照片平铺在他面前，凌乱的尸块张牙舞爪般仿佛要冲出照片，十分狰狞。
　　男人拿起照片，对着光瞧了瞧，然后在同伴面前晃了晃。两人情不自禁地爆笑起来，而后朝照片啐了两口唾沫甩回桌面，道：“小弟弟，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不就是死人吗？”
　　“不瞒你说，”他揪住我的衣襟，目光中满是轻蔑和嘲弄，慢悠悠吐出一口仙气：“…老子还骑过死人呢——”
　　“！”如此残忍肮脏的事却被他当做吹嘘的谈资，我想象到那个画面，恶心窒息感从我的胃翻腾到心肺，再涌入我的大脑。我甩开他的手，陈俊杰立刻冲上来朝他脸上来了一拳，喝斥道：“畜生！”
　　我整理好衣襟，目光有些混乱。男人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把血抹掉，笑道：“行了吧！快点的拿出来！”
　　陈俊杰怒火中烧，手已经按在了桌沿上，想要将桌子掀倒在他们身上。
　　我有些头晕目眩，但还是稳住身形把陈俊杰死死拉住——打架斗殴可是会受到不小处分，陈俊杰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人渣闹事。
　　我拿出签名表，推到他们面前。男人和他的同伴拿起笔在桌上随手画了两笔便逍遥离开。
　　没有写分区，也没有写联系方式，只有两个扭曲的名字。
　　王彦德和泰群坤。

　　10月17日 下午1:19
　　我和陈俊杰一身疲惫地回到基地，刚要打开门，门就从另一边被人打开。
　　一个陌生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我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好也在盯着我。
　　他的目光无比直白，黑洞洞的十分瘆人，眼底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警觉。
　　我低头收回了目光，连忙推着陈俊杰进了门。
　　另一组成员早已收工，坐在里面等候我们多时。许厦招呼我们围着桌子坐下，陈俊杰迫不及待地和她发起了牢骚，控诉着早上遇到的那两个疯子：“……他们……变态……你可千万要注意……”
　　我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两张签字表，道：“他们只留了名字。”
　　邱城听着陈俊杰的话大概了解到了情况，他拿起那两张表，盯着名字看了好一会儿，道：“没关系，我能查到他们的联系方式。”
　　许厦一边安抚着陈俊杰，一边点头道：“这下就差不多齐全了。”
　　我又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刚刚那个人，就是你们找到的第二个受害者？”
　　罗子昂回答道：“对啊，他老警惕了。不管我们问什么，他都只回答一半。”
　　许厦道：“我们和他说明了凶手发出讯号的事，并以保护他为由请他加入我们，他同意暂时跟着我们行动调查。”
　　我点了点头：“现在情况不明，让他待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确实比较安全。”
　　邱城道：“他说自己最近很安分，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对于讯号的事也表示莫名其妙，所以没办法从此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和动机。当然也不排除他撒谎、或者自导自演的可能性。”
　　我听他的话充满了怀疑和猜忌，不禁问道：“你怀疑他不是好人？”
　　邱城答道：“真相未白之前谁都可能是凶手，你我也不例外。”
　　我想象了一下导员是凶手的情况，不禁背脊一凉——这和游戏开局自戳双眼有什么区别。
　　我问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许厦道：“他说他今天有事，不能在我们这多留，明天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陈俊杰疑惑道：“那要是他今晚出事儿怎么办？”
　　罗子昂原话回答他：“我们提醒了他，他说自己会小心一点。导员给他存了紧急联系方式，要是察觉到危险就立刻联系我们。”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奈道：“看来想要知道更多情况只能等到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