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风暴》baiaaa

10、Chapter 10

　　龙卷风来势汹汹，以每小时六十英里的速度快速移动，像蒙面的武士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就手起刀落。
　　农田一片狼藉，三人合围才能圈住的树被连根拔起，数座房屋被夷为平地。

　　F队赶到的时候，偌大的麦克斯小镇几乎已经没了一半，到处都是翻滚的车辆与倒塌的墙壁。车队缓缓在小镇中穿行，他们的车上备有医疗包，见到受伤的人就会给他们进行紧急包扎，然后任他们静静等待医护人员的救助。
　　然而麦克斯的唯一一座医院，也已在风暴中轰然倒塌，医院的工作人员是否安全都还是未知。他们等待，只能等待杰克逊市的救援在灾害发生后及时赶来。

　　谢昀杉站在被风暴肆虐过的地面上，背后是一根被龙卷风吹断的长长的路灯。断掉的那半截倒在一家居民红色的屋顶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杆上的灯头摇摇欲坠，不时冒着“滋滋”的电火花。
　　太阳在风暴消失殆尽后很快出现，地上的泥泞不过十分钟就晒成了干硬的泥土，到处坑坑洼洼。
　　犹如救赎一般的阳光洒在满目疮痍的麦克斯小镇上，也洒在谢昀杉皱紧眉头的侧脸轮廓上，照出他怔忪的神色。
　　等到一切都已平息，人们才纷纷从避难场所里出来。没有哭嚎，没有尖叫，在风暴频发的季节，麦克斯小镇的居民们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小镇在一片狼藉里渐渐喧闹起来，人们开始将废墟重整。艾伦站在谢昀杉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笑问：“fox是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谢昀杉低低“嗯”了一声，黑沉沉的眼眸垂了下去。他仿佛想说什么，又似乎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艾伦双手叉腰，“不要难过，fox，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本就难以反抗。”
　　他往四周环顾了一圈，指着一个地方对谢昀杉说：“你看，自然灾害什么的，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人们都看得很开。”
　　谢昀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在一个空空荡荡、所有东西都被卷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地皮的房屋旁，已经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谈笑，脸上神情放松得一点也看不出受灾的样子。
　　谢昀杉茫然看着他们，问艾伦：“他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艾伦哈哈大笑：“当然是因为还活着所以开心啊......”
　　谢昀杉久久没有言语。

　　艾伦斜觑着他的神色，又说：“当然，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昀杉的视线随着艾伦的手指再度变化，只见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有人支起了设备，架着手机在直播。费曼怒气冲冲地过去阻拦，却被他们嬉笑隔开。
　　费曼是个事情不成不罢休的性子，当即就伸手过去要把手机夺过来，却被一人一只胳膊架住挣脱不开。费曼气得面红耳赤，嘭一声巨响，他连踢带踹，把正在直播的手机连同支架一起踢翻。
　　顿时群情激愤，有人骂骂咧咧地朝费曼伸出了拳头。艾伦见事态不对，收起唏嘘的神色，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攥住那人伸出的手，然后狠狠一甩，冷着脸斥道：“要做什么？”

　　艾伦是北欧人，身材高大，面容严肃，本就富有威慑力，加之多年领队的经验，脸一板，眉头一皱，看起来更是极具威严。
　　“我们直播关他什么事！”被甩开手臂的那人是个红毛白人小青年，很不服气，梗着脖子呛回来。
　　“这种事情能拿来当直播的素材？想红想疯了？”艾伦从鼻腔里冷冷哼了声，拎着费曼的前襟轻轻松松就把他拎了出来，然后转身欲走。费曼仍是愤愤不平，嚷嚷着要教训他们。艾伦拍了一下他的头，“还教训别人呢，你都差点被别人教训了！”
　　然后不顾费曼的反抗挟着他。然而没走两步，后背就被人狠狠一推，“你们走了我的手机谁赔？”
　　艾伦极其不耐烦，拂开拽着他的手臂，“谁赔？找杰克逊去赔！”
　　青年的神色在艾伦身后逐渐狰狞，手臂青筋浮现，他手中不知何时拎了一个长木棒，不顾周围同伴的阻拦，向艾伦后背狠狠一挥！

　　众人面色剧变，然而挥出去的木棒在下一刻就被一只手拦住，再无法前进。
　　谢昀杉攥紧手，使了劲一寸一寸把木棒从红毛青年手里抽出来扔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红毛青年瞪着眼和他对视，看起来仍有很大的怨气。谢昀杉忽然说：“刚才跟在车队后面的是你们吧。”
　　“......是我们又怎样！”被他一语揭穿，青年霎时间白了脸，颤抖着嘴唇说，“那路又不是私人的，谁都能走！”
　　谢昀杉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讽笑。

　　然而话虽这么说，能不能走那白人青年也是知道的。龙卷风路径多变，没谁敢冒着被卷走的风险而往风暴中心凑。他们偷偷跟在F队后面，目的只是为了拍摄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这是罔顾生命的行为——青年偷偷看了一眼面色极差的艾伦，不敢多说。谁人不知这个队长最厌恶游戏生命的人？
　　但面前这个人他也是认识的。或者说，在麦克斯小镇上，知道F队的都会知道这个中国人。对艾伦，他们可以说是惧怕，但对着谢昀杉，他们其实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听闻他是最后一个加入F队的，也是F队内年纪最小的队员，然而他胆子极大、学习能力极强，加入F队后还不到一年，就能多次独自出入风卷区，带回来很多极有价值的数据，不仅是F队队内，就连其他的追风者队伍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确实如他的代号“fox”一般来去自如，但是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却和他年轻俊秀的外貌非常不协调，就如同此刻，他明明长了一张精致和气的脸，却能面不改色地徒手攥住他狠力挥下去的木棒。

　　“不怕死？”谢昀杉甩甩手，遮住被木头的毛刺划拉出血痕的右手，神情冷淡地问：“你们的车有地钉？”
　　青年惊惧地摇摇头，结结巴巴问：“那是什么？”

　　艾伦的脾气一瞬间被点燃，揪着青年的衣领失声喝问：“没有？那你们还敢跟着进风卷区？不想活了是吧！”
　　谢昀杉朝四周看了看，迈步走向他们停在旁边的皮卡车，车的后备箱里用黑色的斗篷盖着什么，他掀开一角，里面放着的赫然是成套的摄像装备。
　　“你们想拍摄风暴？”他若有所思地问，“是私人还是团队？”
　　红毛青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谢昀杉面色自始自终都很平稳，他伸手摸上摄影机，镜头旁纹了一处红色字体，写着“RED UMBRELLA”的字样。

　　“红伞？”艾伦丢下青年走过来，直接把整个斗篷都掀开，里面的摄影装备至少有两三套，都毫无例外刻着“红伞”的标志。
　　“就是那个‘哪里有新闻我就在哪里’的红伞？”艾伦嗤了一声，“专门搞噱头博人气的，真够俗气。”
　　他挥挥手，老鹰赶小鸡般赶走了还杵在那里，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知所措的一众人，看他们不情不愿地散去，才最后威吓般地警告道：“别什么都想着拍，小心下一个就是你！”

　　幸好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车队回到基站时，他们的仓库倒还是完好无损，连块铁皮也没掉。但是原本就不大的空地上，却被风暴卷来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众人合力清扫了一下，把皮卡车厢里的雷达又原封不动地挪进了仓库。
　　Tom微微一叹，拿着相机翻来覆去地看，口中机械般地喃喃重复：“可惜，好可惜！”
　　他们每次都有进入风卷区的惯例，这次却没有成功。
　　谢昀杉笑了笑没有说话，Tom却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一样，眉梢疑惑一扬，“fox，你当时在干什么？”
　　今天相机拍摄到的素材只有风暴成型时昏天黑地的旷野。然而在视频中途，却有一段一动不动任凭风暴中心跑出镜头的无效画面。
　　谢昀杉下意识一愣：“什么？”

　　Sam不解地说：“还什么呢，那时候冰雹那么大，都要砸到你头顶了，你还不关窗户，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说着他好似灵光一现，兴冲冲地一拍掌：“难不成那时候你灵魂出窍了？”
　　Tom听得一愣一愣的，“......灵魂出窍？原来中国人真的会巫术！”
　　谢昀杉正在弯腰把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闻言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良久笑了笑说：“大概是吧，但我不会巫术，是当时场景太震撼了，我没反应过来。”
　　Sam调笑他：“你一个人都敢开车往风卷区跑，怎么一个雷暴云就让你震撼得灵魂出窍了？”
　　谢昀杉微微一笑，脸上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是啊，不论多少次，我都觉得很震撼。”

　　美国时间下午一点，杰克逊市的消防车顶着“呜哩呜哩”的警笛呼啸而至。紧接着是闻风而来的各路记者。
　　这次追风已然结束，风暴过后的清扫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F队商量好要同去镇上帮忙救灾，然而一出仓库，迎面而来的就是无数长枪大炮与闪光灯。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支起手臂遮住脸，艾伦挡住谢昀杉，一面笑着应对接连而至的一个个问题，一面反手把他往里面推。
　　却不防推得太急，谢昀杉一个踉跄，连忙用手撑住仓库门，霎时间疼得“嘶”了一声，松开手一看，门上已然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血印。然而他却像是再没其他感觉似的，闪身躲进了一旁。

　　正如艾伦对风暴的嗅觉一样，这些记者对大事件的敏锐度也十分高。秋季不是没有出现过如此等级的龙卷风，但龙卷风冲往居民区大肆毁坏的事件在今年的杰克逊却是头一次发生。
　　但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来到麦克斯，不仅是为了报道此次的龙卷风事件，更是为了采访这些只在特定时期出现，却总会神秘消失的F队。

　　刚刚才将红伞的那几个人训斥了一顿，此刻看到这些扛着镜头和话筒，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记者，艾伦很难给出好脸色。然而他不知道这些黑洞洞的镜头里，哪个正在进行现场直播，即便很不乐意，他也不能把F队的名声随意搞坏。
　　起初他还能好声好气地回答一些类似“风暴如何产生”这样的专业问题，然而随着他的忍让，采访问题却渐渐偏到了其他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