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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苏醒 ...

  •   赵晏然醒了。

      知慈从外面回来时,便见到赵晏然静静睁眼盯着天花板,躺在床上。

      心中大石落地,但面对清醒了的赵晏然,知慈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她下意识放缓走路的步伐,小心翼翼来到赵晏然身边。

      刚刚苏醒的赵晏然唇色发白,形容枯槁,半阖着眼睛安静躺着。

      知慈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告诉赵晏然他已经瘫痪的事实。她欲言又止,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

      似是注意到这微妙的沉默,赵晏然微微转动脑袋,澄澈的眼仁望着知慈。

      “赵晏然……”知慈唤他,不知接下来怎么开口。

      然而,出乎知慈的意料,赵晏然启唇道,“医师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动了。”

      他声音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嗯。”

      闻言,少年沉默下来。

      见状,知慈神经下意识紧绷,生怕他接受不了,出现过激的反应。

      安静的厢房内,时间一点点流逝,但赵晏然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仰面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沉默中,赵晏然突然开口,道,“我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知觉,只有上肢和头勉强能动。”

      说着,他向知慈展示般费力抬起了左手,却只坚持了一瞬间,左手便又无力地垂下。

      这样的举动让他清俊的面容多了一分破碎感。他似乎并未在意方才失败的尝试,而是换了话题,平静问道,“这是哪里?”

      知慈道,“养济院。”

      见赵晏然面露疑惑神色,知慈又补充道,“这里是朝廷临时搭建的医馆,救治这次行动受伤的伤患。至于路府,他们已经派人向上清山送了信,说明了你的情况。”

      知慈特意隐去了路繁叶落井下石之事,不想让赵晏然太过难受。

      听到‘上清山’三个字,少年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一瞬间他脸色变幻,悲哀又不甘。

      知慈见状,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但转瞬间赵晏然的神情便恢复如常,“没什么。”

      他盯着天花板,轻声道,“我也很久没回上清了,正好回去看看上清有什么变化;而且,待上清山上的医师帮我看完后,也许我的身体还有转机。”

      根本没有转机,知慈心想。上清只是一个武学门派,并不以医术见长。天下杏林妙手大多聚集京城,连养济院的医师都已断定赵晏然瘫痪,赵晏然的话无异于自欺欺人。

      但知慈不想打击赵晏然,道,“是啊,不过你需得等等,山上来人接你也需要时间。”

      少年再无话说,一时间屋内又安静下来。

      知慈不知说些什么,又惦记着赵晏然救了自己的事,觉得应该表示感激,犹豫着开口,“对了,你当时救了我……”

      “好了,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吧。”赵晏然开口打断,不愿意与知慈谈论这个问题,阖上了眼睛假寐。

      知慈见状,只得闭上嘴。

      赵晏然醒来后既未激动也未痛哭,反而平静接受了自己的现状,这本是个好事。可知慈敏锐捕捉到,少年并非真的心无波澜。

      -

      第二日上午,知慈在病房隔间短暂休息了几个时辰后便起了身,她来到内室,却见赵晏然依然未醒。

      知慈爬起身,出门去找医师领今日的还魂草和早饭。一推开门,外面大堂闹哄哄的交谈和呼痛声灌入知慈耳中。

      只见养济院大堂人满为患,伤者大多是同白巾教徒交手后受伤的士兵、捕快和锦衣卫。由于伤员太多,能住上单独病房的是极少数,大部分官兵只能在大堂打地铺。此刻医师们穿梭在伤员中问诊包扎,忙得不可开交。

      知慈左绕右绕,小心翼翼避免踩到伤员,终于取来了药和食物。

      知慈取到药返回时,看到谢琅也在大堂,正同养济院主管商议着如何妥善安置这些伤员。

      见到知慈,谢琅唤住她,“知慈。”随即向知慈走来。

      知慈端着药停下,“殿下,早。”

      清俊的贵公子来到知慈身边,问道,“赵兄弟怎么样了?”

      知慈道,“他昨晚醒了,情绪还算稳定。”

      谢琅闻言,温声道,“这是好事。我同你一道看看他。”谢琅昨晚过来看过一次赵晏然,但那时他还没醒。现在听闻赵晏然醒了,便想再去看望他。

      知慈点头,带着谢琅回到了赵晏然的厢房。

      知慈推开门,对赵晏然道,“赵晏然,喝药了,另外,谢琅殿下来探望你了。”

      病床上,赵晏然闭着眼睛没有回应,看起来仍在睡觉。

      “赵晏然?”知慈重复道。

      赵晏然依旧没有反应。

      知慈回头看谢琅,有些歉意道,“他睡着了,还没醒。”

      谢琅谦声道,“没事,待他醒了我再来探望。”随即他离开了厢房,轻轻带上了门。

      “不是喝药吗?”知慈望着谢琅离开,听到身后脑后响起微哑的声音。

      知慈回头,有些意外,道,“你没睡着?”

      少年有些虚弱,垂着眼道,“没有。”

      知慈道,“那你方才为何要装睡?”

      少年淡淡道,“懒得同他说场面话。”

      知慈不知说什么好,道,“喝药吧。”

      给赵晏然喂完了药,二人一躺一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昨天半夜,我被外面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赵晏然道。

      知慈道,“伤员太多,只能在大堂打地铺,避免不了有些吵。”

      赵晏然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晏然又道,“如果路府昨晚发的飞鸽,那掌门今天下午便应该能收到信了。”

      “这么快?”

      赵晏然道,“是啊。”过了一会,又补充道,“真希望他们快点接我回山上。”

      随即屋里安静下来,这一次,安静的时间有些长。

      大堂人声鼎沸,隔了门仍有些嘈杂。

      听着门外的声响,知慈有些走神。

      知慈神游天外之际,赵晏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沈纤纤呢?”

      知慈一激灵,他终于问起了身边的人。

      “她跟了路茂枝。”

      知慈本想接下来给赵晏然讲述昏迷期间,沈纤纤为了抛弃他,同自己产生的争执。可下一瞬,知慈便想起沈纤纤对她说的话,“你都没有自知之明吗”。

      知慈的眼圈立刻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她怕一张嘴就发出哽咽。

      沈纤纤的争执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沈纤纤不仅抛弃了赵晏然,也抛弃了自己。此刻她同赵晏然诉说沈纤纤的凉薄无情,又何尝不是在揭开她自己内心的伤口,进行又一次凌迟?

      床铺上,赵晏然听完知慈的话,沉默了下来。他没再追问为什么沈纤纤不管他,也没追问沈纤纤有没有愧疚。他看起来既不难过,也不悲伤,仿佛只是听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片刻后,他开口,语气平淡,“不只她吧,我能躺在这里,想必路繁叶也落井下石了。”

      知慈胡乱点点头,不想被赵晏然发现自己因想到沈纤纤哭了。她站起身,侧着头含混不清道,“我出去透口气。”便狼狈离开了厢房。

      -

      知慈站在厢房外,背靠着房门,哽咽着抽了一下鼻子。

      她既伤心又委屈,伤心沈纤纤不把她当回事,又为自己曾经对她掏心掏肺而委屈。

      知慈摇摇头,强压下了酸涩的情绪。

      大堂内依旧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情形,根本无人注意到方才她在悄悄哭泣。

      靠近大堂门口处,几个官员正在交谈,知慈定睛望去,有谢琅、池无暇,还有其他叫不出名字却眼熟的官员,大多是昨日参与了青牛观指挥工作的武官,正在探讨怎么安置伤员的善后工作。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捕快慌慌张张从侧门跑了进来,冲谢琅等人大声禀报道,“头儿!头儿!圣上现在领着好多大人们过来,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消息一出,整个大堂都安静了片刻。随即人们像炸了锅一般:皇帝陛下突然要来造访养济院?!

      在场的医患议论纷纷。而官员们听见这个消息,则纷纷变得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只听太医主管慌张道,“完了完了,陛下怎么会现在来?”

      而池无暇则环顾大堂,随即走至穿着锦衣卫服饰的受伤下属身边,道,“把外衣脱了,别让陛下一眼看出你是锦衣卫的。”

      至于其他官员,也纷纷手忙脚乱地检查自己的分内职务,欲图陛下到来时尽量挑不出自己的错处。

      令知慈最意外的是,不远处,永远保持温润风度的谢琅,在听到皇帝造访的消息后,也难得脸色发白,神情紧张。

      知慈见到一众官员的反应,心下纳罕,皇帝陛下平日到底是何种行事作风,才能让在场的官员们闻风丧胆,如此畏惧?

      就在知慈疑惑之时,只见济善堂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只听拉长的尖细太监音道,“皇上驾到——”

      话音落下,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人们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而大堂外,一位中年人面容精干、身着明黄龙袍,快步迈入大堂。在他身后,一大群头戴乌纱帽的高级官员,呼啦啦鹌鹑似地跟着他进了济善院。

      嘉平帝陛下驾临,大堂内官员刚欲恭敬开口,便见皇帝不耐烦摆手,“行了,无关人等,都起来忙自己的事去。”

      大夫们闻言,忐忑不安地爬起身来,继续为伤员看病。而皇帝则唤道,“你。”

      方才手忙脚乱的太医主管忙恭敬道,“陛下,臣在。”

      嘉平帝冷冷道,“你真是个废物。这么多伤员没地方躺,你就让他们全挤在大堂?”

      太医垂首道,“回陛下,臣正在同五殿下池指挥商议一个可行的办法。”

      嘉平帝道,“昨天到现在一天过去了,还没商量出个眉目?就让这些重伤的武官在地上躺着?你遇到什么困难就向上请示,再干不明白就换人。”

      太医诺诺道,“是、是。”

      随即嘉平帝不再理会他,又道,“池无暇。”

      “臣在。”

      嘉平帝斥道,“昨日若不是你让手下同白巾教增援硬碰硬,现在地上怎会躺在这么多锦衣卫?”

      池无暇有些不服气道,“不是这样的,陛下,臣当时是想——”

      嘉平帝厉声打断他,“你想什么?朕没时间听你狡辩!执行任务你不考虑伤亡,反而让底下的锦衣卫用命替你的想法买单,你觉得你对?”

      池无暇哑口无言,最终低下了头。

      嘉平帝又一一批评了在场的其他官员,被点到姓名的官员无不被骂得狗血喷头。

      终于,皇帝的视线来到了谢琅身上。

      谢琅悄悄握紧拳,以平复紧张的内心。

      这次行动中,谢琅的表现相当出众,不仅擒获了白巾教主,而且成功救出了青云观被挟持的所有人质,在场同僚对他的态度也从阳奉阴违变得诚恳敬重。但他还未曾得到父皇的评价。

      只见嘉平帝皱着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又移开了视线。

      见状,谢琅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逃过了父皇的训斥;但与此同时,没得到嘉平帝认可,他心底又有些失落。

      嘉平帝严厉的态度不仅让官员们胆战心惊,在场的医师和患者被气氛感染,也都小心翼翼精神紧张,虽然都在忙自己的事,但偶有交谈,也都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引起皇帝的注意。

      训斥完众臣,嘉平帝背着手渡步到伤患之中查看情况,身后几个内阁大臣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见皇帝靠近,本来躺在地上的伤员反射性弹起身来,诚惶诚恐地想行礼。

      但令人意外的是,与方才刻薄严苛的模样不同,面对伤员时的嘉平帝语气格外温和,“不必多礼,诸位继续忙自己的事就好,朕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那伤员这才放松下来,又躺了回去。

      之后,嘉平帝简单了解了在场伤员的情况,偶尔停下来,温声细细询问伤员的病情,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嘉平帝在大堂转了一圈,最终来到了知慈的面前。

      知慈见皇帝陛下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自觉紧张地抹了下眼泪。

      嘉平帝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知慈道,“白巾教害我失去了姐姐,我心里难过。”

      皇帝沉声安慰,“节哀,孩子,生活还要继续,振作起来,你姐姐若看到你这么难过,她在九泉之下也会心疼的。”

      知慈点点头,“您说的对。”

      随即,嘉平帝转过身,面向大堂中的所有人,道,“在场诸位,你们都是谢国的英雄,你们身上所受的每一道伤,都是保家卫国的标志。朕代表每一位子民感谢你们。”

      嘉平帝顿了顿,继续真诚道,“朝廷绝不会亏待每一位为国家奉献的将士,过几日朝中封赏就会下发给诸位。拥有你们这样愿为谢国和平稳定而战的将士,是谢国的荣幸。”

      场中伤员闻言,欢呼声此起彼伏,有年轻的士兵躺着欢呼,“陛下万岁!”

      众人见到他们的陛下毫无架子又真诚关心他们这些普通武官,心中感动。

      有伤员热泪盈眶,喊道,“这点伤算什么?臣愿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一时间,场内情绪高涨,自豪、激动的心情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心头。大门处,谢琅也与有荣焉,眸中染上几分自豪的神色。

      知慈望着前方皇帝的背影,心中亦被雀跃激昂的气氛感染。

      她从前便常听人说,他们的君主是位励精图治的明君,时常亲自出宫巡视政务。从前知慈觉得天家之事距离自己太遥远,因此并无太多感触。

      今日她得见皇帝陛下本人,才发现陛下虽然对待下属严厉苛刻,但他勤政爱民,是个做实事的好皇帝。

      知慈心想,有这样的皇帝,真是谢国之幸。

      -

      皇帝来过养济院后,太医们效率大为提高,当天下午,在大堂打地铺的伤员们便被转移至了隔壁户部临时借用的空房之中,自此,所有伤员都住上了安静的病房。

      接下来几日,赵晏然除开睡觉,清醒的时候依然平静,配合。

      期间,知慈去了一趟路府,将他所有的行李都搬了过来。

      赵晏然行李很少,知慈去了一趟便全收拾好了,包括他重伤那日所带的佩剑和匕首。

      她面对剑和匕首时,犹豫了片刻,他一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还有必要带吗?

      但她还是带来了,毕竟是赵晏然的东西,该交由他自行处理。

      回到养济院时,天已经黑了。

      厢房内一片黑暗,知慈点燃蜡烛,便见赵晏然仰躺在床上,右手伸出,费力去够床边水杯——赵晏然只有上肢能活动,通过这几日的恢复,他已经勉强能维持手臂停在空中了。

      知慈见状,忙在他身后多垫了一个枕头,扶他靠在枕头上,又给他喂了些水。

      赵晏然笑笑,“多谢。”

      知慈道,“我将你的行李都拿来了。”说罢,拆开包袱给赵晏然看,里面有他的衣服和其他杂物,“你的长剑,我也带来了。”

      话音,刚落知慈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医师的声音隔着门传来,“知慈姑娘,有位自称来自上清的客人,过来探望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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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火葬场女主她变心了》追妻火葬场+雄竞修罗场,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