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自杀了》木辛子灵

1、塌房

　　这是哪？

　　面前是无边的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到两边是光滑的墙壁；周围安静的出奇，什么都听不见，连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没有。

　　何曦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他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往前走。他的潜意识好像知道得一直走，走出这里，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像被什么拽住一样，跑都跑不起来。

　　在这里他感知不到温度时间饥饿甚至疲惫，但他渐渐开始烦躁起来。他拼尽全力要跑，即使引力倏然加重，重得他怎么都迈不开大步子，他依然想拼命挣脱看不见的束缚，咬着牙跑起来…

　　………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喂，何曦言，你终于肯接电话了！赶紧去看热搜，快！”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光打在何曦言身上，在墙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蒋沁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何曦言茫然地听着，突然惊醒的大脑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喂，何曦言？”

　　扩音器的声音刺耳，何曦言拿起手机关了免提，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嗓子竟然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子问：“什么？没听清…”

　　“你怎么了，生……不舒服？”

　　听筒里的声音焦急又吞吐，透着些古怪。何曦言脑子蒙蒙的，浑然不觉。

　　“你刚说什么热搜，我上热搜了？”

　　蒋沁安卖了个关子说“你赶紧去看”，就挂了电话。

　　何曦言将手机扔在一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站起来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喝。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片浓墨的黑向远处蔓延，皎洁的月亮此时也看得不甚分明。

　　今夜的小区意外的安静。平常这个时间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老人们散步、父母们遛娃、年轻人下班回家，此时却见不到一个人。他在原地走了两步，拖鞋踏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听得分明，甚至偶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周围邻居家传过来。

　　何曦言松了口气。

　　他一部二番的偶像剧刚刚杀青，前天才从青海回来。这两天他别的事都没做，光顾着打游戏通关和补眠。

　　不规律的作息让他惘然不知现在到底是梦是醒。

　　手机在客厅滴了一声。

　　声音清脆。

　　他放下玻璃杯，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拿起手机，是蒋沁安的信息。他无奈地划开屏幕点进去，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热搜能让蒋沁安这么锲而不舍。

　　【还没看？】蒋沁安问。

　　【马上。】他回。

　　他退出微信，登上微博。

　　热搜词条排第一的几个红字非常醒目。

　　【付朝行杨轻诗亲密照曝光】。

　　嘭的一声，何曦言混沌的大脑被这几个字强行开了机。

　　【今日晚间，有路人拍到付朝行和女伴在酒店门口依稀缠绵，该女子疑似影后杨轻诗】

　　何曦言接着往下翻。

　　【今日19：51分，数名路人在某五星酒店门口拍到影帝付朝行和影后杨轻诗十指紧扣，杨轻诗上前索吻，影帝欲情故纵，两人反复推拉，最终影后上位成功，偷得影帝香吻。两人缠绵数十秒才分开，给足路人拍摄时间。】

　　他抬头看了眼挂钟，20点05分。

　　真是够快！
　　这是要宣布恋情？
　　还是宣传新戏？
　　两人又有合作？

　　何曦言犹豫半晌退出微博，在微信图标上徘徊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和杨轻诗有一年没联系。别人是影后国民女神，他是十八线男演员，确实没什么需要联系的。

　　何曦言泄气般躺回到沙发上，接着刷微博评论。

　　【好甜啊！朝花夕诗SZD！啊啊啊啊啊啊啊啊，WSL】

　　【诗诗好小只，跳了半天才亲上去～】

　　【他好爱她！直接一把抱起！我付神威武！付朝行，您真行！】

　　【大家跟我一起喊，付朝行，你最行！】

　　【CP粉滚可以吗？为了磕糖理智脑子都不要了？没看出我付神一脸不情愿？】

　　【CP粉们放什么阴间屁，眼睛瞎了赶紧去治，抱走我们付神，千万别被某女缠上，小心得病…】

　　【我也是服了某些NCF，人间的糖不吃，去吃工业糖精磕得爽？闲命长？这两人一看都不是什么好鸟！在哪亲不好，在五星酒店门口当着大家面这么肆无忌惮放浪形骸，公众人物的自觉呢？说不是炒作，打死他们我都不信！】

　　【老女人可以滚开吗？你这种舔过多少男人的烂嘴，离我家付神远一点！】

　　……

　　何曦言看了两个小时微博，差点被广大网友犀利的评论送走。

　　他烦闷地去厨房灌了杯冰水，发现窗外的天色似乎更古怪了。无垠的黑里降了朦胧的雾气，天边刚刚还朦朦胧胧的月亮，现在几乎被淹没了身影。

　　何曦言拉上窗帘躺回沙发上，再次点开微博没想到热搜竟然变了。

　　两大顶流的八卦竟然位居了第二。

　　热搜第一：【付朝行捡尸。】

　　我尼玛…

　　何曦言骂了句脏话，刚刚平复下来的血压又被这条热搜给气得冲到了天灵盖。

　　【多年老粉爆料，数年前亲眼目睹付朝行捡尸，并保留视频画面至今。】

　　下面配了一段像素极差的视频，只能模糊看到疑似付朝行的男子搂着一名烂醉女子进了酒店。

　　女子头发齐肩，身材高挑，柔若无骨地趴在疑似付朝行的男子肩上，看不清脸，显然是不省人事了。

　　别人认不认得出来何曦言不知道，他是一眼就认出这人绝对是付朝行。

　　他俩的渊源…挺深…

　　两人从小学一年级同桌了一年开始，后来一直到大学两人都是同校校友。只是付朝行比他高两级，因为人家小学二年级跳级了。

　　要说跳级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家优异人家的，跟自个儿不相关。但坏就坏在，他爸是典型的国人家长，“你看看别人付朝行”这句话被他爸念叨了他整个小学生涯。

　　于是单方面的，他和付朝行结了梁子。

　　到了初中，某天放学，他莫名其妙被人拦在胡同里，被扒了钱不说，还被胖揍一顿。好巧不巧，付朝行正好从胡同口经过，愣是看都不带看他的！

　　于是梁子越结越深。

　　高中的事情很简单，他喜欢的女生喜欢付朝行，表白后被残忍拒绝！

　　这事不能想，回忆一次何曦言就心梗一次。

　　大学…大学还好，就是活在付朝行这台强大战斗机的阴影下嘛，他已经相当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连杨轻诗都…

　　胡思乱想了一通，何曦言烦得一身汗，起身去洗了个冷水澡。

　　等他拿着手机躺回床上再次打开微博，热搜词条上付朝行又多了一个。

　　【付朝行耍大牌】

　　？？？

　　何曦言终于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距离亲密照被曝光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微博上除了一轮又一轮关于付朝行的热搜词条以外，他和杨轻诗的公司没有任何正面回复。

　　怎么个意思？
　　默认？
　　憋大招？

　　何曦言无从得知，也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个不该由他来操心的问题。他关了手机打了个呵欠，躺上床没几分钟，头一歪就睡着了。

　　又是梦。

　　这次何曦言很清楚自己在梦里，乱七八糟的场景层出不穷。有时他是这梦境的旁观者，有时又是参与者。无论是哪一种，他始终都被一种无名的情绪包裹着，让他挣脱反抗不得。

　　他一口长气喘醒的时候，梦里所有的情节都随着这一呼一吸消散了。他抬头扫了一眼挂钟，不敢相信已经10点半了。他拿过手机想再确认时间，手机却没电关了机。

　　他给手机插上电源，头晕脑胀地坐在马桶上一边干大事一边醒神，感觉自己不是睡了一夜，像是嗨了一夜。

　　他这边刚洗漱完，那边手机就哼起了铃。他过去一看，又是蒋沁安。

　　“喂，沁安呐，你怎么这么闲？赶紧的，去谈个恋爱吧。别人影帝都……你说什么啊，开玩笑吧……你？！蒋沁安！过分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你……我他妈自己去看！！”

　　蒋沁安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掐了。他刚刚的那些话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将何曦言的心都给突突木了。

　　何曦言僵着脑袋遵循本能点开微博，划拉一下，整个屏幕被唯一的一条消息刷了屏。

　　【付朝行自杀！！！】

　　【北京时间8点整，中国籍男演员付朝行在某废弃烂尾楼天台跳楼自杀。经调查，已排除他杀可能…】

　　下面配了一张满地鲜血的图，一个男人毫无声息地趴在那里。

　　何曦言手一松，手机丝滑地掉在了地上。

　　别人认不认得出来他不知道，但他一眼就…

　　图片中满地的鲜血似乎化为了实质，一股股直往他脑门上涌。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去沙发上缓缓，脚还没抬起来，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爬过去捡起手机想将新闻看清楚些，一个突兀的男声在他混沌的大脑里响了起来。

　　【玩家任务失败！是否重启任务？】

　　？？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谁？”何曦言茫然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谁？”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声音明显不是从听筒里传出来的，何曦言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被耳尖的触碰点击了放大的图片，将付朝行血肉模糊的惨状赫然呈现在他面前。

　　他吓得一把甩开了手机。

　　“是他妈的谁！谁他妈在讲话！”

　　【本系统提醒，使用文明用语，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好你妈个鸡！给老子出来！”

　　【净网靠大家，文明你我他。玩家何曦言，付朝行自杀代表你的任务失败！是否重启任务？】

　　“……”

　　无源的声音清晰明了，每一个字何曦言都清楚明白，但他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此时此刻超出何曦言认知的事情一件件猝不及防地涌到他的面前，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付朝行自杀？！游戏？！莫名其妙的声音？！

　　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真？！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让何曦言本来就慌乱无措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他靠坐在沙发边，烦躁地喊了声“停”！

　　机械音倏然停了下来。

　　但很快，原本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变得愈发急促尖锐：【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何曦言难受得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只增不减，愈发清晰。他被这声音折磨得头疼欲裂，似乎戴上了紧箍咒一般，难受得他满地打滚。

　　可惜它依然不间断地冷漠地重复着！

　　“别说了…”何曦言艰难地呻吟出声，“别说了…求你……”

　　【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玩家何曦言是否需要重启任务……】

　　“重启…重启…”

　　听到正确答案，机械音骤然恢复正常：【玩家何曦言，是否确认重启任务？】

　　大脑的剧痛随着恢复正常的声音而消失，何曦言缓缓停下挣扎蜷缩在地上大口呼吸。这次机械音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再刺激他，给足他喘息的时间。

　　终于，何曦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这……什么游戏？”

　　【这是一款名叫「Rebirth Earth」的游戏，玩家的主线任务是保证付朝行顺风顺水平安到老。现在付朝行自杀，玩家任务失败，是否需要重启游戏？】

　　“重启？”何曦言喃喃道，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我……重启……付朝行呢？”

　　【付朝行能不能复活，得看玩家能不能完成游戏任务。】

　　“复活……”

　　系统重复道：【付朝行能不能复活，得看玩家能不能完成游戏任务。】

　　“付朝行真的能复活？”何曦言试探地问，神智渐渐回笼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付朝行能不能复活，玩家可以尝试一下。】

　　“不…重启呢？”

　　机械音毫无起伏地答道：【不知道，玩家可以试试。】

　　“……”何曦言疲惫地躺在地毯上，半晌终于问道：“我怎么重启任务？”

　　【目前本系统有六个节点，玩家可以自由选择需要回到哪一个点？】

　　不知道是不是何曦言的错觉，他竟从冰冷的机械音里听出了几分耐心。

　　“我有几次机会？”

　　【每次重启之后，每个节点只能选择一次。只要付朝行顺风顺水寿终正寝，你的任务就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