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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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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那个和文托马利斯号船长室摆设完全一致的船长室内,在窗前的小几前坐着相顾无言的两个人。
红发的身高在这里坐着显得有些局促,而布兰尔微整个人坐立不安。
两个人坐得都像凳子上长了钉子。
布兰尔微原本是嫌在楼梯间谈又危险又丢人,才把人请进自己房间,但请进来以后,她才意识到,楼下那群家伙见闻色也都算出众,她就算在三楼关上门,估计他们也听得见。
沉默中,她写了张纸条让法芙叼着送下了楼。
一分钟后,就在香克斯忍受不了这种尴尬时,楼下隐隐约约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声。
布兰尔微这才松了口气,“所以,红发,你要怎么算你说的「账」呢?”
语调四平八稳,音色淡而清脆,情绪毫无波动。
——如果她支在桌上的双手,没有用力到捏得指甲发白的话。
“放轻松啊布兰,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来要我应得的「答案」的。”香克斯看着她笑,伸手点在她交叠的手背上。
她的手搭得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已经整个僵硬在那里,像个模型。
“只是一个「答案」,没必要这么紧张吧。”灯光照在他的耀眼红发上,在脸上落下阴影,被笼在他笑容内的眼睛中却只有认真和严肃。
这样看的话,他也并没有唇角表现的那样愉悦。
布兰尔微没有去看他,她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冷淡,尽管她的内心比外表忐忑十倍。
“红发,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的。”她面铠下的眼眸低垂。
事实上,如果算起来,那她欠下的「答案」属实有点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从何答起。
但这句话在眼下听起来,却更像是急于和红发清算清楚后划清界限。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有歧义,或许是因为「红发」这个称呼,让她原本是有意面对现实的话甚至平白带了挑衅的意味。
“……我是说——”
“布兰。”香克斯的目光更加幽深沉落。
像是原本就在下沉的小船被人在船底凿了一个大窟窿,汹涌海水灌入船体,它正在向深海沉没。
“你难道觉得,我来找你,是想听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宽容吗?”
他的语调很重,完全不是平时说话的样子。
布兰尔微深呼吸,语气微怒,“红发,我没这个意思。”
“我是说——可能我该还的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而起。”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就是了。”
香克斯呆了一下,他酝酿起来的气势一点点消散,“……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牵涉别人的不可以。”布兰尔微顿了顿,“——我们的事,和别人无关,所以不行。其他的都随你。”
布兰尔微放下手,再次深呼吸,她平直的唇似乎带着隐约的紧张,可整个人又确确实实放松了不少。
两人的样子都是明显的如鲠在喉,十几秒后,香克斯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布兰,你真的是,哈哈哈……”他的肩膀不住抖着,右手捂住眼睛,笑得整个人都弯下去,趴在小几上,“你真是傻得可爱,如果真提了让你为难的要求,你也照给不误?”
布兰尔微认真点头,“我可以给你一刀。”
“嗯,还没那么傻嘛。”香克斯趴着,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那么,「柏兰」小姐,需要我从头问起吗?”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柏兰」。”布兰尔微摸上自己的面铠,“还是你问吧,我可能对你想问的部分把握不准——我已经被阿列克斯他们不止一次说「目中无人」了。”
“目中无人,还傲慢——”香克斯深以为然地点头,可转头就笑得阳光灿烂,“你不知道你的傲慢有多讨人喜欢。”
“无知无觉的、就能轻松走进别人的罗网。”
布兰尔微不屑一顾,“嗯,可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弄死我?”
“就是这种态度啊,”香克斯试探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布兰尔微却没有丝毫要挣脱的意思,他心下了然,得寸进尺地把她的手拉到面前,“就是这种「傲慢」才让你把自己送到我面前了啊。”
“……你在点我骗你没骗到底?”
“……没这回事。”香克斯一脸无语地放开她的手。
“所以都这样了,就把面铠拿下来吧,布兰。”他叹了口气。
布兰尔微犹豫半晌,终于抬手在脑后摸索一阵,随着「咔哒」一声,面铠松动,她像取下一张脸一样托着面铠卸下这层外壳。
没有刺目强光,香克斯已经关掉了房间灯,只留了小几上的小灯。
柔和温暖的光晕笼罩在她的脸上,布兰尔微还是不由自主眯了一下眼睛。
即使如此境地,她的眼睛仍然是香克斯记忆里的那么平静,深潭是无法被激起波澜的,金色在灯中流动光晕,像是太阳在镜头里留下的晕角。
那张这几个月来无数次出现在记忆中的脸庞近在咫尺,只是这次那头乌黑的长发没有用簪子盘在脑后,而是随随便便地垂在脸颊两边。
“……然后呢?”布兰尔微把面铠随手扔在身边的床上,“你不会只是想要这个「答案」的吧?恕我直言,这个的话——你应该心里早就有数了。虽然看起来不聪明,但我可没真把你当傻子,红发。”
她唇角掀起的弧度有些强作镇定的意味,不过索性这些年的位高权重,让她气势不落下风。
香克斯却没有被她唬住,他脸上划过了饶有兴味的神色,“布兰,你在挑衅我?这种情况下,「挑衅」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肉眼可见的,布兰尔微身体僵了一下,她迅速做出让步,“那么,需要我给你讲讲这个谎言的前因吗?”
香克斯摇头。
“那你想听的是,过程?”他对面的布兰尔微皱了皱眉,神情微动。
他继续摇头。
“所以,你需要道歉?还是说赔偿?”
香克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她的神色,端详那张日思夜想的冷冽凌厉的脸。
“…………”
布兰尔微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警惕起来,“红发,你在耍我?”
“布兰,”香克斯笑得很开心,“你很不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是面铠给你的安全感让你放松了这部分能力吗?”
“你在很清楚地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啊。”
布兰尔微用力闭起眼睛,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次,长舒一口气。
她真的一点都装不动了,伸手直接揪起香克斯的衣领,语气不再冷淡,而是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别玩我了行吗,红发,很好玩吗?”
“我只是骗了你一次,至少你后来走的那些弯路不是我领的吧?贝克曼说你猜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还跑来跟我打了一架——就算是这样我对你也还不错吧,你犯不上现在跟我算「柏兰」的帐。”
“你要答案,这很好。我说了,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柏兰」这个人,她的帐我可以认下,但你不至于这么耍我,对吗?”
两人相隔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布兰尔微说话时,她发间的木质香气和唇齿间的白兰地酒气清晰包裹在香克斯四周。
白衬衫被她揪的起皱,香克斯却纹丝不动,他轻笑一声,“那么,你耍我的时候呢?”
“什么……”
“我是说,你告诉我当面说后,然后躲起来不见面是为什么呢?”
“你告诉我可以「开始」,但封死了所有的路,柏兰甚至从不存在。”
“布兰,如果不是你的傲慢把你送到水面之上,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你的一把迷药里消失了。”
“我去哪里找不存在的人,又要怎么揪出一个一心藏在暗处的影子?请你告诉我。”
布兰尔微的手在他一句句里缓缓放松,最后甚至抖了一下。
“布兰,就算再喜欢你,我也是会生气的。”香克斯流露出无奈又难过的笑。
“所以就是说——”布兰尔微紧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你要什么都可以啊!”
“而且你代入我绝对可以理解我的处境啊……好吧,这不是借口。”
“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但我没想一直躲着你,只是时间会更长些,香克斯。”
说到这,她明显的停了一下,“总之,既然说到这儿了——对不起,我应该再……有勇气些。”
“至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香克斯这时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两人距离更近了几公分,他缓缓重复着以前布兰尔微说过的话。
“如果「我还愿意」,再见的时候,就「开始」——你永不食言。”
“还有我要的、独我一份与众不同的「喜欢」。”
“我还愿意,那么你独一份的喜欢给不给呢?”
布兰尔微单膝支在他双腿中间的椅子空隙上,眼睛微眯,声音听起来恨恨的。
“还问什么……都说了,你要什么都可以。”
虽然话说的有点隐晦,但香克斯也明白这已经属于她最直接的情感表达了。
再问也不会有更多一句的收获了。
香克斯笑着把手往下一带。
葡萄果香的柔和以及白兰地酒的甘冽在他的唇齿间弥漫。对方并没有主动配合,但味觉的入侵却能让人如痴如醉。
白兰地的优雅和醇厚世界闻名,有人厌恶也有人偏爱,还有人天生就适合它的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