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上门来了》黑杀

34、来客

　　魂阵阵眼由七个小型魂阵不断往中心输送能量，是大阵的核心，是整个阵法最牢不可摧的地方。

　　可同时，这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阵眼靠七个子阵支撑，只有逐一毁坏七个子阵，大阵不再有能量来源，破阵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的阵法进行到一半，就有人传音告诉我已经有四个子阵被破，驻守在那的人被解决，让我过去支援。”

　　妖魁苦涩：“利用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修为和阵法造诣远在他们之上，当初加入的时候他们看中的就是这点。魂阵里有我很大的手笔，阵法要是出了问题，他们首先找到的就是我。我想着阵法要是被毁了，我也忙活不了，所以终止了布阵。修补小的魂阵治标不治本，所以我直接去了阵眼，用妖力巩固阵法。”

　　“但没想到碰上了你。”

　　他与组织道不同，视死如归他不愿，也没有奇怪的信仰，所以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竟没想到将江寻昼一并救了下来。

　　故事以这句做了结尾，两个曾经短兵相见的敌人现在将当年事情全部摊开，一个说一个听，心平气和地把往事当成故事分享。

　　江寻昼是因为失忆，哪怕这一切都是过往的亲身经历，他无法把当年的情绪和现在对上。

　　语言灌输的经历终究打了折扣，他不知该作何所想。

　　妖魁一部分是因为沉睡，当年失败的愤懑被永远地留在黑暗的地底下，另一部分是计划败露的木然和前方既定的结果，让他放弃了抵抗。

　　消化了片刻，江寻昼问他：“关于失忆，有什么恢复的办法。”

　　这次妖魁思考的时间有些久：“如果是因为阵法造成的失忆的话，我姑且有办法一试，但若是身体自行封存，那我无能为力。”

　　江寻昼问的时候没抱希望，可听完还是难免产生失望的情绪。

　　“凶蚀那天有见过许秋筠吗？”

　　被关在古董店有段时间了，妖魁自然地将这个名字和店老板对上。事情过了很久，他细细回想当年见过的人，良久说道：“没印象。”

　　“不定时陷入沉睡是魂阵反噬的后果吗？”江寻昼将许秋筠的状况描述出来。

　　妖魁疑惑不定：“魂阵的反噬据我研究，只有斩尽杀绝这一个效果，当年‘弑’组织最后以身献祭为的就是同归于尽，至于不定时陷入沉睡……我不清楚，但如果这真是魂阵带来的，那么你我二人同样无法幸免。”

　　“能解吗？”

　　“呃，我只是对阵法颇有造诣，治病还得找专业的医师。”

　　空气又陷入一阵沉默，妖魁不清楚这位大妖在想什么。

　　最终是江寻昼打破了沉默，他和妖魁说：“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妖管局的人在外面等你。”说着，把罐盖打开。

　　妖魁一顿，过了会慢慢地从罐子里晃出来，说：“就不说再见了。”毕竟压根不想见。

　　江寻昼懒得搭理他，看着妖魁从大门飘出古董店。

　　先前和妖魁说了，妖管局会约束他的自由。具体该如何，那就是妖管局的事，与他无关。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子安警觉地把手机塞回抽屉，面朝前方，拿起笔接着写笔记。

　　方相氏撑着下颚，歪着头，光明正大地往他的抽屉看，试图让他把手机再拿出来：“问问嘛，古董店在哪？”

　　周子安支着腿，不为所动道：“偷看别人手机是可耻的行为。”

　　方相氏摊手，无辜道：“你手机就摆那，屏幕又大又亮的，想让我看不见真是为难我的视力。”

　　周子安把人当笔掐着，心想这不是你看我手机的理由。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周子安的手机今早上学时忘了调静音，一直在那震个不停。

　　好在是课间，教室没有老师，周子安就直接拿出来看了。

　　吵的又是五区大群，但这次好像聊到自己头上了。

　　借着上次双十一买东西的话题，有妖顺嘴提了句“我们区主现在住的好像是间古董店”。

　　这妖是当初上门找事的人员之一，除了留下被区主痛揍一顿的深刻记忆外，他隐约记得区主住的地方门口有块大招牌，上面就写着古董店。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打下的一句话，会引来长达二十分钟的刷屏。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妖纷纷好奇店里有什么。

　　有妖不屑，也有扬言说现在去店里亲自打探一番，引来众妖支持。

　　区主的住处不是秘密，早在刚上任时就被极具狗仔天赋的妖们顺着扒了出来，但没有妖怪敢擅自靠近，一些住附近的妖每次经过都只敢远远看一眼。

　　好奇心的趋势让某个妖怪“深入虎穴”，现在群里的猜测已经上升到那妖被区主捉拿，扔到了百里开外，短时间内怕是联系不上了。

　　保守估计过了三十分钟，那位亲自探查的妖终于出来说话了。

　　他说自己刚巧就住附近，去古董店的时候没看到区主，只有老板在。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区主不是店的主人。

　　据他描述，店里的古董琳琅满目，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要么上等工艺，要么百年历史，更多的是两者兼有。

　　如果说大段话的细致描述还能说是空口无凭，没能让所有人完全信服的话，那么那位妖怪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里，长篇大论的古玩评价及每条必备的九宫格实物拍摄则让人深信不疑。

　　有人问怎么没拍点照片。

　　他悻悻地解释，店老板是个捉妖师，自己当时反射性一抖，当即想离开，但还是被满屋的古董留了下来。

　　来之前本想拍照给大家鉴赏一番的，最后到底是没敢，买了个瓷瓶就匆忙走了。

　　大家听了更是好奇，被勾起的好奇心按捺不下，部分妖蠢蠢欲动。

　　周子安一看，这是好事啊，能给店吸引顾客，带来热度，于是开始打起了字。

　　群里几乎都是网友，只在线上聊天，生活里谁也不认识谁，周子安不可能自曝身份说自己就住在古董店，于是重新措了下辞：

　　“我也是住在古董店附近的，偶尔路过能在里面看到很多精致古董和旧物，据说他们店之前还拿一件金银器到拍卖行拍卖呢。”

　　“哪个拍卖行啊？别是什么黑店。”

　　“邻市的拍卖公司，会员制的那种。”

　　正当周子安想再接再厉造势时，一道声音从后面炸开：“古董店？”

　　然后就有了刚才的对话。方相氏不指望对方会告诉他，就自己猜：“你对古董感兴趣？”

　　好半晌，周子安才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没有。”

　　“不感兴趣——就是去过那家店。”

　　周子安低头写字，不理他，深谙说多错多。

　　“你帮老板宣传，以这交情，去过不止一次吧。”

　　周子安充耳不闻，眼里全是英语作文。

　　“你和老板认识，关系很好？还知道店里有瓷器被拿去拍卖。”方相氏盯着他的后脑勺，“这是怎么知道的？”

　　周子安开始转笔，眼神开始没再看笔记本。

　　“是因为认识所以才说的吗，我觉得不太像。就我所知，古董的圈子很小，要真有古董能够得上拿去拍卖，只要稍加一宣扬，半个圈子的人都会知道，群里那个对古董深有研究的妖怪难道收不到一点风声吗，他可住在附近。”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这条消息是假的，要么老板为人低调，不在乎名声热度，不靠这生意挣钱。”

　　“人老板都不急，你替他急。关系那么好？难不成你真住那——”

　　周子安一个转身，把笔往他身上扔：“你话挺多啊！”

　　方相氏战术性闪开，笔被哐当砸到桌子上，然后滚向桌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他故作震惊，还是补完了没说完的话：“——住那附近。”

　　他很快反应过来，凑前身不怀好意地说：“这么激动？其实你仔细听的话，我的猜测里面有很多逻辑漏洞，前言不搭后语，但你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猜对了一部分。”

　　他笑眯眯地故作疑虑：“哪部分？‘难不成你真住那’？”

　　周子安一脸阴晴不定看着他，语气平直道：“哪部分都不是。”

　　方相氏冲他挑眉，只笑不反驳，一脸“你继续说反正我不信”。

　　要真被这人知道自己住哪，他还有安生日子过吗？虽说就算得知了班里同学的住址也不大可能会去，顶多是路过时下意识会联想到，没有主人邀请谁敢擅自登门。

　　但是这人不一样啊！

　　周子安觉得方相氏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他闲得可真是有目共睹。

　　他抓了把乱发，想着怎么怼回去，就看到他桌子上放了个没动的包子，下意识说：“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写题写到忘我境界的裘南，在解出答案那刻，架通外界的桥梁被放了下来，听力逐渐清明的过程中，他只听到周子安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连那句话对谁说的都不知道，脱口而出：“你要给他做吃的？”

　　如果说周子安对食物的敏锐程度是下意识的，那么裘南对周子安提到和吃有关的程度还要高那么一丢。

　　原本吃什么都行，对口腹之欲没多大兴趣的他，在经过周子安无数次投喂后，他的味蕾对食物的要求拔高了n个档次。

　　搞得他现在吃饭堂的饭菜索然无味，活脱脱的清汤寡水，仿佛下一秒就去修仙了。

　　距离上次吃周子安做的饭菜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他差那么一点就要飞升了。当对方说到吃的时候，他才没过脑就问了。

　　裘南看着自己的好同桌，对方眼里还配合地出现热切的光芒。

　　周子安嘴角一抽，对方的眼神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的可怖感觉，他余光一扫，心里咯噔。

　　果然，方相氏再次用他神奇又精准的反应力，横冲直撞地发问：“你会做饭？”

　　那刻，周子安听到来自天堂的声音。

　　对方说：“亲，离开这个世界吧，上帝会接纳你的。”

　　-

　　许秋筠发现，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

　　许秋筠又发现，客人们只是来参观的，很少买东西。

　　许秋筠还发现，客人们除了看古董，还老偷瞄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捉妖师吗，真不怕他把你们这些妖捉了流放到荒山吗？

　　他叹了口气，可惜，现在的妖族管理法不允许他这样做。

　　倒不是矫情不给看，他又管不了别人看什么。而是你一边偷看，一边哆嗦，腿肚子抖成什么样了，还不屈不挠地在看古董的时候瞄他几眼。

　　何必呢。

　　他送走了今天第五个客人，五个什么也没买的客人。

　　现在的他心如止水。

　　只看不买的情况时有发生，店铺开张那天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奇怪的是客流量在某天过后突然爆涨，往常一天最多只有两个客人，更多时甚至一个没有，门可罗雀的景象才是常态，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迎来又送走五个客人。

　　许秋筠干脆搬了个椅子在前厅坐着，进进出出太麻烦了。

　　他倚在靠背上看书店借来的书，吸收现代化新知识。余光里，门口倒进两片阴影。

　　他抬眼看去，两个青枝绿叶年纪的女生，身上充满活力，其中一个脖子上还挂了台相机。

　　相机许秋筠见过，是轻便的微单。

　　两位女孩不再是妖怪，她们同样看到坐在角落的许秋筠，害羞地打招呼。

　　“你好，随便看看吧。”许秋筠回以微笑。

　　又是批好奇、前来探求的顾客，他不知道两人是如何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的，但他知道对方不打算买。

　　真正想买古董的人和前者是有区别的，收藏者大多有自己的收藏方向，例如有的人独爱珠宝，有的人钟情钟表。

　　当他们来到出售古董的地方时，会第一时间，有目的地搜寻自己想要的物品，而非没有头绪的乱瞟。

　　当然，这只是判断顾客是否会掏钱的第一道关卡，许秋筠对后面的关卡不甚在意。

　　他对是否能卖出并不执着，只是对来个人就要出去一趟这事颇有介怀。

　　“老板。”那个拿着相机的女生走过来。“请问这里能拍照吗？”

　　拍照这要求还是第一次见，许秋筠没有立刻答应：“是拿来做什么用？”

　　“可以发到网上，帮店铺宣传宣传。”

　　网络的传播的确能将这个小破店连带着这条小破巷子声名远扬，这对于店铺经营无疑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女生探过无数家店，除开老板是上了年纪的，不懂也不信这些传播渠道，其余人无一例外会选择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当然，她不是做慈善的。她需要的是积攒人气和热度，两者一上来，就不愁有店家主动联系请她上门。

　　目前她要做的是积累，积累主页上一家家独特而等待被发现的店铺。

　　她相信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老板不会不懂互联网带来的便利，思考一番也是在权衡利弊，不过他很快会发现天平大大倾向“利”。

　　“不用了，多谢。”

　　女生：“……”

　　女生的同伴在身后看着她，只觉得此时朋友的头顶缓缓冒着黑线，身后盖了层被打脸留下的阴影。

　　女生不愧是和很多老板打过交道的，立马恢复神情：“那私下保留呢？”

　　说实话，这间古旧的店铺蕴着独特的韵味，虽旧但不破，颇有种隐匿在深山小屋的感觉，外界喧扰烦乱的世界在这里宛如静止一般。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这是为什么她会进来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她会想留影存念，实在是很特别。

　　许秋筠微笑：“不能。”

　　朋友觉得女生身后的阴影又重了几分。

　　许秋筠是觉得没必要，上门讲求的是缘分，过于刻意不太好。

　　他不想将这弄成什么网红店，太闹腾了，何况家里大大小小三个妖，着实不方便。

　　女生扶额，被拒绝两次无所谓了，把头发往后一甩，发出最后的请求：“那我能和你合张影吗？”

　　许秋筠刚想说什么，女生就打断他：“别急着拒绝呀帅哥，不是要发到网上，我就单纯觉得你好看，想和你拍张照。”

　　说实话，被夸赞对许秋筠来说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容貌。他对自己了解充分，往往一笑了之，或说些客气话回敬对方。

　　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恍然间听到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把头发往后捋，含蓄地笑。

　　女生带着一张照片没多的相机和同伴走远，许秋筠倚在门口，若有所思。

　　良久后，他进屋，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拖出一块木板放在门口，用术法在上面笔走龙蛇。

　　古董店自此多了两条规矩：

　　一、开店随缘

　　二、禁止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