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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凶蚀 ...

  •   许秋筠坐在房间的大床上,靠在床头,手中翻看的是一本年久泛黄的书。

      书是妖族古籍,是他从妖管局的档案室里面借的,上面加附数层灵力,用于保护和追踪。

      妖族历史久远,古籍分为很多种,有野史,也有官方记载,后人补充,三者共同组成了一段长达数万年的妖族历史卷轴。

      翻过目录后就是正文,册子第一章,纸张正中位置,用黑色的笔墨书写着诺大的黑色标题。

      ——“凶蚀”。

      “凶蚀”一案在当年震撼各地,其主谋是一个叫“弑”的组织,组织仅有二十来人,却在短短两个月间悄无声息杀掉数十妖怪。

      被杀的还都是实力上等的妖。

      他们有目的地选择独自外出、身旁无伴、社会关系苍白的妖。行踪隐秘,行动利索,有计划有预谋、无声无息地在暗处进行杀虐。

      可以笃定,这其中有深谙捉妖之术的捉妖师。

      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更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动,就无从谈论提前制止。

      两个月后,罕见的血月高挂于夜空,风云剧变,动乱四起。

      “弑”在浮陵——一个临海的小镇布下邪阵,用他们曾杀死的妖怪献祭,以妖的妖丹和鲜血为养料布下七个魂阵,七个魂阵呈包围状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

      许秋筠深谙阵术之法,这是典型的子母阵。

      七个小型魂阵为子阵,位于中心,由七个魂阵组成起统领作用的大型魂阵则是母阵,也叫主阵。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是阵法汇聚的能量所在。

      只有破坏掉阵眼,魂阵才能得以破解。

      可子母阵有个特点,主阵阵眼的能量是由子阵提供的,子阵不毁,主阵难以撼动,在被困的修炼者数量不多的情况下,这是个相当麻烦的情况。

      魂阵范围广,几乎囊括了整个小镇,身在其中的人和妖尽数被困,若不及时破坏阵法,只有被吸收血液最后变成干尸死亡的下场。

      以血唤阵,以丹为灵,将阵法完全释放出能量,以达到诛杀万物的效果。

      “凶蚀”当晚,血色染红了月,无尽的悲寂撕开了夜幕,一场悲剧登台上演。

      数万冤魂哭嚎,人的,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如同水滴消失在水中。

      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大乱过后,有捉妖师自发组织调查此事,发现组织里面不仅有修炼者,也有妖。

      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身边无亲朋无好友,形单影只,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

      组织成员俱灭,众人无法从他们身上及身边人下手调查,无法洞察他们的作案动机,但有一点无可否认。

      “弑”想要达到的效果就是杀戮。

      ——小镇依山傍海,山川灵秀,灵气纵横,这个享受海洋庇护的小镇历来是妖精侠士们修炼的好选择。

      人流大,意味着有足够多的鲜血和灵气供他们滋养阵法。

      这是官方偏向的说法,民间还有另一个没被囊括进去的传闻。

      那晚有位道士在小镇东南方,面朝海洋的岸边,看到半空撕开一条用妖力撕开的裂缝。

      道士没看到裂缝连通的是何处,但他感受到了漫天的黄沙。

      他担心那个身穿黑袍看不清身份的人会召唤来妖邪恶魔,立马召集其他道士上前阻止,裂缝深处的怪物尚未显露身影,就被道士们施法关上了。

      交战中,他们嗅到对方身上妖怪的味道。

      那个妖怪也因突如其来的阻拦和大阵的异变乱了阵脚,无奈甩开那群道士赶往阵眼处。

      这个传闻很奇怪,有很多不合理的点。

      首先,如果裂缝后是什么厉害角色,那为什么只派一个妖守在那。

      其次,那妖为何如此轻易地结束了施法,像是看到前方有个障碍就果断选择绕路走。

      第三,为何选在东南方——那个鲜少人居住的地方。

      要知道,“弑”要想屠杀,将裂缝开在阵眼、位于中央位置是最优解。

      还有人质疑,说那道裂缝也许根本不是召唤妖邪的,可能是想从东南方汲取什么。

      这个怪异的行为就像一个安排妥当的缜密计划,突然在执行过半时横插进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计划,两者虽不冲突,但就是显得矛盾怪异。

      人多口杂,众说纷纭,直至今日也没个准确说法。

      好在并没有造成实质的祸乱,这个小插曲也就不了了之。

      这场惨案仅持续了一个时辰,这是能遏止到的最好结果。

      归功于很多有能力的人和妖及时反应过来,前去破坏阵法,阻挠凶者。

      “凶蚀”一案震撼一时的原因除了伤亡惨重,还有一个原因是它造成了大妖的陨落。

      ——陨落的,是这世间唯一一只九尾狐妖。

      名唤江寻昼。

      许秋筠之前隐隐有猜测,江寻昼的原形是很强大的妖兽,毕竟祥瑞之兆可不是普通妖该有的待遇,只是没想到是九尾狐。

      妖兽个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他们与后世的妖有着根本的区别:妖是通过后天吸收灵气、修炼化形而成的,而妖兽们则有着天生的法力。

      这其中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尤其稀有的,像龙与凤,几万年的天地灵气才成就那么一个,不容易有后代,所以很多时候他们的形态就是他们的身份象征。

      另一种是通过后天的繁衍形成种族,壮大血脉,就像天狗、鳌族一族。

      江寻昼是前者,九尾狐的身份在千百年来就象征着江寻昼三个字。

      事发那时,江寻昼正好在浮陵。

      结果可想而知,许秋筠翻到这章节的最后一页。

      “‘弑’知事情落败,遂决定同归于尽,以肉身献祭,使魂阵反噬,妄图吞噬一切。九尾狐以身阻挡,与其他乱党一齐被魂阵吞噬,灰飞烟灭。”

      他合上古籍,郁闷寡欢,一个疙瘩就这么糊在那,闷住了心脏。

      明知道江寻昼现在好端端在身边,但他还是感到不舒服。

      离阵法最近,受到的伤害必然会越大,何况江寻昼就身在阵眼,受到的反噬更是重重叠加。

      一想到江寻昼被拉下去和乱党同归于尽,在暗无天日的封印阵法下过了百年才苏醒,他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把书扔到一边,侧身倒在被子里,呆呆地望了会天花板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自上次加了江寻昼好友后,他们就没在上面说过话。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完全没有在手机上聊的必要。

      聊天框上还横着条“你已添加了昼,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想了想,点开了输入框,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筠:[猫猫祟祟探头.jpg]

      许秋筠微信里全部表情包都来源于周子安,他说这种猫猫狗狗表情包就是万能的,发什么、发给谁都行,没有人能拒绝小猫小狗。

      许秋筠心里赞成,自己也爱毛茸茸,挑了个特别可爱的发过去。

      想不到对方在看手机,马上就回了。

      昼:怎么了?

      筠:你现在在哪?

      昼:在房间。

      许秋筠乐了,那不就是在隔壁吗,就一墙之隔。

      中午他吃完午饭就回房看书了,没留意大家去了哪。

      至于为什么非要回房间看……倒也不是做贼心虚,只是被正主看到自己在看和他有关的书,怪别扭的。

      这书也确实是为了江寻昼而去借来看的。

      筠:我们今晚没饭吃了。

      昼:?

      筠:周子安说他快上学了,要抓紧时间去玩,今晚网吧通宵,不回来了。

      昼:从现在开始通宵?

      筠:是啊,希望他别晕死在网吧

      筠:我们是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昼:要试着自己做吗?

      许秋筠笑了,看来关于自己做饭炸厨房的辉煌事迹江寻昼还不了解。

      自己从不做饭,是古董店屹立多年得以安然无恙未经重修的主要原因。

      筠:……不了,我怕古董店烧起来。话说你会做饭吗?

      昼:应该不会。

      筠:应该?你怎么知道。

      昼:感觉那个地方不欢迎我。

      许秋筠嘴角的笑容从开始就没放下来过,他直起了身,跟江寻昼约好出门时间。

      聊天最后,江寻昼给他发了个表情包:[暗搓搓期待.jpg]。

      图片是一只小狗躲在门后,探头出来看人。

      许秋筠盯着表情包看了好几眼,这是看到他发了几个表情包后决定礼尚往来回一个吗?

      时间快点过去吧。

      他开始期待晚上了。

      床头柜上还有几本书,和刚才那本古籍堆在一起。那几本是民间流传的野史,里面记载的是些不正经的娱乐小事。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里面都提到了江寻昼。

      妖怪们寿命普遍长,平日不找点乐子的话日子会过于无趣平淡,他们需要些娱乐消遣来当饭后谈资。

      八卦劲堪比当代狗仔娱记。

      在泛泛妖精中,大妖们的存在鹤立鸡群,脱颖而出,众妖的眼光不免放到他们身上。

      大妖的生活总是被津津乐道,口口相传,这就相当于人类里明星的存在,但他们不像明星高调,能供妖怪们打听到的传闻少之又少。

      不过还是有点存货的,这几本就是众妖凝聚出来的心血。

      许秋筠边翻阅边啧啧感叹,这群妖果然是活久了,无聊到要当狗仔。

      如果许秋筠看过周子安手机里的五区八卦大群,那他会更大开眼界。

      他拿回来原本是想看江寻昼以前做过什么事,了解一下他的过去,可到底没看,随便翻了几页就放下了。这种背后八卦人的行为实在不太地道。

      江寻昼恐怕不乐意别人私下八卦他。

      他是喜欢听故事,可这得要从正主嘴里亲自讲出来才有意思,旁人在叙述时难免会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他爱听各种各样的故事,这给他的感觉像在脑海里看了遍别人人生中的浓重的一笔。

      好的坏的、家长里短志怪异闻、惊心动魄平淡无奇,都会被他收在脑海的玻璃罐里。罐子里的每个玻璃珠都有它的故事,如果珠子会讲话的话,透明罐里一定会多出很多白色沫子。

      与人相对的是物品,一件物品会承载着回忆,前厅里摆的件件古董都能出本自传。

      前厅的柜子里有幅画,是古时,一位流浪画家为一个陌生女子所画。

      当时画家路经山脚,见到一位站在梅花树下的女子,觉得此情此景值得纪念便当场作画。画完后他将画送给了她。

      古时女子偏爱多才浪子,两人因此续了段缘。

      许秋筠是在一艘船上见到那位女子的,彼时的她正站在栏杆边,想把画扔进海里。

      许是想找人倾诉,她告诉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画家有个朋友是写书的。

      朋友写书,画家在书里画插画。

      本是一桩美事,可朋友写的全是要被禁的书,他们甚至私下还出版成册,如今被官府发现,要下令捉拿,要把他们所有的作品全都销毁。

      画家被朋友带走连夜出逃,不知所踪,他给女子留了张纸条,上面两字——长湖。

      是这艘船的目的地。

      女子动身前去找他,可官府也收到了消息,已经下令派人前往。彼时,码头出关口定会有士兵把守。

      画家风格独特,哪幅画是他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女子手上拿的这副便是漏网之鱼,她不敢心存侥幸,想将画丢进大海,可心里舍不得,站在栏杆边犹豫不决。

      许秋筠接过画卷,展开,入目一座白色高山,一树红梅绽放于山脚,树下站着位如花的女子,艳红的梅点缀在她的脚边。

      好画,确实是好画。

      许秋筠对她说,你可以把画给我,我有办法不让官兵搜到,等出了码头再归还于你。

      女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要那幅画。

      她不清楚前方有多少危险在等着她,她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能安然无恙带着幅禁画去寻人。

      梅树下的女子有没有找到她的画家,许秋筠不知道,那副笔墨浓重的梅花女子图被他保管至今。

      如果一件古董的工艺美术是它摆在明面的价值的话,那其所蕴含的过往便是它内里的魅力所在。

      许秋筠欣赏前者,又被后者吸引。

      聆听一件物品的故事,仿佛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物品。

      它们的岁月漫长,身上的故事永远也读不完,你从他人只言片语中窥见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后人在前人留下的兽骨青铜、竹简石碑、绢帛书籍上勘查到的更是零星一隅。

      人会走,茶会凉,但物件不会,他愿意去记下这些现今已无人知晓的故事。

      这也是许秋筠不太乐忠于与人深交的原因,像江寻昼周子安这种寿命长久的还好,他生命中更多的是像船上女子那样的红尘过客。

      故事留下,人已逝去。

      故事很多,要全部记住是种负担,但在看到具体的、有形的旧物时,脑海里会不自觉浮现出一桩桩往事。收藏故事的感觉很奇妙,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出来的,和收藏古董是一个道理。

      临出门前,他坐在镜子前,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大红木盒。

      盒子表面爬满卷枝花纹,除开最上面可掀盖的盒间之外,还有四个柜盒由上至下依次排列。他回忆了一下,拉开最下面的柜盒。

      色泽斑斓的镯子一个个堆在一起,绿的紫的红的蓝的,火柴堆一样垒成了光彩陆离的大山。

      许秋筠用手指拨开,好让所有镯子一一呈现在他眼前,想了想,最后拿了个冰种翡翠镯戴在左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凶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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