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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坚定的幸存者2（对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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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清怀疑沈琛根本不想学手语。
他好不容易记下了基本概念、常用数字、自我介绍——沈琛的自我介绍，结果这家伙宁愿折纸也不愿意看自己好不容易背记的手语。
沈琛放下折了一半的纸鹤，敲字问：“我有点好奇，你们一般怎么给哑巴做心理咨询的？”
“我不学了。我也折纸。”
方法自然是有，但白浮清不想和他废话。
于是两人断断续续折了四天纸手工。
沈琛折出几套迷你家具、交通工具、装饰品。白浮清白无聊赖地做了些盒子和植物，实诚地和他说这是个无聊的爱好。
他点头同意，却小心翼翼把两人的成品放进透明分装盒中。
“应该珍惜的是这样清静的生活，而不是我做的小手工。可以别再假惺惺地说珍惜，然后行动上全是背刺和捅刀吗？”
沈琛戴着一只耳塞，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他叠完手头上的小纸碗后，折了把小纸刀要送给自己。
直播期限将至时，沈琛才开始加紧练习几句固定的手语。
原来其实只是在开场和插播广告时比画几下意思意思就行了，毕竟文案没有说全程做手语。
不怕做错，场外有镜面翻转视频和手语老师实时提示。
学无所成、手势不规范的沈琛还热情地要求白浮清一定要看直播。
直播那天，旁观沈琛画完日常款全妆后白浮清躲到了隔壁的小客房。
屏幕里，沈琛手舞手蹈地和观众打招呼，活力十足，和自己刚刚亲眼所见的霸道病号判若两人。
开场大意是：
“好久不见，各位。
真的很想念大家，所以把直播时间提前了。学得匆忙，表达不好，不好意思。
这些天，我除了学手语，还阅读了一些书籍、写词、尝试折纸手工——这是新的尝试，白顾问也参与其中哦。我把它们□□给大家。
大家收到，紫色包装袋-我，白色包装袋-白顾问，红色包装袋……”
弹幕闻言更加兴奋，每秒钟上百条，一条都看不清。
白浮清没想到这样都能被cue，浑身鸡皮疙瘩。
要把自己的手工送人，凭什么？凭什么又自作主张？
他越看弹幕越气不过，气得想冲进病房来个直播事故，可这样丢脸人只会是自己，沈某又美美收获一堆热度。
他能做的只是在直播时间里消息轰炸，“凭什么自作主张把我的东西送给别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那篇曝光“地下情”的报道根本不够详细，如果真的把这人的所作所为通通重现，不知道会让多少人三观心态双炸。
首受其害的就是妹妹。
想想吧，她明明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居然还能更下一层楼。
白浮清已经在F港所属的FF国购置了房产并交易了足额股票和债券，拿到了永居权，在那边安顿好后，完全可以把家人接过去。
现在还没离开不过是因为想让这一切有始有终而已。
完成咨询报告，交到沈琛手里。
直播里，沈琛突然开始播放剪辑拼接而成的音频，说想和大家用音乐交流。白浮清下意识觉得他要唱歌，想上去捂嘴，转念一想，可能是演奏纯音乐。
沈琛坐到品牌方赞助的八十八键便携式手卷琴前，继续播放提前剪辑好的音频。
“最新一条博文是一张表格，大家看到了吗，每个琴键对应了一个无声调拼音。”
“有没有绝对音感的人能第一遍演奏就分辨出来我弹奏的内容？”
“每组演奏第一位猜中的用户都可以获得咱们品牌方白送的丰厚礼品一份哦！”
然后他以赠品之名播了十五分钟广告。
屏幕外是白浮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几个先前高强度浏览的小论坛。
里头静悄悄。
直播间人才济济，真有人能对着按键拼音表，一耳辨出沈琛弹奏的内容，第一句还是广告语：
“◎牌钢琴，让音乐随时随地流淌指尖”。
第二句：“我很想念大家”。
第三句：“有忘记我吗”。
白浮清再次打开论坛，还是静悄悄。
好吧，他实在没兴趣解谜，请求场外支援。
自从第一次开口求助后他便彻底放下了面子，没事就去请求请求外援。
反正7肯定喜欢这种侦探小游戏。
白浮清正和朋友叙述原委，直播还没结束，沈琛就回了信息。
“工作时间产出的东西都属于我。”
“工作你个头！我们根本没有签合同，我现在完全是摸着良心办事！”
他更得意了：
“对啊，我们的协议早就到期了。所以现在，你承认你离不开我了是吗？”
…
“地下情”事件曝光半月后，7收到了断联几十天的友人的电话。
这家伙，大半月杳无音讯，偏偏在深夜11点来电。7身在AA国，海的那边现在是凌晨四点。
摄像头打开，画面漆黑，好一会7才看清朋友是坐在浴缸里，密密麻麻落下的多半是花洒的水，把他淋成了落汤鸡。
“冷水浇头是新的行为艺术吗？”
白浮清关掉淋浴开关：“你怎么知道是冷水？”
“温暖是享受，高温会让你跳起来，只有冷水和你现在失意的神情比较契合。”
“…好吧，嗯，我需要这样让我冷静下来。”
“意思是你‘那样’的时候不太冷静？”
“嗯，如果我说你看到的那些报道，不是事情的全貌，你会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不过我更相信，全貌‘不存在’。”
“好吧…其实……我挺害怕你会怪我，你在怪我吗？”
“我责不责怪你会影响你后续的选择判断吗？如果我责怪你会导向更合适咨访关系的结果，那我就责怪你。”
白浮清沉默许久，才说：“你会觉得我和他像是恋人吗？”
“我离你太遥远，无法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按我的经验和观念来看，并不是。”
“好吧，果然吗，的确，是我糊涂了，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比起平等的恋人，他更想把他占为己有，禁止随便乱跑沾花惹草。
要说喜欢吗？其实也想不到什么喜欢的地方。
“那你糊涂完后记得清醒一点。我想他身边不乏成功上钩的人，对吗？那我觉得你需要让他看到不同的可能。如果你真的有那样‘独特’，那你应该是‘幸存者’。”
“幸存者……”白浮清苦笑：“那可能是伤痕累累、摔断骨头、疾病缠身，永远忘不了那场带走不幸者的灾难。”
“那就做这场‘称不上是灾难的灾难’的坚定的幸存者，带着它留下的痕迹，坚定你曾经的信念，比如成为咨询师的初心。”
白浮清更加恍惚。
“我哪有什么初心啊…我这一生随随便便，随波逐流，只有些无聊的小爱好，还……哦，对了，我给你的U盘，你看吧，全她妈是这些年给他留存的垃圾。”
“是么，原来你早就把证据交到我手上了，那我看看吧。”
“原来我叫你不看你还真不看啊。”
他突然又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了。
“不仅不看，快递都不拆。”
7淡淡地说，随后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响，找到后拿着稍稍落灰的包裹坐回屏幕前，迟疑。
“即使你同意，我也觉得私自看你们的谈话记录不太好。”
白浮清猛捶浴缸，锤得自己手疼。
“狗屁谈话记录，那都是我的受害证明，这个人巴不得自己的所有烂事都公之于众，我和他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爆料出来的！”
骂脏话和泡冷水都不能平息躁动愤懑的心，他再次打开花洒。
“原来是这样，”7淡淡地惊讶。
“嗯，确实像他会做的事。这半个月我抽空看完了他的言论和综艺、电视剧之类的，这人确实有点意思。”
“哈，这些年的折磨就被你折算成一句有意思？”
“不是的，同样，你也很有意思。”
“……”
“所以你冷静下来了吗？我认为你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你们的关系，还有你本身。”
7把U盘插入电脑。
白浮清觉得他冷静下来了，但那股冲动并未消失。
他应该跳脱出来好好审视这一切，7可能在试图引导出失落的那个咨询师。
可是他做不到，他也想见到白老师。
泡在冷水里，冷静的混乱的白浮清觉得唯一能立刻让自己平息下来的方式就是，见到白老师。
这是危险的，因为这样遥不可及的理由暗示着某些东西的回归的不可能。
理智？
他很理智，他理智地在想把沈琛关起来的计划，在想把他诱骗就无人小岛就此人间蒸发，在想发泄完后如何脱身，在想发泄的过程……简直是强迫性地思考这些，怎么掐都掐不断。
幻想实现的过程很不舒服。他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是冲动疯狂的“剧中人”。
沈琛只是误入的小苍蝇，不值得他动手。他也不能动手。
强行忍耐的感觉同样不舒服。
这让他尤其想念白浮清。
风轻云淡地坐在咨询室，平静地听他说完糟糕的幻想，就像讨论今晚上煮哪一道菜一样。
难道7可以心平气和地听他说完这些不人道细节？他没有惨痛的幼年和童年来成为讲述的理由，不像沈琛一样什么都可以甩锅给过去，别人多少好歹会升起一些怜悯，说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真该死，他没有一个残酷的童年。
他的过去在遇到沈琛前该死的岁月静好、风调雨顺，所以人们在知晓全貌后只会尖叫“变态就该关起来！”，然后把他押进大牢。
他想起第一次接触它的假期，小学六年级，它来自同学的分享。
同学分享了很多内容，其中一个就是它。
真该死！他对其他颜色的内容都没有兴趣，愣是只留意它。
它在他慢吞吞又愉快的童年中是一记响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鲜玩意，那部“初次”视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炮声嘣嘣，欢送走童年，进入少年时期。
少年白浮清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同伴会对人类的肉块和其碰撞过程有兴趣，而对其他肉类的碰撞没有兴趣。
他尝试调侃过类似的意思，他们笑嘻嘻地调侃回来。
“不喜欢漂亮姑娘，喜欢猪，难道你是变态！”
“这就在路上找条狗给你拱拱。”
“我老家就有个人偷偷强女干鸡赔了好多钱！不是那种鸡，是真的鸡啊啊啊啊！”
…
就这一个点，白浮清被揪着调侃了好久，以浮夸的姿态传到了女生那里。女生们也好奇地跑来搭话。
“你喜欢抱猫猫吗？我家有好多猫呢。”
“哎呀，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啦，那帮幼稚的男的就喜欢造谣，奇怪的是他们。他们也造过我的谣，讨厌死了。”
“喜欢小动物都能被他们说成那个样子，他们是有多变态呀。”
…
没多久就看出来了，跑来搭话的女生六个有五个喜欢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找个可以掩饰的有趣由头罢了。
母亲控制欲过度，破门而入是常事，电子产品本就不得接触，干脆敞亮开房门少挨一顿说教。高中住宿几近封闭，小爱好被压缩得不剩多少生存空间，蓬勃发展是在大学。
大学真是个充满朝气、丰富多彩的地方，甚至能见到其他大怪人，他们敢于把奇怪的爱好付诸行动。结局五花八门。
暴露癖情侣公众场合亲亲密密，图片疯传群组和论坛。可惜他们本人好像不在意。
潜行女寝偷丝袜，纪律处分颜面扫地。
偷偷虐待校养猫被舍友抓获，群情激奋，强烈谴责，校方严重警告。那人据说愈发萎靡暴躁，搬出了寝室。
…
怪人不是他的同好，同好者不是他的同好，在遇见沈琛之前，白浮清没留心过任何人。
所有人所有事都只像考纲知识点一样流过大脑，留下痕迹，来就来了，去就去了。
现在的愤懑似乎也无关于沈琛的深度情感，而是自己的好名声被毁了。
被迫以心入局，做局中人。
以前身在局中心不在，不算入局，现在“心”也被沈琛搅和进来。
因为身在乱局中，所以会有幸存者和不幸者。
他不想幸存也不想不幸，他想回到局外。
回到那个拼图里的世外桃源，每天悠然自得，看看书、种种花、远望千里之外的世事沉浮。
而不是在这局中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就会死翘翘。
7开口说话，说看完了记录，白浮清才意识到似乎安静了很久。
恍如隔世那么久。
刚刚他看到了死亡清晰地从潜意识里上浮至眼前的过程。
7接着说：“怎么说…我认为你的这位沈先生，想‘死’怕‘死’找‘死’又求‘生’。”
“你能理解我的话吗？”
“无论你是打算重回咨访关系还是继续其他什么关系，都要做好相应的心理预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