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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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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溪道:“您也知道,我做了那些事,宋先生不会答应那些要求的。”
秦长裴在听见他说“宋先生”三个字时眉头一挑,“那你有什么底气来和我谈条件?”
“我是想求您,宋先生已经决定放过青颂,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的母亲接受治疗?”林致溪恳求道。
“林致溪,你仅仅只是做到了止损,就敢来找我狮子大开口?”
他的话语间含着淡淡的讽刺,似是在嘲笑眼前对方的异想天开。
林致溪没有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他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放得一低再低:“我已经做不到更多了,求您大发慈悲,让我妈妈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秦长裴微抬下颚,虽是坐着,目光却是由上而下的高傲:“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
林致溪原先便预料到事情不会发展得很顺利,因此他早备好了说辞,纵然心里头慌乱,面上仍镇定道:“您知道的,现在主动权在宋先生那里,他不会停止对青颂的打压,而青颂现在好像又在上升期。”
秦长裴闻言眼眸一眯:“你是在敲打我?”
“不敢。”林致溪垂首低眉,“我只求您能让我妈妈好好接受治疗,我也真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如果您觉得有的话,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不必了,”秦长裴冷声道,“把林望舒带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了。”
指甲陷进了肉里,林致溪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他目光灼灼:“您应该清楚我在秦家住了几年,有不少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
“所以我说出口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听。”
“这是威胁?”
林致溪摇摇头:“不,我不敢,只是您要知道,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哦?”秦长裴冷哼道,“你要做什么?你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对秦家造成威胁?”
“我活着时说话或许没人听,但死了可不一样,假如我在遗书里说明您之前让我做的事呢?”林致溪没理会秦长裴一刹那变得难看至极的神色,他身上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您也知道有不少跟您作对的人,正等着抓您的把柄呢,我一条命当然不值钱,可未必不会成为他们对付您的一个筹码。总有人想要在我身上做文章的,我一条不值钱的命换您的名声,怎么看都是我赚。”
秦长裴听了他这番话心里说不出地冒火。
他觉得那是因为他被冒犯被惹怒了,林致溪不该这么来要挟他,这是触及到他底线的事情。
但心里似是还有别的声音,叫他想要狠狠攥住林致溪的衣领质问他是谁教得他这样,用自己的生命做谈判的条件的。
可是那是很微弱的声音,因而他轻易就忽略了,只冷漠地抬眼:“接着说。”
林致溪眼中满是血丝:“我没有其他什么好说的了,我也没有任何的资本可以真的威胁到您,我只有烂命一条,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我别的也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您能放过我的妈妈,您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我的生死都由您决定,只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妈妈。”
秦长裴沉默了十几秒钟,忽而哂笑道,“你手上的筹码只有这些?”
林致溪没来得及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怎么不借宋却舟的势?你不利用一下你们这段感情的余热?你大可以告诉我只要你死了他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我还真有所顾忌呢。”
林致溪听到这些话心脏狠狠一颤,他尽力平复心绪,“他并不在意。”
他不能让宋却舟对他残留的情感变成秦长裴再度要挟他的砝码,他否认着,也恳切地求着:“求您了,您将这一切全算在我的头上吧,告诉那些青颂的高层,是我这个继子向外泄漏了青颂的信息导致您没有拿下那块地,您拿我去做担责的人吧,什么后果、什么报复我都可以接受,只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妈妈继续治疗吧。”
那么多个“求”字。
相逢不过十来天,林致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对他用这个字了。
即便是以前,他有意向别墅里的人透露他对林致溪的不喜,导致林致溪在秦家受够不屑的眼神与冷暴力,林致溪都没有求他去制止那些风言风语;他送林致溪那串廉价的玻璃珠子,让林致溪成了高中时期同班的笑料,林致溪没有求他让他摘下那串手链;父亲去世后青颂几位高层和秦家某些分支想拿林致溪的名头惹事,林致溪也还是没有来求他让自己能继续留在秦家,而是以一种表忠心的姿态离开了秦家,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走。
林致溪一直都想报复林致溪,从他初次见面看到林致溪那个带着愤怒的眼神开始。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许多年,他看着林致溪慢慢地变成秦家的影子,空占一个所谓少爷的名头,然而秦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他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想要逼迫林致溪朝自己低头,他是何等地高高在上啊,望向林致溪的目光总是戏谑的、玩味的。
秦长裴一直没有钟爱、或是绝对厌恶的事物,但林致溪的到来却占去了他发自本心的一点恨。他怨恨薄情狠戾的父亲会为某个人开出特例,哪怕这是无关痛痒的特例,秦家的利益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可他还是感到一种仿佛被背叛的滋味。
秦横城教他如何做一位城府深重、狠心绝情的掌权者,他一直完成得很好,也一直以为父亲和他是同类人。秦长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秦横城会带人踏入秦家——不是出于利弊权衡,仅仅是出于那所谓的、可笑的喜欢,或者是“爱”。
因而他理所当然地憎恶起能让他父亲破例的人。
这些憎恶在林致溪上前一步挡在林望舒面前时彻底爆发了,秦长裴看着林致溪,眼底流露出被惹恼的怒意,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失态,而林致溪无疑要为引起他的失态而付出代价。
他要拿捏林致溪实在太容易了,林致溪只要还想住在秦家,就必须讨好他,于是他看着林致溪每天来给他送茶倒水,眼里惯来是明晃晃的轻蔑——这也是一种林致溪低头的表现,可是还不够,他想要的是林致溪彻底放弃自己的自尊,要他心甘情愿、再无尊严地求他。
现在呢?
似乎做到了。
林致溪何其卑微地请求着他,甚至要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来交换,他应该出言讽刺的,嗤笑林致溪的落魄与狼狈,也应该要将青颂的损失完完整整地算在对方头上,要他偿还得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可如今他望着林致溪的眼睛,那双和从前相似、又不完全相似的眼睛,秦长裴之前能辨认得清里头的麻木,但现在那双浅淡的眼瞳好像有了更深层的悲伤与决然。
两年的分别后,林致溪用一种更痛苦的模样回到了他身旁,在他面前低下了头颅。
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理应感到快意的,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他的心跳一滞,本能地避开了回答,仿若那个答案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长裴指尖微微一动,貌似随意地问道:“那么你凭什么保证宋却舟一定不会再对青颂落井下石?”
“请您相信我,”林致溪坚定道,“我绝不会拿我妈妈开玩笑。”
秦长裴若有所思,随即嘲道:“看来他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啊,还说他不在意,怎么你求一求,他就心软了?我记得你上一次和我说过,说他不会再对你留有情面了的。”
林致溪怕秦长裴再捏住把柄提出他完成不了的要求,立刻低声回道:“是,他……他对我确实没有留什么情面,我们闹得很难看,他也说了,从此不允许我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照你的说法,他为什么会答应你?”秦长裴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沉,“还是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林致溪一顿,没说话,几乎是默认的样子。
秦长裴的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什么样的交易能让他放过青颂?你——你用什么做了交换?”
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太模棱两可,也太会隐藏情绪,秦长裴明明知道他和宋却舟有一段过往明明知道他现下一无所有,却还这么问他——林致溪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羞辱,觉得秦长裴是在要他承认他做了什么不堪的交易。
他和宋却舟之间的爱意与感情被秦长裴如此轻视与看低,林致溪整个人都发起轻微的颤,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气愤的红,但很快他便制止住了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不能翻脸。
他勉力维系住温顺的表象,说:“我说我愿意去坐牢,他就说他考虑答应不再打压青颂。”
这话刚一落地,秦长裴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林致溪不解他突然迸发的怒气,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
秦长裴的指节蓦地弯曲、攥紧,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牢牢盯住对面的人,“林致溪,真有你的。”
林致溪不明白秦长裴面上的阴沉从何而来,正欲询问,就看见这人的表情来来回回地变换,最后问道:“你已经答应他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真正的打算,只回道:“是。”
秦长裴看他这副不在意不知道重点在哪的样,心底好似被泼洒下星星点点的火,燎原也只在一瞬间。倘若不是他一贯的自持力,想必他已经站起身攥住林致溪的衣领诘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坐牢的严重性。
可他找不到这么做的原因,他应该是漠不关心的,林致溪的前程与未来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他甚至应该不假思索地去用林致溪的前途换青颂的利益,而非此时此刻的气急上心,恨不得倒干净林致溪脑子里的水。
他能觉察到林致溪看向他的视线里已经掺杂了不解与疑惑,秦长裴闭了一下眼睛,“去悔约。”
林致溪怔了一下:“为什么?”
秦长裴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讥嘲不减,“你是想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秦家的继子坐过牢吗?”
林致溪没想到这方面,他一时给不出回应,秦长裴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能让名正言顺地步步紧逼:“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就算入狱了圈里的人也可能不知道吧?林致溪,你最好不要太天真了。”
秦家两父子都极为重视秦家的利益和脸面,时刻关注秦家和青颂的人也不少,他要是真进去了,秦长裴和宋却舟的纠葛被有心人摆到台面上,那可实在不怎么好看。
林致溪理解了秦长裴的担忧。
但其实一个月后他都死了,坐牢什么的也不过是无稽之谈,提起也无非是先为了稳秦长裴的心,顺便告诉秦长裴,他和宋却舟之间已经到了不可周转的地步,压根没想到还有秦家面子这一层。
他这些考量都是不能告诉秦长裴的,犹豫间,秦长裴已然不耐烦道:“我说去悔约,林致溪,你听到没有?”
林致溪回神,匆忙应付道:“好,我知道了。”
秦长裴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神情令人捉摸不定,半响才道:“你怎么做都可以,但是不能去坐牢,我绝不允许你破坏秦家的名声,如果你还敢用这种方法,那么你就是在逼我将林望舒赶出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