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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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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溪觉着后半夜睡得不难受,能说得上安稳,早上醒来甚至还有久违的舒畅感。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伸了个懒腰,然后四下打量。
以这个位置来看他大概还是睡进了宋却舟的怀里。
他知道自个睡相不好,爱乱动,这让他有些慌乱,可想了想,也没必要忐忑,他毕竟这个时间点还没失去宋却舟的爱。
林致溪爬下床,整理好被子。
宋却舟约莫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饭了,他们之间总是他晚起一会,因此总是宋却舟做饭,而整理床被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他的活了。
他鞠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十一月的天他这么干,冷激的感觉瞬息遍布全身。林致溪从镜子里看自己湿漉漉的一张脸,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准备用从容的姿态去掩盖拙劣的表演。
果然和他晚上想的一样,早餐是皮蛋瘦肉粥,搭豆浆和几个拇指生煎。
林致溪胃口出乎意料地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宋却舟做的餐点了,所以饱了也不肯停下,颇有昨天撑了还塞的风范。
等胃里再挤不进一点空隙后,他意犹未尽地摸摸小肚子,想拿东西擦擦嘴,稍稍抬手,宋却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送过来张纸巾。指尖相触的一刹,林致溪心神震了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被根蜜蜂的针微微蛰了一下,流出来一颗新鲜的血滴珠子。
其实要搁在以前这算哪跟哪儿啊,别说指尖碰触了,他喝完那杯豆浆还敢在宋却舟的脸上留个带豆香的吻,使劲地占便宜。
谁让那时候他是被爱着的呢。
可现在他犹豫、仿徨、恐惧,跟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一样,狼狈地紧盯着碗里的两三块钱,为拥有的那么一点爱感到受宠若惊。
“三天后我有个晚宴,他们都带对象,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宋却舟凑近问他。
“啊,”林致溪没回神,反应过来后调子往上走了一度,“啊?”
他指指自己:“我吗?”
宋却舟低低叹气,不用力气地弹了弹他的额头:“我还有第二个对象吗?”
“哦哦。”林致溪点点头,他好像在思考,表情期待和纠结相互掺杂,还有些莫名的低落,说出口的话奇奇怪怪,“真的是我吗?”
片刻他又知道这是句会让人糊涂的话语,所以很快找补:“我是说,真的要我去吗?”
“随你呀。”宋却舟一如既往地纵容他,“你想去,我们就一起,你不想去,我身边的位子就空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说得很真诚,林致溪的心里头却不好过。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场晚宴,不过宋却舟并没有邀请他,因为两人还没有直接在圈子里公开的打算——主要原因在他,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林望舒说。
今天宋却舟来邀他了,这和前世有些出入,林致溪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心里是不忍拒绝的,但可能会带来的连锁反应他也未必吃得消,他露面别人也不一定知晓他的身份,毕竟他这秦家少爷名不副实,常年待在别墅里从不参加什么宴会,自然和圈子的联系不大。
可只有心人一调查,他的过往大约就会被翻出来供人指点。
到时肯定会连累林望舒。
而且,他不敢保证修改了人生轨道,会对未来造成何种后果。
林致溪抿唇回绝:“抱歉阿舟,我可以下次去吗?”
他断断续续地说:“这回可能不太来得及,我那份商稿截稿日期刚好在三天后,真的,真的不好意思……”
理由很蹩脚,且不够完美,他撒了个谎,赌的是宋却舟对他的信任。
可是怎么会不成功呢?
他能够顺利地取到松原集团的商业文件,难道靠的是他的脑子和计谋吗?
无非是他拥有能随时走进那间书房的权利罢了。
因此现在也一定会赌赢的,林致溪知道的,宋却舟有多爱他,就有多相信他。
越想头越低垂,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愧疚快要把他溺死了。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愚蠢了,虽说他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聪明。
聪明人不会把爱人弄丢,不会向他此刻举目无措。
胡思乱想时他的下颚被轻轻捏住,林致溪顺着不重的力道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宋却舟,听人说:“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我去不了……”
“那就不去。”宋却舟望住他的一双眼,如同要把他整个人瞧透般,“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林致溪被吸引住了,宋却舟神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他发懵似地的脸。
半响他喃喃地重复:“嗯,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宋却舟笑了笑,他松开手,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林致溪的唇角烙下个轻浅的吻。
他起身拿了衣架上的外套,那是跟林致溪约会时候买的,没什么牌子,纯粹是因为款式和配色深得林致溪喜欢,比起他满柜子的高定和名牌,这大概算是他最不昂贵的一批衣服。
但是他已经把这件外套穿旧了,扣子也失去了刚买来的干涩感,不会再那么难扣上了。
“晚上回来给你带点零食,要吃什么?”
林致溪想了会儿,说:“烤肠。”
“外面卖的可能有点太油了。”宋却舟想到昨天晚上这人还胃痛,暗叹林致溪真不长记性,昨天胃难受今天就敢吃油炸的了。这本来跟他没有关系,但形成的身体反应替他先回答了,他没法子,只能顺其自然地说下去,“要不这次换点清淡的吧,烤肠我回来给你煎。”
“那,板栗吧。”
“行。”
一锤定音。
宋却舟把门带上时,林致溪还在偷偷摸摸眼巴巴地看着。
他靠在沙发上面发呆,沙发角落里摆着个绿色的螃蟹和黄色的海龟,比巴掌大一些,是娃娃机里抓的。
他抓的。
宋却舟接近无所不能,抓娃娃是少数不擅长的一项,两个五十块砸进去,最后还是靠他才捞回来两个,可谓是血本无归。
林致溪捧起海龟,头回没嫌弃这乱七八糟的配色。
虽说以前也说不得是嫌弃,无非情侣间的打闹玩笑而已。
人总要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他搬出去时没有带这两个小玩意儿,后来时常想起,想它们的同时顺道再去思念宋却舟。
他不敢直接去想宋却舟,太没脸没皮,所以只好欲盖弥彰。
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死了之后宋却舟有没有丢掉。
林致溪屈起膝,绘板放在膝盖上,触屏笔转在指间。
他没有灵感,脑子和心脏都很空,于是他放任思绪的游移,漫无目的地想很多东西。
美好的如他和宋却舟驾车路过的白烨林,风簌簌地,刮过去就卷起似是而非的浪涛,像金黄色的湖泊,他会被风声吵醒,醒时会瞧见宋却舟的外套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美好的是那座仓库外面疯长的野草,不规则的碎石头会磨痛膝盖骨,那时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夕阳已经落了,云幕成了猩红色的海。
画笔不受他控制,他似乎跌进了迷幻的梦境里,被人引导着走,最后猛然睁大眼,看清画的东西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勾出了一片海的轮廓,白色的瞭望塔,白色的栏杆,白色的海浪,飞掠的海鸥,和层层叠叠的礁石。燃起的篝火和黄昏很衬,天黑了,却不寂静,人潮聚在一起,看着好热闹。画布中间应该有两位主角,但他没有落笔。
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些的印象。
林致溪的头忽然变得很痛,没有平息下来的潮水在里头翻来覆去地搅,回忆的最深处好像埋了点什么。
不能说是宝藏,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愉,那好像是虚无缥缈的幽灵,却令他魂牵梦绕。
仿佛他明明看到过一些不能忘却的东西,转头就丢失了,他不抵触,只是伤悲,可连为何伤悲的原因也记不起了。
那感觉像是许多年后倚靠在窗户边看风雨摧向天地,寂静间睡意袭来,昏昏沉沉长眠时在心里说:原来是这样。
可是原来是什么样呢?
他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为什么还要掉眼泪呢?
林致溪用手背抹掉泪珠。
那幅无头无脑的画没有被他删除,也没有接着画,而是放进了草稿箱里。
他重新构思起要交的稿子。
那边宋却舟到公司有些时间了。
他没有穿那件从家里拿走的外套,很随意地把它扔在了车里,他昨晚睡得晚,起得早,所以让助理给他备了杯咖啡,榛果拿铁,少冰。
和他管林致溪一样,林致溪也不想他多喝这些东西,总觉着对身体不好,哪怕林致溪如果晚上要通宵赶稿也会皱着眉头给自己备上一杯。
宋却舟接过咖啡,心底有点难以觉察的心虚,不过好在这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他一上午都待在办公室,开了个会,翻了传上来的报告,中途叫来助理。
顾和景站在旁边听总裁的吩咐,他接过宋却舟的文件袋,洗耳恭听。
“你去把我要给伴侣松原股份的事情传出去,隐晦点,不要让人看出来传言是有意捏造的。”
“好的明白。”
虽然不懂宋总的用意,秉持着老板最大原则的顾助理还是直接应下。
水银色的月亮摆件在桌上不停歇地晃动,宋却舟的眸光跟着来回转动。
他的神色很淡,似是只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即便那是林致溪为他买的。
他的心也很平静,刚刚下达的命令没有让他的心起丁点波澜,他把文件理好,整齐放置,好像他很闲一样。
刚才叫人放出的消息会让圈里不少人震动,宋家作为圈里的顶尖世家,时刻被人留意着,这些年也有几家生了想联姻或是往他身边送人的念头,都被他手段强硬地逼回去了。
现在他告知各家他准备分出去松原的股份,一定会有人调查谁能拥有这股份并且能不能拉拢攀附,而其中必定包括宋家的老对头秦家。
他拭目以待林致溪和秦长裴的重逢,看看这对兄弟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这回他要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