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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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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知道报告出了宋却舟是一刻也没耽误,开着车直奔医院。
拿了那叠报告后他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一时间竟然没敢翻开看。
宋却舟也说不准自己的心理,按理说他是绝不该再对林致溪起半分恻隐之心的,可是现在这份报告拿在手中,居然让他觉得沉甸甸,仿佛他无论怎样和林致溪生气抑或决裂,他潜意识里都是希望这个人能好好的、平安的。
林致溪的报告握在他的手里,他却也一点也不敢去想这上头万一出现什么差池,他该怎么办。
过了会儿,风吹得他的手已经有些僵了,宋却舟缓慢地打开这叠报告,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直到最后一张,除了一些本来就有点低或是超出的数值,整份报告反映林致溪整个人非常健康,一点病没有。
宋却舟又把数据看了一遍,不懂的专业名词去网上搜了,这回是真能确定没什么问题了。
他靠在椅背上,一张脸上没有表情,无悲无喜似地,唯独呼出了一口长气。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后宋却舟才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比如也许林致溪想做的不只是一场全身检查,其实另有目的。
在一起两年了,林致溪应该能确定自己有多爱他,不说他能够那样轻而易举地拿到松原的机密,就说平时的相处,也能看出自己有多纵容。
那这一场检查,是想做些什么?
营造一个身体不好的假象,提前勾起他的恻隐心,好为将来铺路?
还是别的什么?
宋却舟在三天里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出了报告,明明白白写着林致溪没事了,又要去怀疑林致溪是不是别有用心。
到这个点宋却舟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三天的惴惴不安和心神失守,在讽刺自己不坚定的同时,也恨起林致溪来。
这种恨是没有原因的,与其说是恨林致溪,不如说是自讽他事到如今了还会因为林致溪的一举一动而出现情绪上的波动。
宋却舟在那儿坐了很久。
十月已尽,秋意已盛,落在他大衣衣摆上的叶子有些黄了,一年又要到尽头了。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路过,因为这里是医院,所以不是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喜悦的、欢愉的。有人流着泪,有人面无表情地麻木着,有人走过,也有人停留,坐在他旁边,但不和他搭话。
宋却舟没由来地觉得惶恐,仿若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坐不住了,也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不解与焦躁,于是匆匆起身。
他坐进车里,想马上回家告诉林致溪出报告了他身体健康一点事也没有,但车开到一半,他又犹豫了,不想让自己这样焦急关心的样子坦露在林致溪面前。
尽管对方还不知道他也带着记忆重生了,宋却舟依然觉得自己凑上去的样子太难看。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他把车调了头,开回公司。
等下班回家,他推开门,把那份重新装成没开过的文件递给林致溪,还装模作样道:“报告我下班顺路去拿回来了。”
林致溪接过,略带忐忑地拆开文件,手指也在抖着,他像是在面对自己的判决书,每看一张,气息都连带着轻一分,看到最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宋却舟已经看过一遍了,现在是一点不急,还能假模假样地安慰林致溪放宽心别着急,好像上午在医院公园失魂落魄的不是他一样。
他的身体没有出任何状况——这是林致溪看完全部报告得出的结论,但奇怪的是他的心一半跟着报告给出的结论放下了,另一半仍旧高高悬挂起,提醒着他查不出病症才是最恐慌的。
最近三天林致溪心脏还没有痛过,但还是三天里有两天晚上会做梦,梦是老调子,可他为此衍生出的担忧与惊惧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和宋却舟说那片能吞噬他的黑暗,只能压在心里。
不过好歹检查报告出来是没问题的,多少也算是一份慰藉了。
林致溪压抑住胡思乱想,装作没事人的样儿和宋却舟搭话。
他手上也在拆着什么。
这是他参加同人圈活动拿的特等奖,官方寄过来的奖品今天下午到,正巧卡着宋却舟下班回来的时间点,让他帮着拿了。这活动是一个月前办的,礼品林致溪早就知道是什么了,开箱也没有特别大的惊喜感,但拿起那个长方形的精致小日历时,林致溪还是很喜欢。
欢喜之下,又有无尽的遗憾蔓延出来。
日历是明年的,但是他上辈子死在十二月,连元旦也没有过。
这辈子会不一样吗?
林致溪忧心忡忡。
他会被允许活下去吗?
“允许”?
为什么是这个词?
林致溪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断层,“允许”这个词在脑海里浮现的刹那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奇怪,等到回过神,才感到毛骨悚然。
只要他不被秦长裴威胁,他和宋却舟的感情就不会出现问题,秦长裴拿不下这个项目,无法借此铲除青颂高层某些残党,那些人也不会铤而走险来绑架他,那他就不会死,所以怎么会是“允许”?
他的生命,是要被谁“允许”才能存活吗?
林致溪愣愣地,脑子跟团浆糊似地,好像有一双手蒙上了他的眼,许多东西都变得虚幻且难以捕捉,有一片雾将他笼罩其中,林致溪无数次觉得雾快散去了,一些不那么如人意的事物就要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了,然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他紧紧攥着手掌大的日历,抬头冲着宋却舟笑:“这个我们放在卧室吧,就放在小桌子那边,明年可以用。”
宋却舟没立即接过他的话。
他本能地不喜欢林致溪这个笑,太假了,林致溪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才会觉着他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勉强呢?
宋却舟盯着他勾起的唇角看,这笑容太苦涩了,不像请求,也不像撒娇,倒像是……像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宋却舟觉得自己精神不太正常,否则怎么会试图去解读一个平常的笑容。
他咬咬牙,撇开眼神,故作轻松:“好啊,放那挺好的。”
话说完宋却舟自己都想笑了。
哪来的明年,按照前世,再有一个月不到,他们就该分道扬镳再也不见了。
他也不会再让林致溪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了。
晚饭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林致溪回了卧室,宋却舟则进了书房。
他这两天因为想着林致溪的事情进度放慢了会,现下报告出来了,他也不用担心,就想着把进度补上。他没有想过放弃计划,他觉得林致溪还不够格让他冰释前嫌,这计划是一定要继续的,他必须毫不动摇地对秦家、对秦长裴、也对林致溪进行打击报复。
林致溪则是看了会儿书困意就涌上来,他不想那么早睡,他清楚自己一定会做梦,梦里会是永远不变的黑房子。太孤独了,比他以前在秦家午后独自待在房间里晒太阳还要孤独,他怕黑,也不愿意再去看白色的瞭望塔和赤色的篝火堆。
又熬了一个多小时,宋却舟还是没回房。
林致溪去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叹了口气,合上书,躺上床。
意识被黑暗吞没,他被拉进漆黑的梦境里。
还是那张黑白屏幕,不算很响的嘈杂噪音伴随着灰白雪花的画面,林致溪坐在地上,双膝并拢曲起,头靠着膝盖上,他像一个濒死的蛹,长久地困在这个地方。
他对着那个屏幕说:“不要再给我看那个画面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致溪的嗓音低低的,说得很认真,也压着无法描述的委屈。
他的手放在心脏上:“我这里已经痛过两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本来应该死去,却活过来了吗?这是重生的后遗症吗?
他哽咽着说:“那我愿意接受的,如果只是痛,多痛我也愿意。”
林致溪把头埋进臂膀:“我想活着,我想好好地活着,我不想再背叛宋却舟了,我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
他说:“痛一辈子也可以,只要让我活着就好。”
宋却舟在凌晨两点上床,林致溪已然睡得很熟了。
林致溪习惯侧躺着睡,但今夜不同,他蜷缩成一团,盖着被子,脊背的弧度很轻易便显露出来。
宋却舟看得些许怔愣,他记起很久之前的事,久远到他回忆起来都要恍惚,但那其实距今不过一年多。
是林致溪刚和他同居的事儿。
那时候他们刚刚确定关系,彼此脸皮都薄,说不出盖一床被子的话来,前一周就一张床两床被子地睡。那会儿也是仲秋,宋却舟知道林致溪身体不好,他自个火气旺,却也毫不含糊地陪着盖薄被子。
他没有秋天就开热空调的习惯,又想着都盖上被子了,应该能御寒了,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林致溪也没好意思跟他提,毕竟那会儿街上还有只穿一件的。
宋却舟睡得晚或者起得早,都能看到林致溪缩着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卷成一团。他最初以为是林致溪喜欢这么睡,后来他喝水时候不小心打湿自己那床被子,想着要不要换,林致溪就问他要不要一起盖,这样能亲近爱人的机会宋却舟当然没放过。
等到一起睡了,他才知道林致溪的手脚有多凉,还没到寒天腊月,就冻得跟块冰似的。
偏偏都睡一块儿,林致溪还有意往外偏,就怕冷到他。宋却舟又气又心疼,揽住林致溪的腰往里一搂,结结实实贴了个紧。
林致溪挣了挣,他只得无奈说道:“别动。”
第二天起来,宋却舟再看林致溪,见他睡得好好的,也不缩着团着,心里又泛上点酸涩,想着原来林致溪不是喜欢睡成那样。
可是此时此刻,空调开着,窗户关着,为什么还要这么睡呢?
他看着林致溪,看他蜷起的身躯,听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竟然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