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于轻轻

9、9、可是我还是想喝热粥

　　下午，陆远宁忙着问诊，他只是给了李淡然几份表格，叮嘱务必按照提示到指定楼层、地点体检，不准漏任何项目，自己得空了就来陪他。
　　然而陆远宁一忙就是一下午，李淡然都快检查完了他还在坐诊。
　　李淡然把体检表交给一个女护士，女护士看了眼表格，又打量了李淡然一眼问道：“李然？27岁？”
　　李淡然内心一颤，难道自己的照片这么火，这个护士也认出自己了。
　　他谨慎地说道：“您好，有什么事吗？”
　　小护士听见李淡然的回答自己反而脸红起来，“不好意思我确定下是不是您本人，主要是来这儿查风湿性关节炎的都是大爷大妈。不过我看您职业是渔民，长期居住在海边湿气大，查查关节炎防止风湿病总是好的。”
　　李淡然点点头，他并没有太在意小护士说的话，做体力活的难免有些关节上的毛病，李淡然早已习惯小磕小碰了。但他还是礼貌的和小护士道了谢，放下刚刚抽血卷起的衣袖去等陆远宁下班。
　　已经快要下班了，陆远宁的问诊室外只剩下一个人，李淡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想要等到陆远宁下班请他吃个饭。
　　今天一定要请陆远宁再吃个饭，谁知道两人还能见几次面呢。
　　可能是他太累了，也可能是刚抽过血的原因，亦或许是这几天不分白天黑夜地和李欣然、周蔚然鬼混，他刚坐下没一会儿，就靠着身后的墙睡着了。
　　李淡然觉得自己的左眼角痒痒的，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摸自己的眼皮。
　　他睁开左眼，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又打开右眼，强光迫使他又紧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时，陆远宁穿着便装站在他面前。
　　李淡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你下班了吗？”
　　“嗯。”
　　陆远宁向他伸出一只手，李淡然伸手握住他手腕，还没等他用力，陆远宁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拉他站了起来。
　　走廊里的暖气很足，可李淡然还是觉得有点冷，他伸手拉紧了围脖。陆远宁也伸手给他理了理衣服自带的帽子，末了，还摸了下他的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李淡然早就跟着李欣然、周蔚然把晏城大街小巷的美食吃了个遍，但他对晏城并不熟，就又把皮球踢了回去：“都行，随便，我吃什么都可以，主要看你吃什么了。”
　　典型的选择困难症，陆远宁不再为难他，提议说道：“我们喝粥吧，去把你小时候的遗憾都喝过来。”
　　“好啊。”
　　两人在深山里经常断粮，吃了上顿没下顿，李淡然经常饿得两眼冒金光，还不得不去给陆远宁和狗找吃得。后来，陆远宁让他把狗放了，他说这畜生会自己找食物吃。事实是陆远宁说对了，狗不仅把自己吃得膘肥体壮，还会带着李淡然满山的找野鸡田鼠，两人这才没饿死。
　　温饱思更温饱，李淡然经常吃着田鼠肉、野鸡肉说：“要是能喝点粥就好了，我想和烫烫的、黏黏的粥。”
　　通常到了这时候，陆远宁会整个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嘴里吃着难以下咽的肉，他的脚会蹬在砖砌的床尾伸展身体，轻轻晃动着脚链发出沉重的声音。
　　“等我们下山了，就带你喝个够。”
　　“算了吧，他下次来能给我们多带些泡面、面条我就知足了。”
　　“那个人真不是你爸吗？”
　　“你见过那个爸会把自己的小孩当狗一样扔在这里不管的呀。”
　　看着李淡然和那个人四五分像的五官，少年时期的陆远宁选择沉默。
　　是啊，那个爸会把自己的孩子仍在荒山里不管不顾的啊。
　　吃完饭，李淡然就开始向陆远宁展示自己在山上发现的各种植株。
　　“你看这个可以吃吗？”
　　“不可以，这个是夹竹桃，有毒的。”
　　“好可惜啊，后山里面全是长的这个。那这个呢。”
　　“不知道，不要吃。”
　　“那这个呢。”
　　“好像是种野菜，狗不吃吗？”
　　“它能自己抓一些小动物就不愿意吃草了。”
　　“这个是薄荷对吧，我闻着很香。”
　　“嗯。”
　　“我明天摘一些回来烫水喝。”
　　“好。”
　　“可是我还是想喝热粥。”
　　“有机会就带你喝个够。”

　　李淡然原本以为陆远宁要带他到附近喝粥，可是当他跟着陆远宁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简单，当车子开出了城后，李淡然想着还不是一般的简单。
　　等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李淡然望着“陶潜农家乐”几个大字，略微懵逼地问道：“你平时也开这么久的车到这里喝粥吗？”
　　陆远宁锁上车，垂下眼眸：“很少来。”
　　李淡然心情复杂起来，为了喝口粥自己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他都怀疑自己快要长出痔疮了，如果不是陆远宁的车座还挺宣和的话。
　　李淡然跟着陆远宁进了农家乐，奇怪的是，陆远宁说自己很少来，这里的工作人员却都认识他，见了他都会和他打招呼：
　　“小陆来了，好久没来了！”
　　“宁宁，来了啊。真难得，还带了朋友。”
　　“远宁，来了啊！”
　　“这小伙子谁啊，真俊。”
　　无论谁和陆远宁打招呼，他都是点头致意。
　　从刚进来，李淡然被农家乐里面的场景镇住了，人，全是人，生意好的不得了。
　　李淡然跟着陆远宁挤过人群，好不容易进了屋内，结果屋内也全是人！
　　陆远宁牵着李淡然的手腕又挤过人群，到了三楼的一个包间才安静了下来。
　　李淡然坐下来，端起服务小哥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大半杯，他脑子还是嗡嗡的，暂时还没缓过神来。
　　服务小哥把菜单递给了两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啊陆医生，您难得来一趟，结果赶上咱们这儿被人包场过一百一十岁寿宴了，六世同堂，好家伙，来了两个村的人呢。你下次来提前打个招呼，这边提前把饭给您准备好了。”
　　陆远宁面色很是平静，他并没有被刚才的喧闹所惊扰：“嗯，没事，我也是临时决定带朋友过来喝点粥。”
　　听见陆远宁带朋友来吃饭，服务小哥立刻来了精神，他十分热情地说道：“您随便点，就是过两百岁的寿宴也不能影响我们陆医生的朋友喝粥。”
　　李淡然看了眼菜单，“海鲜粥、爆款”的字样首先映入眼帘。他瞧了眼陆远宁，陆远宁并没有看菜单，他一下午都在工作，工作后又直接赶到了这里，此刻他正低头翻看手机消息。察觉到李淡然在看自己，他并没有关掉手机，只是询问他：“决定好吃什么了吗？”
　　李淡然连忙低下头继续看菜单，第一眼就看见了八宝粥：“八宝粥，我要八宝粥就好。”
　　服务小哥连忙记下：“要不要再点几个小菜?咱们这里的蔬菜都是自己刚从大棚里新摘的菜，新鲜的很。”
　　李淡然抬头去看陆远宁，陆远宁压根没有抬头望他，依然低头看着手机，应该是在看什么分析。迟迟听不到李淡然的回答，陆远宁才抬起头说：“点自己喜欢的。”
　　李淡然只好说：“嗯，那就点一个两人套餐吧。”
　　“再来一小份乌鸡汤。”
　　“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打包。”
　　随后，李淡然试着和陆远宁聊上两句，可是陆远宁只是“嗯”了几句，他此刻“沉迷”于自己的手机，并没有理睬李淡然的搭话。
　　等粥和小菜都端上来了，陆远宁这才放下手机，主动给李淡然盛粥。
　　李淡然喝了一汤匙的粥，食材炖的软烂可口、入嘴即化，甜度似乎也刚刚好，很合他的胃口。
　　他很可悲得想，两人要是十几年前在深山上能每天喝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粥，也不至于晚上饿的要起来喝水充饥了。
　　现在的日子，真是好啊。
　　李淡然其实很想找几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眼下的光景，但他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好”字足够了。
　　陆远宁只喝了一点粥就离开餐桌去了窗口接了一个电话，谈话内容毫无保留的灌进了李淡然的耳朵。
　　陆远宁：“喂，妈。”
　　顾盛美：“宁宁，你在哪儿呢，今天方便回家吗？”
　　陆远宁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八点了，两人吃完饭赶回去到家至少十点半了，“明天我回去，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顾盛美的声音惊喜又十分谨慎，“男的女的啊？”
　　陆远宁望了一眼李淡然：“男的不行吗？”
　　“女孩子更好，能带回家。”顾盛美说，“不管男女了，漂亮吗？俊俏不？”
　　后面的内容李淡然都没听清，只想着陆远宁的妈妈是个颜控，他放下汤匙对陆远宁比了个嘴型：我漂亮吗。
　　陆远宁却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道：“漂亮，我不骗您。”
　　陆母似乎不是很满意：“诶呀，说一个大男人漂亮不害臊。我就和你爷爷说你和姑娘出去吃饭了明天才能回来，也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那你明天一定要回家一趟，妈妈好想你，你已经七八天没回家了，你爷爷也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好，我明早先给爷爷打个电话……明天一定回家，不过得晚上下班了，前几天和同事换了班，明天得值班。”
　　李淡然已经喝完了粥，听到陆远宁这么一说，他小声嘀咕：“今天见了漂亮的我，还要去见其他人，渣男。”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其实他心里有点莫名不安的情绪，陆远宁，妈妈的好儿子，爷爷的好孙子，八天没见就想得紧，在家里这么宝贝的人，十三年前却被他圈养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吃糠咽菜，饿的眼冒金星。
　　李淡然想，如果没有“绑架”这件事，陆远宁一定会成位更好、更优秀的人吧。
　　听到李淡然的调侃，陆远宁不可置否得一笑，他匆匆结束了电话，坐回到桌旁，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吃着小菜。
　　“明天要回家吗?”
　　陆远宁点点头，自从十三年前他下山回来，家里人就都看得紧，尤其是姥爷，八十多岁的老人，风雨无阻，早上要目送自己离开，晚上就蹲在家门口等自己回来。直至陆远宁上了大学，他还时不时去大学看望孙子。
　　见李淡然把粥喝完了，陆远宁把那一小盅乌鸡汤推到他面前让他喝。
　　李淡然也不矫情，打开了盖子，鸡汤的鲜美味道搭配药材的独特的涩味扑鼻而来。
　　“鱼干拿回去给老人吃吧，那个本来就是真空包装，你拿回家放上葱姜，直接蒸上二三十分钟就好，给老人吃不要加热油了，太油腻不好消化。”
　　“好，明天就让爷爷尝尝。”
　　等陆远宁吃完，李淡然站起身：“我去结账。”
　　“不用。”陆远宁说，“挂账上，我们直接离开就行。”
　　李淡然心头一紧：“吃霸王餐？”
　　陆远宁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不是，家里的店，不用结账。”
　　“嗯？”李淡然还在蒙圈中，反应过来后，他：“啊？”
　　“我妈和朋友合伙开的店。”陆远宁进一步解释，“这家店是我妈在经营，不过她不常来。”
　　“哦。”
　　李淡然其实还在还在蒙圈中，只不过比刚才清醒了点，怪不得两人刚到这里没一会儿，陆远宁的妈妈就打来了电话。
　　等到他跟着陆远宁出了农家乐后，他才知道陆远宁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那我以后还可以来这儿免费吃喝吗？”
　　“可以，你要是留在晏城可以天天在这里免费吃喝，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你要是愿意，直接在这儿工作都行，反正你以前也有过帮厨的经理不是。”
　　陆远宁说得风轻云淡，李淡然反而不敢不接话了，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已经埋在胸口了。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哦，自挖坟墓，自己跳坑，自己埋自己。
　　李淡然原本是坚持打车回去的，可是陆远宁一句“我送你”就把他给打发了，容不得半点商量。
　　陆远宁总是这样说一不二，容不得他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