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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晚安,淡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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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宁给他放了热水,调高了温度,这才出了洗手间去给他找衣服。
李淡然也不客气,等水放的差不多了,直接脱了衣服跳进了浴缸。
他冷得时候会一下子激灵,但现在被热水包围,再加上按摩浴缸的功效,睡意很快袭来。
他以前其实并没有这么娇气,热的时候直接跳进河里扑棱两圈,随随便便湿了身就算洗澡了。冷得时候,方便的时候洗个澡,不方便就干脆个把月不洗。有时候跟着李成伟从城中村进到城里,去澡堂里洗个澡,李成伟叫他“泥猴子”,多脏可想而知。
后来陆远宁来了,李淡然开始跟着他在山上一年四季洗热水澡。夏天还好,放几个大盆在院子里,白天一晒,傍晚的时候跳进去洗澡正好。
冬天没有日晒怎么办,烧!
李淡然还记得去深山里捡柴火的苦逼日子,陆远宁被束缚了双脚,连那个屋子都没办法离开,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捡干柴,期间他不只一次遇到了野猪、野狗、说不上名字的野兽,当时吓得他丢下柴火就跑。
刚开始,李淡然还为自己非人的遭遇反抗过,毕竟想洗澡的不是他,后来他就妥协了。
他不捡柴烧热水,陆远宁就不吃饭。
李淡然心想,饿死他得了,一个人质硬生生活成了祖宗的样子。但很快,他就会自我妥协,陆远宁只要一顿饭不吃,李淡然就会担心他饿坏了自己。
儿时的李淡然承认自己是个贼,但不是人贩子。
所以,给陆远宁做饭,给陆远宁捡柴烧热水到给他洗衣服,铺床叠被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份内的活儿。
但所做的这一切会让他觉得心安,他并不想真正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绑架犯,哪怕只是这类人的小喽啰。
再后来,李欣然、周蔚然来山上玩了两个月。
周蔚然还好,倔强但很识相,让做什么也不问缘由就去做了。李欣然嘴碎,总是问李淡然为什么。李淡然只是说:“做了你爸妈就带你回家了,说不定还会带你去晏城。”
李欣然听了这话就会老老实实做活,他是跟着爸妈长大的,以父母的名义总能调动他的积极性。
李欣然的爸是李成伟。
浴室门被人轻轻扣响,“淡然,我能进来吗?”
李淡然睁开眼,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干什么。
门又被敲了敲,“淡然,你还好吗?”
陆远宁的语气有点着急了。
李淡然微微坐直了身体,才开口道:“你进来呗。”
陆远宁推门进来,随手把衣服放到了置物架上,他看了眼浴缸中的李淡然,关上了浴室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淡然注意到,陆远宁已经换了睡衣,头发也微微有点湿,这显然是洗过澡了,李淡然懊恼的揉了揉脸,伸了个懒腰,问他:“我泡几个小时了?”
“没多久。”陆远宁说,“要不要给你擦澡。”
李淡然刚想说不要,想着自己以前给他当牛做马,现在地主说要给曾经的长工擦澡,管他鸿门宴还是什么宴先吃了再说。
“要。”
李淡然趴在浴缸边沿上,想着擦吧,往死里擦,不枉费自己以前给他捡了那么多柴火。
但是陆远宁一动手他就后悔了,下手真他妈重,但他让人家擦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还问人家:“脏吗?”
他最近都有好好洗澡,但没认真擦过。
陆远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发红的背,手头轻了很多。
李淡然又问:“脏吗?”
陆远宁依然没回答,李淡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腿,在他的烟灰色睡裤上留下了一个湿手印,李淡然看着笑了。陆远宁停下了搓背的动作,说:“不脏。”
他说完步履急促,离开了浴室,留下李淡然一脸懵逼。
不脏就不脏,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冲了澡,又洗了头,李淡然擦干身体,等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睡裤是自己昨天换下的那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干净了,应该是家里来做工的阿姨洗的。
但是这睡衣不是他的,它是李淡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灰色,非常“陆远宁”风格。
李淡然也没多问,直接穿了睡衣出了门,除了裤脚有一点点长,还算合身。陆远宁并没有睡,坐在沙发上,手头上什么也没干,就是在纯纯发呆。
“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李淡然擦着头发,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明天调休。”陆远宁说,“淡然,想不想打游戏。”
李淡然已经好久没有玩过游戏的,单机的、联机的都没有玩过,但是因为是陆远宁提的,李淡然一向不会拒绝他:“好啊,什么游戏。”
“俄罗斯方块。”陆远宁蹲在电视柜前,搬出一套小霸王游戏机。
李淡然望着游戏机有点愣神:“是我的那一套吗?”
“不是,那一套留在哪儿没有拿回来。”陆远宁回答,“走得太匆忙了,什么都没来得及拿。”
陆远宁刚到山上的时候,李淡然还能每天通过一个破旧的太阳能发电板在电视上玩会儿游戏,后来那块板怎么也不发电了,电视机也成了摆设。
李淡然把毛巾放回浴室,跟着陆远宁坐在毯子上,接过他递来的一个游戏手柄。他前前后后把手柄看了一遍,试着找感觉。但这显然是在自欺欺人,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玩过这种手柄了,即使曾经再熟悉,他也不可能再找到那种迷恋的感觉了。
两个人从初级开始玩,刚开始还好,方块跟飘雪似得,下得很慢,给了李淡然充足的反应时间。两人顺利通关后,难度进入了中度,李淡然这边的方块很快堆积到一块,看着电视界面蹦出的大大的“GAME OVER”,李淡然笑了笑,把手柄放回了电视柜上,“哈哈,太迟钝了,反应不过来了。”
陆远宁盯着界面蹦出来的“YOU WIN”并没有过多表情,“要不要玩推箱子。”
李淡然又拿起了手柄,高兴了起来:“好啊。”这个不考验手脑结合,手快或者脑快都行,他想着自己总能占一样。
但令他惊讶的是,陆远宁选的推箱子不是小时候那样的两人竞技,而是电视上的自带的单机游戏。陆远宁放下手柄,说:“你玩,我看着。”
李淡然以前是真的喜欢通过玩游戏打发时间,陆远宁来了之后时间减少了一半,因为需要留下些电给他晚上看李成伟给李淡然带来的各种武侠小说。
但李成伟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李淡然根本不识几个字,倒是陆远宁看得津津有味。
李淡然盯着游戏界面,渐入佳境,难得这么放松了。后面推箱子难度越来越大,李淡然思索好大会儿都推不倒指定地点,陆远宁就开始给他指路,然后两个人的对话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怎么推。”
“先走左上角。”
“现在呢。”
“先上去。”
“推到死角了,哈哈。”
“你从右边出发会好一点。”
最后难度太大,陆远宁干脆坐到电视机旁给他指路,全靠陆远宁的指引过关,李淡然放下手柄,挫败感极其强烈:“啊,不行了,现在推个箱子都这么难的吗。”
陆远宁盘腿靠着电视柜坐直了身体,神色微微黯淡了下来,李淡然以为他困了,连忙说:“困了就去睡,我要想玩自己玩就好了,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只是想和你玩。”陆远宁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李淡然颇感烦恼,以前和陆远宁在一起居住的时候,总是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陆远宁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但现在,纵使他再能胡扯,两人学历、经历、生活环境天差地别,他就算想和陆远宁交个心,也不到从何说起。
陆远宁伸手关了电视,脖子上一闪,李淡然注意到陆远宁脖子上带了条银色项链,灯光一打,特别闪。
李淡然觉得腰有点累,干脆下巴搭在手上,趴在了地毯上。
陆远宁也学着他趴在地毯上,眼睛一闪一闪的,比脖子里的项链还有光泽。
李淡然伸手捂着他的眼睛,说:“后来,你是怎么离开村子的。”
陆远宁没有推开他的手,说:“警察来了,直接把我带走了。”
“后来呢。”李淡然又问。
“后来?”陆远宁顿了顿,思考了下说:“后面他们都说你死了。”
李淡然还在等他说下文,可陆远宁迟迟没有再说下去,“我说过了,是我让他们这么说的。他们跟我说你想见我,可是我当时太……太愧对你了,毕竟是我一直在帮李成伟……”
“不是这样的淡然。”陆远宁把他的手推开,握了他的手又连忙松开,翻身躺在地毯上,沉重地叹了口气:“淡然,我们都是那件事的受害者,你没有做错什么,这里面有很多细节我不方便透露。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三年多我没有讨厌过你,也没有讨厌过李欣然、周蔚然,你不要觉得愧疚,我们都是受害者。”
难得陆远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信息量还这么大,李淡然一时有点消化不了,他想说点什么的,但是鼻子一酸,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陆远宁又继续说:“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我们都值得好好的生活,淡然。”
李淡然沉默良久,确定只是鼻子酸没有落泪,他才放下心来:“陆远宁,要是这次没有遇见,其实我都要把你给忘了的……”
“不准把我忘了。”陆远宁半坐了起来,眼神莫名失落,他伸手摸了摸李淡然眼角的伤疤,“你看到这个疤就该想起我的吧,毕竟它是为我留下的。”
李淡然被他一摸,有点出神。其实不是,他很少照镜子,再加上这眼角的疤痕都快淡没了,还没眼角的痣显眼,陆远宁就快随着这淡掉的疤痕在他脑海里消失不见了。但偏偏,陆远宁出现了,照镜子他才发现,原来这月亮形的疤也还在。
“其实刚分开那会儿我一直在想你。”李淡然这么一说,陆远宁的神色又亮了起来,李淡然只好又说道:“我在想,有没有人给你做饭,有没有人给你烧热水,然后给你做饭会不会也加两个鸡蛋……”说到这,李淡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后来我又想,你家是晏城的,做饭肯定不会只有鸡蛋,热水也不用人烧的,你应该会过得很好。所以,我问你过得好不好、你说不好的时候,我很失望。”
“有在变好了。”陆远宁收回手,盯着他的眼睛,“会变好的。”
李淡然哑然,不知他的好是不是自己说的那种好,身心愉悦的好。
等两人都回屋睡觉,已经临晨两点多了。但李淡然一点都不觉得困,他还是觉得陆远宁过得不好,有点不太正常。
他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影,讲得就是人质绑架被解救后,不愿意离开绑匪,还试图帮助绑匪逃过法律制裁。
李淡然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只能直白地把这理解成心理疾病。
躺在床上的李淡然更清醒了,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对陆远宁太好了。
鬼使神差般,李淡然拿出手机开始在网页上查找“陆远宁”的信息。
随后,几个刺眼的标题映入眼帘。
陆氏制药科技陆献林之子遭绑架不知所踪
陆氏集团将由陆献麟侄子陆行谦主持常务,陆氏集团或将大变血。
陆献麟之子近三年疑似被绑架,近日刚刚返家。
陆远宁近照……
绑架犯主谋疑似已死亡……
配图大多是陆远宁父母、爷爷、伯伯伤心抑郁的图片,面对镜头,他们眼里满是疲惫恍惚,因为孩子的失踪,生活似乎很难继续下去。
李淡然盯着网页上李成伟的照片,胃部一阵翻涌,他强忍不适,最后还是趴在马桶上呕吐起来。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日期标注都是他失手杀死李成伟的那段时间。
他一直没有勇气查找陆远宁的信息,以为只要自己不去关注,似乎就能遗忘十几岁做下的错事。
他是个懦夫。
陆远宁回到房间并没有着急上床歇息,他站在阳台上,微微开了窗,冷风吹进来有点冷,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老师,您说人到底会不会死而复生啊。”
“你又胡思乱想了,明天来我家聊聊。”
李淡然愧疚。
李淡然希望他过得好。
陆远宁眼睛闪亮亮,嘴角勾起了不显眼的笑。
晚安,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