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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我叫阿楠,我家隔壁住了个书生。
书生年幼时,就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上,看着来往的阿伯阿婆不停地笑。
村里那些鬓发发白的阿伯们总是慈爱地看着他,说三岁看老,书生这么小就天天乐呵呵地不怕人,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书生的父亲是附近有名的猎户,每次进山都能打满满一大筐的猎物,到镇上卖了换成银钱,再拎着几只野兔野鸡回家,让书生一家家地给相熟的人家送去。
我家在书生家隔壁,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书生送来的野兔。
我爹是里正,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哥哥身强体壮,早早就被爹娘打发去下田,每次书生来,大多都是我去迎的。
他可真爱笑,每次笑起来都脸颊鼓鼓、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很是醉人。
他高高举起手里灰色毛发的野兔,越过头顶,“阿楠妹妹,我爹让我给你家送野兔。”
我接过野兔,照着爹娘的嘱咐将早已准备好的回礼递给他。
他瞪大了眼,连忙把双手背在身后,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飞快地说了句“阿楠妹妹,我不要。”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不过,就算书生不要,东西我也是要送的。他跑了,那我就只能趁着隔壁阿婆看不见,放轻了步子将东西放在他家院中的石桌上。
有时我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枯枝,僵在原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书生的祖母眼睛坏了,可耳朵却很灵敏。
最开始我怕极了阿婆发现我,总是屏住呼吸跟个石头一样矗立在原地,就连风吹起我的发丝,我都要在内心倒吸一口凉气。
后来,阿婆就知道是我来了,我也知道她知道是我来了。
她笑着问:“阿楠,是你吗?”
我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她问过之后,就不再说话了,靠在自己的竹椅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书生总喜欢坐在门槛上,我玩伴少,闲来无事便溜过去和他坐在一起。
我问:“书生,你怎么天天坐在这里啊?我坐了几天,就连从你家门口经过的蚂蚁有几只我都知道了,你还不腻吗?”
书生偏头看我,腼腆地笑笑,又露出他的酒窝来,慢吞吞地说,“我不腻。你看,今天经过的是这只蚂蚁,明天经过的可能就是别的蚂蚁。这只蚂蚁两手空空,四处打转,那只蚂蚁却可能托着小糖粒、小馍块,阿楠,你说,为什么有的蚂蚁一无所得,有的蚂蚁满载而归?”
我转转眼珠,沉思起来,在书生神情越来越认真时猛地一拍掌,霍然起身,“我知道了,因为——它们知道哪里有糖粒!”
书生被我吓得一哆嗦,看出来我在开玩笑,竟也不恼,又抿嘴笑了起来,“阿楠,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成为满载而归的蚂蚁呢?”
我又坐下来,撑着下巴道,“我不知道,你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这些吗?”
书生并不回答,理理自己的衣袖,小心地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牛皮袋,微微笑着递给我。
我打开,香酥气味钻入鼻中,“哇,是桂花糕!”
我取出一块,举在身前对着太阳左看看右看看,书生的目光也跟着我的动作不断移动。他的嗓音跟温和,其至有点柔软,“阿楠,你快吃,不然……”
我打了个旋,将桂花糕送进书生嘴里,看他憋红了一张脸,笑道,“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书生艰难地咽下桂花糕,嗓子很干,难受得眼睛里泛起水雾。我后悔捉弄他了,然而我没有水给他喝。
等缓过来,他又开始笑了。
温吞的、和气的笑。
我却恼了:“书生,你都不会生气吗?”
他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疑惑,“为什么要生气?”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欺负的,”我烦躁地挠挠头,“算了,以后我护着你就是了。”
书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明所以
地“哦”了一声。
“大家都叫你书生,我也跟着叫你书生,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门口的黄土上一笔一划地写,“阿楠,我叫季禾。”
我点点头,满脸轻松自信地看着他写他的名字。
其实我根本就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书生的父亲进山打猎,得来的钱都攒起来供书生念书了,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如果书生不念书,季阿伯一定能给家里建起青砖瓦房,成为十里八乡的阔气人家。
假如书生的生活一直这么平平淡淡,也是很幸福的。
可惜,夏草疯长,季阿伯一日进山打猎时,追着猎物踩空后滚下山崖,没救回来。
进山寻人的村民将季阿伯的尸体送回书生家的时候,书生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血肉模糊的季阿伯泪流满面。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静地流泪。
他流着泪,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摇摇晃晃地拎到季阿伯身边,拿出没用过的新帕子一点点地为季阿伯擦拭身体。
院内氛围压抑,不时有人低哭出声。眼盲的季阿婆感受到了不安的气息,颜颤巍巍地问,“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听着水声摸索着走向正在拧水的书生。
有人低声议论:“书生可真无情,爹死了哭都不哭一声,养条狗还会叫唤呢。”
书生垂眸认认真真地擦拭,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我听到了,季阿婆离得近,耳朵又灵敏,一定也听到了。
我只希望书生没有听到。
季阿婆加快了步子,险些摔倒,扑跪在书生身边,摸到书生脸上温热又冰凉的泪,一向慈和的人罕见地发了火,“谁再敢说我孙子一句不是,谁就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那人尴尬地跺跺脚,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溜了出去。
书生家里只剩下他和季阿婆了,一些听到风声的远房亲戚打定了主意要分了书生的家产。
季阿伯为书生攒了很多钱。
他们都是曾经对着书生笑得慈爱的长辈,今天却要化作强盗。
然而,当他们气势汹汹地到了书生家门口的时候,我爹威风凛凛地挡了他们的路。
我爹做里正很公正,可水至清则无鱼,他再公正,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能不给人留一分薄面。
书生的亲戚们摩拳擦掌,估摸着在我爹的严密监视下,虽然分不走全部的财产,可多少也能分到点。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我爹这次居然毫不留情,以铁血手腕保下了书生家的财产,一个铜板都没被分走。
我在一旁为我爹鼓掌,书生的亲戚们满脸凶狠地瞪着不会看人脸色的我。
书生捏着衣袖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一场闹剧落幕,在夕阳西下时又坐在了门槛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默默走过去,坐在旁边。
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书生突然动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包着帕子的热鸡蛋,垂着眼睛轻柔地在我眼周揉按,问,“疼吗?”
我推开他的手,接过鸡蛋,磕在门槛上,剥出一个白白胖胖又弹弹的蛋,自顾自吃了一半,又分给他一半,“什么疼不疼的?我又没磕着碰着,疼什么啊?快吃吧,再不吃季阿婆要担心你了。”
书生捧着半颗蛋,一双清澈的眼睛平和地看着我,温温和和的,不带任何攻击力。
他的目光转向我的膝盖,很认真地说,“阿楠,谢谢你。”
我恼羞成怒:“我让你吃,你吞吞吐吐、扯三扯四的,不就是不想吃吗?不想吃我吃!”
我作势要去抢,书生笑了。日渐消瘦的他笑起来没有以前好看,可我还是高兴。
他抿嘴吃东西,脸颊鼓鼓的。
我轻声说:“听说你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不能这样,你不舒服了,季阿婆会难受的。你不要听那些爱扯闲话的人说三道四,他们都不了解你。”
村里人都说,书生除了第一天知道季阿伯死了的时候落泪,以后再也没有为季阿伯落过泪。他们说,季阿伯是白疼书生了。
可我知道,书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落泪,他只会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我还知道,他甚至都不会哭出声,因为他怕季阿婆听到。
就像我知道,书生每天都坐在门槛上是在等季阿伯回家一样。
但我不知道一个很悲伤的人要怎样才能压抑着自己无声流泪,他该多艰难地克制着自己啊。
书生日渐消瘦,眼睛却被衬得愈发大了。
我看到他这些日子里无神的眼睛慢慢转动,看向了我,又灵澈起来,漾起了季阿伯出事前他总爱挂着的和善的笑意。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书上说,人生在世,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父亲走了,他要撑起这个家,要照顾好祖母。他对父亲的心意,天地知,鬼神知,父亲知,为他擦拭眼泪的祖母知,和他一起他坐在门槛上的阿楠知。
这就够了。
别人的看法会变,他的情意不会变。
书生看向撑着脑袋坐在门槛上的我,低声说,“阿楠,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为我向你父亲….…”
听到他说话,我的膝盖隐隐作痛,气恼地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蜜枣堵住他的嘴,“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舍得罚我吗?”
跪了半个时辰我就看到我爹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张望我了,我娘顺势就拉了我起来,我爹还急着伸手来扶呢。
不过跪在我家祖宗的牌位前跪得久了确实挺不舒服的,又黑又冷,我没忍住落了两滴泪。
只有两滴而已。
季阿伯出事的时候,书生才十二岁,不过比我大上两岁。
书生家的钱财,供书生读书再维持家用,其实是不太够用的。
我爹说,照着季阿伯还在时的用法,只够书生和季阿婆生活两年的。
可书生却用着这些钱生活了五年,我爹都大吃一惊。
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缝缝补补、五颜六色的,衬得他都不如小时候穿着新衣四处送野兔野鸡时好看了。
可他的笑仍然挂在脸上,和善、真诚,通身气质越发平和。
苦难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更加沉淀。他吸引人目光的地方不再是美衣华服,而是一种我说不上来的东西。我觉得无论他身着锦衣还是衣着破败,无论他的眼睛明亮与否,皮肤白皙亦或枯黄暗沉,甚至当他不再笑时都不能将这种特质从他身上剥离。
书生过了童生试,又中了秀才,要去远方念书了。
他很担心季阿婆。
听说书生要放弃了。
我挡在书生家门口,自信满满地说,“书生,尽管念书去吧,阿婆我和我娘会帮你照顾的。”
我爹娘心善,邻里邻居的,也同情书生,不想让他被埋没。
书生笑了:“阿楠,别闹。”
我生气了:“我没有闹。我说了要护着你,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书生微笑着看我,眸光很柔和,“阿楠,我不是处处都需要你保护的,我也没有受委屈。”
我皱眉:“胡说,别人欺负了你,你连自己被人欺负了都反应不过来呢。”
书生扯扯我的衣袖,眉眼间透着得意,“阿楠,我不去远方念书,我就在家里念,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
“不行,没有先生教,你怎么学得过人家呢?”
书生很无奈:“不用担心,我可以做到的。”
我还在生闷气,书生温和的嗓音飘来,我抬头看他。
“阿楠,你看这是什么?”
他变戏法一样从他那缝缝补补但透着皂角清香的袖中取出一个牛皮袋。
我接过来,还是温热的。
是桂花糕。
我突然就不想再劝说书生了。
我拿出一块桂花糕,掰碎了小口小口地吃,眼中开始泛酸。
眼角余光瞥见书生手攥了又松,抬起又放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没有缝补过的棉布,揭开棉布取出里面包裹着的很新很柔软的帕子,捏着帕子底部小心翼翼地用朝上的帕角拭去我的泪,对我解释,“这帕子……我没用过。”
我咽下口中的桂花糕,破涕为笑,“你真傻,随身带着一块自己不用的帕子。”
书生微微笑着,并不言语,耳尖悄悄红了。
马上就是冬天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干冷干冷的,从前季阿伯在时,书生家总是暖烘烘的。季阿伯不在了,书生又要念书,又要照顾季阿婆,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山上捡柴。
我爱进山逛,总是给书生带一些柴禾。书生却不用,只是将那些柴禾都送回我家。
渐渐地,我也就不再给书生送柴,也不再进山。
我几个哥哥都成家立业了,仍然和我爹娘住在一起。他们踏实能干,嫂嫂们也对我很好,我们家日子过得还不错,建起了小阁楼。
我就住在小阁楼上,透过窗子一抬头就能看到书生。
他起得很早,天微微亮就会坐在院中看书。虽然冷,可总比屋里亮堂,有时候晚上月色明亮地足以让人看清书上的字时,他也会就着月色再看一会儿。若是夜色漆黑浓稠,他便点上一小堆火,借着火光看书。
季阿婆的火炕永远都是暖的,书生的永远都是冷的。
我去了书生院中,冷得忍不住搓手跺脚。
书生原本安定地坐在石桌旁看书,看到我来了,欢欢喜喜地放下书,站起来要去为我生火。
“阿楠,你等等……”
他话没说完,我拉住了他,塞给他一个汤婆子。
书生的手肿肿的,不像夏日那般修长。像是一块冰,还有许多皲裂。
白皙的脸也冻得红彤形,脸上生了疮。
书生贪恋汤婆子的温暖,可他没有犹豫,又要将汤婆子还给我。
脸上的疮让他笑起来不太舒服:“阿楠,我不冷。你快拿上,别冻着了。”
我粗生粗气地说:“书生,你不要,我就再也不来你家了!”
书生无奈地抱上汤婆子,我从他乱颤的眼睫看出,他贼心不死。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是个恶霸,书生是个被恶霸欺负的弱女子。
我怎么会是恶霸呢?我顶多……我顶多……
我眼珠转了转,皱紧眉头,想不出为自己找补的话来。
我想了想还有什么可说的:“书生,来年春天,我就要及笄了。”
书生愣了愣,载满笑的眉眼一滞,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我瞪他:“及笄是好事,你难过什么?”
书生垂眸捏着衣角,再抬头还是笑着,“阿楠,恭喜你。”
我眼圈红了,随手抹了两下眼,转身跑出去,“我不理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找你了!”
雪说下就下,我跑到房间里,赌气放下窗子,发誓再也不看书生。
雪下了好久,还在扑簌簌地下。哥哥嫂嫂们带着侄儿堆雪人,在楼下唤我,“阿楠,出来玩啊!”
我推开窗子,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凭着感觉判断出来谁是谁。
“我不玩。”
我高声回着哥哥嫂嫂,不经意间瞥到书生院里也有一个雪人。
好啊,我都生气了,他还有心思玩。
我气鼓鼓地准备放下窗子,却发现这雪人好生奇怪,是坐在石桌旁的,比寻常人堆得要高,也要更瘦,不好看。
是书生!
我吃了一惊,慌慌忙忙跑了下去,穿过讶异的哥哥嫂嫂,进了书生院子,两手扒拉着书生身上的雪,雪却抖不完,我身上也沾了好多。
书生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只是被雪冻得有些凉,“阿楠,你别动。”
他站起来晃了晃,抖落一身雪,冷得一哆嗦,看得我扑哧笑了出来。
书生看着我笑,也想笑,把我拉到屋檐下,飞快地生了一堆火,将火盆推给我。
“你想烧死我啊?”
我把火盆推到中间,催促他去换衣服。
书生衣服换了好久,我往火盆里加了一次柴才出来。
他还是笑着,清澈的眼睛里映着跃动的火舌,也映着我红润的脸庞。
书生在笑,可我还是没有错过他深深藏在眉眼里的悲伤难过。
“你怎么了?”我问。
书生抿嘴摇摇头,沉默地为火盆加柴,好一会儿,他才抬头,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瞧,嗓音很柔很柔,带着犹豫,“阿楠,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我真的生气了。
他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我负气出走,书生一直看着我,直到我消失不见。
他低头苦笑,笑着笑着落下泪来,泪珠落进火盆里滋滋地响了几声就消失不见。
书生摩挲着自己的衣袖。他站在衣柜前,翻出自己所有的衣服,却找不到一件没有缝补过的、看得过眼的衣服。
阿楠要及笄、要嫁人,她那么好,值得一个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人。
而他,只是一个连在她面前穿得光鲜亮丽都做不到的穷书生。
书生太贫寒了。
秀才在乡间本是很受欢迎的,可秀才还要念书,把女儿许给他,乡邻们不是怕书生向老丈人借钱赶考,就是怕女儿跟着书生为书生当牛做马地赚钱念书。
也有人两个都不怕,找了媒人想给书生说亲的,可书生都拒绝了。
渐渐地,媒人不再进出书生的院子。
来我家的媒人倒是很多,可我爹说,要再留我几年。
书生这两年早出晚归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他,自然也不关注他在做什么。
他中了举,风光无两,媒人一个个乐呵呵地进了他的院子,却都被他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他要进京赶考了。
我提着一个小包袱,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书生家的门。
他看到我很惊喜,像精力太多无处安放的山猴一样转来转去,手脚都不太协调。
我把包袱放在桌上,冷声道,“相识十多年,你要进京赶考,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就给你送些盘缠好了。”
那是我偷偷换了我娘为我攒的嫁妆得来的银子和我做绣活赚来的钱,我想,应该是够书生用到京城的。
有点少,我不知道这些钱把书生送到京城后,他还能不能再回来。
书生垂手愣在原地,目光四处游荡,咬咬唇,最后轻声说,“阿楠,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感受到他动作轻柔地拔下我束发的木簪,在为我梳头。
我想睁开眼,书生温和的嗓音里带了些祈求,“阿楠,只一会儿就好。”
他的指尖在我发间穿梭,轻、柔、痒,还带着一丝我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舒服。
我多希望他给我梳头的时间能长些、再长些。
可很快,我睁开眼时,还是看到了书生含笑的眼。
“东西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书生点点头。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书生怅然若失地呆愣在原地,看到我,又扯出温和的笑。
我回了房,午间书生就走了。
晚上,娘进屋看我,忽然指着我说,“阿楠,你这头上……哪里来的?”
我慌忙去找铜镜看,只看到我头上那根木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温润光泽的玉簪。
我把它取下来,上面是一枝栩栩如生的小桂花,簪尾用清隽的字体刻着两个小字:阿楠。
我伏在梳妆台上啜泣起来,母亲叹气,默默退了出去。
书生可真傻,这簪子分明够他进京一个来回的。
他给了我,要是考不上,他可怎么回来啊。
别指望我帮他照顾季阿婆。
时光匆匆,很久都没有书生的消息了。
这天,我扶着季阿婆去躺椅里晒太阳,门外突然有哒哒的马蹄声,围着村子转了三圈,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引着人到了书生家门口,放鞭唱和喜气洋洋。
他们说,书生中进士了。
是今年进士里最年轻俊俏的一个,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可我没有看到书生的影子,我还是担心。
报信的人又说,书生被朝中大人榜下捉婿,不会再回来了,安定下来就会接季阿婆上京城。
我愣了愣,季阿婆温暖粗糙的手覆在我手上,安抚地摸了模,“阿楠,你要相信他。”
我信,他还会再回来的。
可我等了三个月,他还是没有回来。
季阿婆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书生是进士,多的是人想照顾季阿婆好在书生面前刷脸。
我也该定亲了。
爹娘给我相看了一户人家,是附近一个很上进的青年,自小跟着师父学医,名叫宋脉。
我见过他,生得没有书生好看,见到我会脸红,会偷偷给我塞吃的玩的。
就像爹娘说的那样,宋脉喜欢我。
我不反感宋脉,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可我看着爹娘日渐苍老的脸庞,还是想,我该嫁人了。
宋脉会对我很好。
我笑了笑,宋脉脸又红了,他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我点点头,宋脉小心地牵起我的手,脸上笑意不止。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媒人带着宋脉来提亲这天,门外又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匆匆忙忙跑进我家待客的堂屋。
他穿着一身精细白衣,皮肤白皙,墨发高来,腰间坠着一块玉,虽是匆忙而来,眉眼间却依旧沁着笑,温温柔柔地看着我。
是书生。
书生看着堂内的媒人和宋脉,又看看我,愣了愣,居然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
我也落泪。
宋脉本想为我拭泪,可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擦了擦眼角,领着媒人对我爹娘说,“晚辈先走了。”
他看看我,说,“阿楠,你要幸福。”
宋脉和媒人走了。
爹娘坐在堂上,看看书生又看看我,相视一笑。
书生跪下来,抹抹泪朗声道,“岳父岳母,小婿想求娶阿楠。”
我红了脸,爹娘笑着说,“岳父岳母都叫上了,我们还能不同意吗?”
大婚当晚,书生揭下我的红盖头,看着我在烛火下的脸庞,眼里笑意更盛,眸光越发温柔。
我问他:“你怎么有钱给我买簪子的?”
他说:“我学会了打猎。”
季阿伯死后,季阿婆就不再允许书生学打猎了,他只能瞒着季阿婆偷偷学。
我捞起他的手。这双手上有冻疮留下的痕迹,也有写字磨下的薄茧,还有猎箭留下的道道细疤。
这双手执笔,射箭,骑马,也曾温柔地为我绾发,为我插上玉簪。
他嗓音温温和和:“阿楠,不疼的,都过去了。”
我又问:“不是说你被榜下捉婿了吗?你回来……那位大人会在你仕途上为难你吗?”
书生微笑,盯着我瞧,“我自请外放,那位大人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会忘了我的。而且,只要能跟你和阿婆在一起,我不在意能做多大的官。”
我酸溜溜的:“那位小姐,应该很美吧?”
书生回想起来,满脸回忆,“唔……是啊,可美了,还知书达礼、温柔似水呢。”
我掐了下他的腰,他又疼又痒,端正姿态,认真地看着我,“阿楠,我喜欢的不是外貌,也不是温柔小意能让我愉快的性格。我和那位小姐一直都恪守礼教,面都没见过几次。我喜欢的是你,无论你对我来说,是贫穷还是富有,美丽还是丑陋,粗鲁还是温柔。”
就像他对阿楠一样。
他瞥向我,目光柔和,“当然,你不温柔,也不粗鲁。”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撮黑发,又拈起我的,很仔细地一点点编在一起,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阿楠,既结发,共白头。”
我也笑了,握住他的手,“既结发,共白头。”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
阿楠好像张飞,哈哈哈,可爱的飞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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