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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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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哥,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顾瞻被阿花拽进了一间棋社。陈鹊和藤妖紧随其后。
五层楼,中间空开,摆着一张巨大的棋盘,四周呈环形,每一层都挤满了人。
大家聚精会神,目光紧紧追随着棋盘两端的人。
青年男子身形健硕,丹凤眼,卧蚕眉,头戴方巾,身上一件圆领长袍,腰间挂着一根一尺长的狼毫,是韩千。
他身后的男子稍显年轻,气宇轩昂,同样方巾长袍,腰悬狼毫,名叫楚越。
这两人是明德院的弟子。“三贤”其二。其中,韩千是掌院韩山的独子。
与韩千对战的,是永宁城里最负盛名的棋手,沈阔。
沈国舅排场很大,身后跟着四个仆人。两个贴身站立,担任保镖。两个各端着一个方盘,盘子里放着酒具、糕点、痰盂等物件。
据说,沈阔得势,一是因为祖上功绩显赫,二是他棋术精湛,深得皇帝的喜欢。送妹妹入宫,是后话了。
阿花:“我进来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沈国舅一定会赢,我就押了两包灵石,枫哥,你快帮我看看。”
顾瞻瞄了一眼棋盘,低声说:“没关系,我再给你两包。”
阿花:“啊?他会输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不满:
“不懂棋,就闭嘴!”
“就是,胡说什么?”
“别理他,一个绣花枕头而已......”
阿花怒了,握紧拳头。顾瞻拦住:“没有必要。”阿花瞪一眼嚼舌根的人:“哼!”样子十分凶恶。
陈鹊瞅了瞅押注的地方,写着韩千姓名的位置只有零零星星一点钱,而沈阔那边则堆积如山,便摸一摸阿花的脑袋:“我再去押一把,咱们就赢了。”她把身上的所有灵石都放在了韩千一边。
顾瞻:“你看明白了?”
陈鹊:“没有。”
顾瞻:“那你......”又说,“这么信任我?”
陈鹊:“必须的必。”
棋局还在继续。
韩千手持白子,神情严肃,面色凝重,半天落不下去。沈国舅倒是气定神闲,还间歇地吃一口糕点,喝一盅酒。
阿花拽一拽黄雀的衣袖,表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陈鹊:“放心,韩千会赢的。”
世间有八万四千种烦恼,相应的,就有八万四千种悟道的方式。
最初,剑宗专修剑术,般若林一心参禅,书院在琴棋书画方面卓有成效。
三百多年前,书院夫妻分离,掌院更改名字为明德院,妻子开宗立派,创立了天音宫。自从上一任掌院离世,韩山继承了大位,明德院的棋术就凋零下去。
陈鹊确信韩千会赢,是因为,他曾经短暂地求教过一位名师。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陈鹊想,师父都拍板了,她坐等着大赚一笔就好了。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慈眉善目,鹤发童颜,拄着一根手杖,灰白长袍外还有一件披风。整个人神采奕奕。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老人。
棋社的老板立马迎上去:“明镜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明镜笑呵呵:“我正好路过,一时兴起,也来押一把。”
他连棋盘都没有看,径直走到押注的位置,在韩千的名字下面放了三锭金子,再向老板说一声“告辞”,潇洒离去,步步生风。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有人嘀咕:
“明镜先生怎么会押韩相公?”
“可能是押错了。”
“他就随手一押,三锭金子,对他来说,都是小钱......”
陈鹊眼前一亮,明镜像是披着月光进来的,神态举止,完全符合她对“仙风道骨”一词的定义。
“在山下的时候,我以为你就长这么样子。”她说。
顾瞻:“我的声音这么显老吗?”
“和声音没有关系。”
陈鹊想,是一种神圣感,一种让人远远看见,就会崇拜又心安的感觉。
顾瞻没有追问。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明镜,他心里不舒服。
棋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夜深了,观战的人有的回了家,有的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阿花耐不住,和藤妖跑去街上胡吃海喝了一顿,又回了官舍酣睡。
顾瞻坐在二楼看棋,暗自感叹:“韩千自悟能力一流。”
祝余接任掌门之位的时候,韩千跟随韩山到剑宗祝贺。
韩山邀请顾瞻对弈,很快落败,脸色非常难看。
韩千反倒一脸喜悦,扑通跪倒在地:“丹阳真人,请您教我下棋。”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呆。
顾瞻说:“我准备明天开始闭关,没有时间。”
“真人是嫌我没有诚意?”“咚咚咚——”韩千脑袋磕地。
顾瞻急忙阻拦。韩千不肯停歇:“求真人赐教!求真人赐教......”顾瞻只好答应了。
韩千终归不是剑宗的弟子,只在醉叶峰上待了一个月,就离开了。
临别前,韩千敬顾瞻一盏茶:“丹阳真人,我将来的棋术,必定会超过您。”
顾瞻很高兴:“等你技艺纯熟了,可以约我一战。”
“一言为定!”少年志气蓬勃。
白子又落了一颗,顾瞻欣然。刚开始的几步,韩千把棋子落得迷惑性十足,看起来落后,其实步步为营,越到后面,优势越明显。
陈鹊看不懂棋,也没有太大兴趣,还陪着他,顾瞻不忍心。棋社上方没设结界,想看,在哪里都可以。“我们回去?”他问。
陈鹊:“你困了?”
“怕你困了。”
“我不困。”
陈鹊让食指和中指顺着折扇的骨架“走钢丝”,走到尽头,便点一点扇主的手背,再退回去,重走一遍......自顾自地玩了一阵子,脑袋一歪,靠在顾瞻的肩膀上。
轻柔的呼吸扑在脖颈,陈鹊乖巧得像只小猫,顾瞻心里一阵暗流涌动。
几分钟后,他又一脸黑线。
棋局结束,老板难以相信又不得不宣布:“获胜的是——韩相公!”
场外顿时躁动。其实,只有陈鹊一个人雀跃。
“老板,我赢了多少?”她嗖地跳到一层。
顾瞻愣了几秒,苦笑:“真是个谜一样的人。”
“谜”得了一大包战利品,走在路上,肉眼可见很开心,还哼起了歌。
顾瞻:“你为什么这么爱钱?”
“你不爱吗?”
“也爱,但是......”
“那不就得了。”拐进巷子,陈鹊说,“我有一段时间手头不宽裕,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就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多赚钱,把我想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长大?顾瞻抓住了重点:“几岁时候的事?”
陈鹊语气欢脱,脚步欢快:“不重要,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
路口站着两个年轻人,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韩千和楚越自报家门,彼此打了招呼。
韩千:“看来你精通棋术。”
顾瞻:“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
韩千:“有时间,能不能赏脸和我对弈一局?”
顾瞻问陈鹊:“你觉得呢?”
陈鹊点头如捣蒜:“到时候,我就拿这包押你赢。”
楚越不乐意了:“你怎么确定,他能赢得过我师兄?”
陈鹊挑一挑眉:“我就是知道!”
韩千笑了,陈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挺幼稚。
“等我输给了韩相公,你可别哭。”顾瞻拿扇子碰一下陈鹊的脑袋。
陈鹊脸一红,缩到顾瞻身边,眼睛眨巴眨巴,可爱得不像话。
韩千和楚越离开。顾瞻说:“压力一下就大了。”
陈鹊不以为然:“放轻松,输了就输了呗。仰天大笑出门去,千金散尽还复来。”
顾瞻:“......”真是个谜一样的人!他再次感慨。并且觉得有趣得要命。
走到官舍门口,陈鹊才想起来问顾瞻:“你认识明镜先生吗?”
“不认识。”
“书上没有这个人。可是按年纪......”陈鹊想了想,说,“可能他出名比较晚。”
第二天,早饭时间,冯桦给他们解释:
明镜是最近几年才来京城的,之前寂寂无名,没有人知道他年纪多大,住在哪里,身后有没有亲人。他曾经派了几个弟子秘密调查,可惜一无所获。
皇帝这几年痴迷于金石刻镂,明镜深谙其道,因而很受器重。
“他不偏向于任何一族。”冯桦说。
盘踞在京城的势力,往往各有取舍。
皇帝最近身体不好。各派送来的灵丹妙药把他的生命延续到了三百多岁,在普通人中算是非常高寿了,身后事,虽然没有摆到台面上,都在默默准备。
皇子本来挺多的,近些年陆续寿终,眼下只剩下两位。
太子云蔚,是皇后所生,宽厚仁德,但个性柔弱,还缺了一条腿。皇子云祈,是胡骊所生,有一半妖族血统,而且性情骄纵,但很受皇帝的宠爱。
君位将要易主,各族都在提前站队。沈氏自然支持云蔚。鹿氏和胡骊走得很近。桓氏一族的态度模棱两可,既和沈家定了亲,又与鹿家往来不断。
长期待在皇帝身边的人,有时候不经意间一句话,就能左右未来的朝局。明镜出入宫廷,百无禁忌。因此,常被三大家族的人请去品茶赏乐。但他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时候,都只声称效忠于皇帝。
陈鹊:“这个明镜,有点儿意思。”
顾瞻:“咱们找机会和他搭个话,挖一挖底细。”
陈鹊又问:“云祈也能当皇帝?”
冯桦:“人妖两族混住了太久,半人半妖的生灵不少,大家早就接受了。”
早饭结束,冯桦出门去了。官舍里的弟子各忙各的。藤妖和阿花还在睡懒觉。顾瞻找了本棋谱翻一翻。陈鹊在院子里静修。胸口忽然一痛。
黄雀:“我可以出来一会儿吗?”
陈鹊担心穿帮。黄雀说:“就一小会儿。求你了!”陈鹊心里愧疚泛滥,便退到次位。
黄雀四处走走。
朝阳初升,四合院笼罩在柔和的日光下。她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屋,檐角铎铃,文竹绿萝,都感觉十分新奇。
一只蝴蝶在花丛里穿梭,天蓝色翅膀扑闪扑闪,落在手背上。
黄雀:“好漂亮!”
“嗯。是很漂亮。”陈鹊心想,是个天真的女孩儿。
黄雀轻轻吹一口气,蝴蝶没有飞走,笑:“它也喜欢我。”
陈鹊:“是的。”纯真无邪的人,谁不喜欢?
黄雀很开心,手指慢慢探过去,捏住一只翅膀。蝴蝶挣扎起来。
陈鹊一惊:“别!不要伤......”话没有说完,黄雀已经把翅膀揪了下来。
陈鹊:“......”半分钟后,她尽量平复情绪,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雀乏了,慢悠悠地退到了次位。
蝴蝶在掌心扑腾,陈鹊心里五味杂陈。
沉睡前,黄雀说:“我喜欢这只翅膀。它肯定愿意的。朋友之间,好东西要互相分享。”
陈鹊环顾四周,大家依旧在各干各的。没有人注意到院子里的情况,她松了一口气。
翅膀要接回去,她蹲在花坛边,花了好多灵力,才大功告成。
蝴蝶飞走,一束修长的影子和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顾瞻:“大清早就在救死扶伤。”
“别取笑了好吗?”陈鹊故作镇定,“你都看到了?”
“没有取笑,是诚心赞美。我一抬头,就见你蹲在这里损耗自己,救助弱小。”
陈鹊心头一轻,不用再思考要怎样解释了。
一股力量在体内窜动。她吸收了黄鼠狼越来越多的妖力,灵气和妖力时常碰撞交融,胃里翻江倒海的,头也好晕。
顾瞻见陈鹊脸色不太好,问:“不舒服?”
陈鹊“嗯”一声:“扶我一下?”
顾瞻抱住陈鹊,心里暖暖的。要是以前,陈鹊会说“还好”,然后硬撑着,躲在某个角落里自己消化。他想,陈鹊终于允许他走进那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了,是好事。
陈鹊不觉得是好事。因为,顾瞻给了她一个公主抱。
“待遇太好了吧!”她的脸颊在发烫,“有点难为情。”
“这就好了?”顾瞻说,“咱们没有观众,不用害羞。”
事实上,官舍的弟子见谷枫抱着黄雀大咧咧地从花坛一路走去房间,全都大眼瞪小眼。等到房门一开一关,一道结界突然升起,就更震惊。
陈鹊:“干嘛设起结界?”
顾瞻:“好玩儿。”
陈鹊:“真有你的!会招来非议吧?”
如她所料,弟子们正在交头接耳:
“他们要干嘛?白日宣......”“淫”字说不出口。
“都还没有成亲,不合规矩。”
“掌门师伯知道吗?......”
顾瞻:“你介意?”
陈鹊:“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主要是担心毁了你的清誉。”
又一次听到“我倒是没什么所谓”,顾瞻满心疑惑,但见陈鹊闭上双眼开始调息了,就换了个问题:“需要我帮忙吗?此刻我的灵力相当充沛。”
陈鹊怕顾瞻发现端倪,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好吧。”顾瞻走去房外,守在门口。
半小时后,灵海终于恢复了平静,陈鹊睁开眼睛。
她打开房门,见顾瞻坐在台阶上翻书,便走过去,靠在他肩上。“看什么呢?”
“看世人怎么夸赞三相。”
“尊者他私底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