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恐青鸾信杳》若谙臻

71、(五十) 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睁大着双眼，思绪里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呵……只这血流成河，宛若地狱的修罗场，不是我做的，还能是谁？
　　额间印信又一次烫得厉害，我吃痛地抚上额头。而后又觉得自己体内脉象紊乱，似是有不寻常的真气横冲直撞，撞得我脑袋浑浑噩噩。
　　脑中忽然闪过我在乾坤镜中看到自己的那摸样，邪魅空灵，惑倒众生——
　　修罗……
　　原来我吞了司渊的内丹么……

　　蓦地一阵揪心之痛。
　　我抬起眼，恍恍惚惚之间就见了躺在那儿的司渊。
　　他紧抿着双唇，静若处子，放佛只是熟睡了的那般安详。玉簪束起来的墨黑发丝乱了一些，周身被我用白狐裘裹得紧紧地，却还是露出了些许朱红。
　　色如其绶，衮冕玉簪，衬得面如冠玉，惊为天人。
　　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他却为我而死。
　　想起与白隙决一死战前，司渊淡然将太阿剑收起，转身望了我一眼，对我道了一句。
　　“等我。”

　　那时我心莫名的惊慌。总觉得一定有我漏掉的地方，可我抓不住。才又想抓住他的袖子，可还是抓不住。他那眼神里的苍凉，并不是我能承受的浓。
　　尔后画面便移到了他在我怀里满身是血的骇人情状，我吓得紧紧抱紧他。他却只似是不忍，扯着嘴角笑了笑，“……可不是就等到我了么？”
　　没有了修为内力护身的内丹，司渊难堪一箭穿心。因他将内丹留给了我。
　　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他却为我而死。
　　自此良人已远，从此萧郎陌路。

　　想到此泪眼渐渐模糊。云刍仙见我这般悲戚摸样，不禁动容地一甩袖子，收了那停在空中自顾旋绕的乾坤镜，伸手递到我面前。
　　我满眼写满悲伤与不解，云刍仙用他那双熟悉魅惑的眼瞪着我，轻言细语，却字字敲心。

　　“你看看你如今的摸样，你配当你师父的徒弟么？”

　　我听罢竟就站不稳，晃了晃身子。
　　因我知我不配。
　　然而我还来不及摇头，他往司渊那儿看了一眼，叹口气自嘲道：“呵……他若听见我这般将你责备，想也是不准的罢。”
　　我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静静躺着的司渊。

　　“初音，你可知道，是司渊一直将你保护得太好。六万年前你因他而死，他有心结，这一世再不肯你受一丝委屈。你自己好好思思量量，你自小见他对你是严师厉教的么？”
　　这回是我自嘲地笑道：“的确没有，恐怕他就是太由着我任性胡来。”
　　“那时我们早就发现白隙的身份，我便想只能由你去魔宫，去带梦柯回来。司渊怕你出事，便想陪你去。又怕你别扭不肯，便想变个别的什么人……没成想就被我使坏变回了原身。可也只有你，初音，他那只蹄乌犼才肯让人骑。”
　　我一愣。回想到那日阳光明媚，我牵着司渊变的骏机在魔宫里四处晃悠的惬意，不禁一阵暖流流遍全身。

　　云刍仙缓缓点了头继续道，“这次白隙发难，我们也是早就料到的了。天机难窥一面，谁知魔君白隙他就真的有使易主天阙的命数？但即使早知就道这般，司渊也是不用死的。他不过是害怕了，怕若再不留你，你恐怕真的懵懵懂懂跟着白隙去了……”
　　“司渊执管不周这么多年，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但他自觉愧对于你愧对于他自己。所以他说这一次，就算用一死换回你，也是万分值得。”
　　“想他真是如何的比干心窍，神机妙算，了通你的脾性。以往我就没有能算赢过他的一回。这乾坤镜他早在上饶就交与我，为的就是真有这一天，你会悲恸欲绝中为他一改天机命数，逆天而行铸成大错。他说若你真堕了魔堕了修罗，就用这乾坤镜照醒你。他还说你只要一看这乾坤镜，便会明白他的苦心。收手罢……初音，白隙已是新登基的天帝，你杀不得……”

　　我怔怔半晌，忙不迭接过云刍仙递过来的乾坤镜。那镜面光滑清鉴，果不其然将我照得通透。
　　这一霎那，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时在绯英缤纷下笑靥若花的脸，那一双如星辰扑闪的眼睛。呆呆地抬起脸，司渊可不就站在我面前。
　　亦是那身我最喜欢的靛色玄衣，如瀑黑丝。双瞳里深情难测，就是那般望着我。只是这一次，他再没有唤我别人的名字，那凉薄的唇轻启，轻笑间失色天地。
　　司渊就用这天下最柔软磁性的声音对着我笑。
　　“初音。”

　　我终于不住地颤抖起来，泪流满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