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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九)浅笑又忆烟雨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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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刚被他牵着手摸着扶梯走下楼,那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后将算盘珠子打得啪啦啪啦响。一见我们便立马丢了算盘,端着个笑盈盈地脸走到近旁躬身一问,“不知老爷夫人昨晚睡得可还安逸?”
我抖了一抖,神伤地扶上额头。
白隙似是十分高兴的,掏了一锭分量足足的金子,“在你这里老爷我住得很是舒坦,那客房我包了,待我与……呵呵,待我与我爱妻在这扬州广陵玩得尽兴再回家去。”说罢又把那金瓜子在掌柜面前晃了两晃,“你可听懂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他点头哈腰,忙之不及地接过,两只眼都变成了金瓜子。
我嘴角抽搐一阵,默默地摸上自己囊中羞涩得紧的钱袋。又想起白隙他那每每出手必是大手笔的祖父太帝来,顿感悲愤不已。夫人?爱妻?金瓜子?哼,我早就知道白隙非池中物,也就死了心。既然躲不过,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于是我黏上他的胳膊,使了吃奶得劲娇声嗲气:“官人,我听人说,淮扬的绫罗绸缎很是精美,珠宝又琳琅满目,这次来,一定要给人家买够了再走,要不然人家不依呀。”
我明显感到这回是他抖了抖,哼,终于和我感同身受了吧?这次我不花光你的钱,我就不是鸟。正得意时,他却浅笑着点了头,“你要什么我便给,就是那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我愣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白隙真的太阴险了,你要是真把月亮摘给我,那月神和玉兔如果气得不咬死我,吴刚也会用斧头砍死我的。掌柜的却笑得更加开怀了,“老爷与夫人真是鹣鲽情深呀。”
我懒得说话了,自己走了出去。把微观一开,见这里室堂宽敞,装修独到,环境清幽又不远于闹市,定是一家上等客栈。客栈外是一条清幽僻静的小巷,白隙马上就跟了上来,我们一同走不了几步,就绕到了正街。
我却慢慢地走着,用微观将这扬州城内细细打量。虽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凡世,但久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真是喜欢上了这繁华美丽的扬州。
春江弱水三千向东流,浣纱的几个女子们在江水旁嬉闹,那双玉白的臂膀外露着,波光粼粼中好不风流可爱。远处的渔船花船连成一片,粉花绣线菊,与堤岸上浅草翠柳相映成辉。
再看城内屋建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百废待兴。总有令人食指大动的街边小吃,和那戏院里淮戏的咿咿曲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一过,几处花街柳巷里好闻得很的脂粉味。我再看那青楼之上,几个邀客的女子也长得那般水灵。
啧啧。果真是能不忆江南。
白隙看了一眼我看的方向,敲了敲我的头,“看什么呢?不学好。”
我揉着头悻悻一笑,“看那几个佳人长得好看罢了。”
他却说,“你打扮起来也不会输给她们。虽然如今……”他低下头绕我观察了一圈,“唔,如今确实珠圆玉润了些。”
我难过了一阵,果然在魔宫里闲出肉来了。他哈哈一笑,拉着我就进了一家衣饰坊。在一堆绫罗绸缎中挑了半日,我相中了青色靛色的,他却老扔给我粉的红的,我躲了又躲。在不周呆久了,连对颜色的喜好都随了司渊。白隙嗔道:“就会选那么老的颜色。”我也无奈地回:“我已经无万岁了,真的很老了。”
但还是拗不过他,自然是试了又试,最后挑中了一件水蓝色的春衣,这一身穿着裙摆步摇,腰身姣好,肤色也衬得流光滟滟。白隙也满意地点头,又叫店员拿来了一只凤形玉簪,给我绾了发插上。
我往镜中左右看了又看,心里竟惊喜了好久。好久不见自己这张脸,竟变得美了好几分。
白隙道了一句:“卿本佳人。”
我叹了气,“奈何从狼……”
他立马又狠狠戳了我的头,“你骂谁是狼?”又折扇轻晃,嘴角微扬,“你以前老是插锁灵簪,你可知那锁灵簪有何功用?”
“我当然知道,可以变作男子。”我得意的道。
“你竟……喜欢变作男子?难不成你是个断袖么?”
“……”
“那锁灵簪不但锁得了你的女身,更能锁了你的美貌。对于女子来说,美貌不就是最重要么,为何要锁住呢?”
听了这话,我倒是一惊。我从来不知锁灵簪还有这个坏处,怪不得以前我都不入美人的眼。
后又左逛右逛,将城内新奇好玩之物统统看了个遍。到了向晚之时方才觉得饿了,便要去寻吃的去。白隙说道,“去那酒楼好没意思。照我说若都到了扬州广陵,最地道的淮扬菜一定是在小河洲中的客船上。我们何不去寻那客船?”
我一听自然赞同,早就对名动天下的淮扬菜垂涎不已。点头道,“在这小河洲客船上一边吃菜,一边看景,极好极好。”
这便到了附近的小河洲。河洲上客船多不胜数,犹如塘内浮萍一般聚在一处。而客船有大有小,有新有旧,处处传出那喝酒吃菜喧闹的人声。我寻了一圈,忽地就闻见了一阵尤为浓郁的菜香。
只见一只不算大的客船,静静泊在一弯映着月色的浅水里,与那边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灰白色半新的船帐半掩着,炊烟袅袅,这菜香也正是从那帐内飘来。
于是我便往那船走去,上了船尾撩了帐子,船里边虽不大,却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一个小女孩正借着灯看书,好似被书给迷住了,完全没发现我。
我抿嘴一笑。白隙来到我的身后,“怎么,初音喜欢这一家?”
这一语就惊得她抬头,见我们已经上了船,马上合起书站起身往船里厢房甜甜地喊了一声:“爹——有客人来啦——”
这客船却不大,刚好容够一张方桌。她招呼我和白隙坐下倒了茶,又将两边的帘子卷上去,那江水月色立刻就现了出来。我看她才十三十四岁,看上去虽和昱殊差不多大,却比昱殊乖巧懂事,脸颊红扑扑得好像苹果一般可爱水灵。又见她刚才在读书,心里自是对她平添几分好感。便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我们吵到你读书了吧?”
这话刚完,那厢房内就有个面相忠厚老实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边搓着手,一边道:“姑娘说笑了。哪里会读什么书,小女只不过识几个字,瞎读读罢了。”
我轻轻一笑,又看向她,她颔首说:“回姑娘,我叫莲儿,今年满十二岁了。”
“会读书认字是极好的事,”我看向那个男子,说道:“我饿得紧,有什么好酒好菜就都端上来。”他应了我,转身回了厢房,那个女孩也跑了进去。
坐在我对面的白隙喝了一口茶,问我道,“你怎么喜欢这一家?”
我笑道,“我做了这么久的瞎子,你难不成不信我的鼻子不成?”
他啐了我一口,又往船外看去。两岸华灯初上,处处阑珊。蜿蜒的江流宛转围绕着芳甸落英,而月照长空,缤纷花林皆似霰。我慢慢喝了一口茶,那对父女就端了一壶温过的酒和几盘菜出来。桌面上一碗平桥豆腐,一盘红烧狮子头,一盘黄酒醉蟹,再加一碗鲤鱼萝卜汤。色香味全,我大快朵颐的品尝一通。又将那壶温过的酒咂了一口,立刻道,“真真是万商日落船交尾,一市春风酒并垆啊。”
白隙一边吃着,一边苦笑着摇头,“若是让我父亲见了你这副吃相,就不会同意你我定亲了。”
我不以为然,“若是让我知道和我定亲的是你,我倒一定要让你父亲见识我的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