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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感君千斤意(下) ...

  •   夜幕降临,人去新房静,新娘揭开了头盖。前方的画屏,以木为框,围着丝绣,绣着鸳鸯戏水,绿水长流。透过画屏隐约可见丫鬟探头向门外张望。
      画屏隔着的里间甚是空旷,环顾四周,左手边一张精致的梳妆台静立墙边,台上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梳妆台过去立着一张方桌,桌上龙凤烛分开两边伫立,亮着火,烛上红泪潺潺滴落,桌上一碟碟精致的新婚食品冷冷铺盖。右手边靠墙,自己的黑檀木箱子孤单伫立。
      屏外隐约是一张圆桌,桌上茶几,周围椅子相靠。
      一室的红。
      静寂的新房里,新娘的心渐渐平静。对于代嫁,如今再想,已是明了这是一场算计。
      这一切的事故不难想出是小妹的阴谋。只是不明白小妹为何如此?若是她心里属意表哥,只要她一说,自己又如何会和她抢,实在没必要设下此计!那又为何?恨她这个后来的姐姐,只是都六年了,小妹对于自己,不曾有过怨恨。那又是为何?小妹这一局设得不容易,只是费尽心思设下此圈套,却为了何事?六年了,本以为早了解这别扭的小丫头,却直到如今才明白小丫头长大了,长大到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看不透她的心思,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逃不出她的圈套了!
      想得心酸想得心痛,想得泪水都悄无声息流下,只是为何依旧想不出小妹的目的。蓦然回首,才知早已走远,才知对着她的小妹,她已渐渐偏离了视线,不似曾经的关怀呵护。是因为小妹长大了吗?还是表哥的呵护让她渐渐成了依赖他人的人了,却忘了依赖她的人了?因此不知道她的小妹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小女孩,早已不再心思无邪,早以喜怒不形于色了……小妹啊小妹,到底,这一局,究竟是谁的错?若是我当时能把眼光多投一些在你的身上,又如何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泪水不断,心中有悔也有恨,恨自己恨小妹恨这个时代的不通融……
      心痛,无奈,愧疚……
      入了神的新娘,静寂的新房,突然传来丫鬟的自言自语: “这姑爷也真奇怪,这都夜深人静了,姑爷怎么还不回房呢?”
      入神的新娘猛然回神,才知夜已深沉。正想开问,哪知丫鬟又嘀咕了一句:“不对,我总觉得怪怪的。新郎在拜堂的时候一脸愁闷,总是不情不愿的,难不成他也和小姐一样......”
      “你说什么?”
      “啊!小姐......”丫鬟忙跑进屏风内。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和我一样?”
      “我......小姐”
      “说吧......你适才说新郎怎么?”
      “小姐,奴婢觉得新郎拜堂时一脸不情不愿的,好似也是被逼的。”
      “被逼?”
      “是啊,哪有拜堂还一脸不清不愿的啊?肯定也是想小姐您一样不是自愿的!而且都这么晚了还没看到姑爷的影子,一定有问题。”
      “笙儿确定?”
      “不如奴婢去前堂看看情况再回来?”
      “去吧!”
      丫鬟去了一会回来了。
      “小姐小姐……”莆一关门,话已急出口。“整座府邸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守夜的在。”
      “新郎也不在?”
      “没看到。”
      “没看到?”心上的石头晃了晃。
      “那小姐......”
      “这么晚了,既然新郎没来估计是不会来了,我也该安歇了,你去休息吧。”
      “可是......”
      “都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是,那笙儿下去了,小姐也早点安歇。”丫鬟收拾好床铺,关好门,竟自去了。
      而新房内的新娘却抬起了头透石窗望着月牙儿般的月亮发呆。
      夜深人静,最是沉思时。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竟不见新郎踪影,这着实令人难以明白。所谓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竟如此弃了?这焦府,定有故事!只是这故事.....
      夜凉如水,天阶静色,红烛滴泪,月色惨淡,红帐散冷,锣鼓敲响,三更三下,新娘惊醒,环视新房,依然死寂,孑然无语,孤身安眠。
      一夜无语,第二日清早,丫鬟来敲门,洗漱完后得去拜亲人。
      出了房门右拐,走上游廊,一直低头由丫鬟搀着前行,但见一路花草簇拥,美不胜收。不短的游廊之后左转,过小桥,桥下水流潺潺。再前行一段路,右转,依然是游廊,走不了几步,丫鬟忽而停下,不由新娘疑惑抬头,不远处便是大厅正门,门边一位全身大红盛装的男子面朝厅外背靠厅墙,隔着远了,一片朦胧,应是新郎吧。复又低头前行!
      低头随笙儿踏如厅堂,一旁候着的丫鬟忙端上了茶水。新郎已早她一步进入。
      低着头端着茶水拜完一干亲戚。虽未曾见着新郎之颜,却于适才的行礼中感觉到新郎散发的不情愿气息,和着昨晚的不归宿,让这阴错阳差得来的丈夫显的那么神秘。也让她确信焦府必有故事。
      昨日的伤心已于一夜沉思一夜的悲痛中化入心底最深处,今日的她,顶着焦家妻子的头衔重新她的生活,就如六年前跨时空的惶恐过后镇定的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下来。一切皆是变故,给予心的感受虽是不同,唯一的还是生活。
      因此有了好奇,有了探索焦府故事之心。
      “笙儿,这焦家少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您还未用膳,奴婢这就给您端去。”笙儿说得飞快。
      “笙儿,你究竟有什么事瞒我?”
      “小姐......奴婢今早是有听到一些......关于......姑爷的事,可是也不知听到的事是真是假,还请小姐不必深究。”
      “既是不知真假,又何妨说于我知!”
      笙儿知是躲不过,跟着这位大小姐多年了,哪会不知道有事是瞒不了她的,便把今早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原来这位焦家少爷昨晚酒喝多了竟跑到下人的房里过夜,这下人不是别人,正是焦少爷的青梅竹马名叫刘兰芝的丫鬟。这丫鬟也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却是焦家的一位远房亲戚的女儿。这刘兰芝家穷,父亲仗着与焦府有些关系,把女儿送到焦府来,本意是想让她当个童养媳,焦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养个童养媳也算正常,只是当日的焦夫人如今的焦老夫人不答应,说是焦少爷不适宜养童养媳,更何况刘兰芝也实在是太小了不大适合。那时焦老爷尚在,对刘兰芝甚是喜爱,有意招为儿媳,也是亲上加亲,因此刘兰芝之父便把女儿以丫鬟名义送入焦府。表面当是丫鬟,虽也似他人干活儿,也是不重的,且工钱比别人高,不仅如此,还得了一间自己的房间,并享有随意到后房也就是焦府主人的生活起居之地的权利。
      当时两人还小,焦老爷便想着以后大了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哪想焦老爷英年早逝,焦少爷的婚事就搁着了。
      这焦家少爷和刘兰芝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有焦老爷这么一搅和,两人更是生了一种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心思。本来以为焦老爷虽早早离去,还有个焦老夫人可做主,可谁料想焦老夫人却是心无此意!
      焦老夫人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家的把个幼子抚养成人,又得顾及着焦家生意顺当,实是不易。好在焦老夫人本是官家小姐出身,父亲当时已升国子监祭酒,也是仗着娘家的庇佑,这一对孤儿寡母才能撑到焦少爷可以独担一面。如今焦老夫人之父已是告老。也是到了焦少爷的成亲年龄,焦老夫人便有意为儿子招个官家小姐或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巧的是焦老夫人才正有寻觅的念头,就有媒婆上门介绍温知县的女儿,更让人欣喜的是温家是一口应承。
      焦少爷认定刘兰芝为妻,本身也以为母亲意亦如此,兼家业忙,想着过这一阵子待家业安定下来就成亲。意想不到母亲竟暗自替他定了婚,待到他知晓时已是下聘完毕。本来老夫人已是背着他选儿媳妇,当然是越快成亲越好,又恰巧有算命先生说是早成亲有利,焦老夫人便早早下聘,早早选择婚期。本也担心温府不允,好在温府并无异议,婚事就早早定下。
      焦少爷一知晓此事,是万万不答应。自小到大,刘兰芝就是他认定的妻子,如今他母亲突然要他去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不答应!焦老夫人早知他有此反应,知子莫若母,焦老夫人行李一收,轿子一坐,就到了娘家不回来。这下焦少爷傻了,一个是母亲,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情人,左右难以抉择。焦老夫人见儿子左右为难,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山,意欲削发为尼。这下焦少爷可是没则了,最终只得答应母亲。毕竟还是母亲恩情大。
      所以焦家少爷对于成婚,着实是不情愿的。
      笙儿讲完一切,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小姐。
      新娘坐于椅子上,眉头微微皱起。原来这一出官商合作的婚姻,背后竟是如此的苦涩,只是事情也皆是太巧了。怎就偏偏落到自己身上?而且,代嫁本是阴谋,焦家又如此特殊,这一切,怎可能如此顺利?
      “小姐......”见小姐久久不语,笙儿忙是抬头,一见小姐沉思模样,不由心中疑惑。
      “笙儿,你是否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事情怎如此顺利?”
      “奴婢是诧异二小姐怎会如此爽快的答应这门婚事。”
      “对......小玉是不可能答应得如此爽快的,难道她......早就算好了,可这......”
      恰于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丫鬟的声音响起,却原来是送早膳的。饿了一天的肚子,断了思绪,赶忙用膳。
      刚填饱了肚子,笙儿推门疾奔进来的声响惊动了她。“怎么了?”
      “小,小姐,姑爷,姑爷他......他被老夫人叫到祠堂里去了,正,正以家法......”
      “什么?!”
      “老管家求我来求小姐去劝劝老夫人。”
      笙儿话一落下,新娘已站起往外走,笙儿忙赶上。
      一出房门,便见着不远处向这张望的一老人,想必就是老管家了,还有几个较年轻的下人,也都是一脸的焦急。想必这位焦少爷人缘不错,下人们都替他担心。走了没几步,便有个丫鬟到她面前见礼,说是带她去祠堂。
      走过长长游廊,转过假山池子,再过一游廊,便到了一较荒凉之地,目力所及,是一栋大祠堂,正门紧闭着,绕过大大的正门,往右手边转过,走上一段路,就是祠堂的角门。带路的丫鬟在角门口停下,对着新娘作揖,让新娘进去。这种大户人家的祠堂下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笙儿也不能去。
      新娘独自走进这座大祠堂,祠堂的右手边是个大天井,左手边是祖厅,离厅门还有几步路就听到棍子敲打的声音伴随着老夫人的骂声。心中叹了一口气,大踏步走了过去,低头左转过身子,正对上跪在地上的身穿大红衣的男子抬起的脸,三分不甘,两分伤痛,五分不羁,眼里,是满满的恨。心一颤,顿了顿,转过了头,朝着来的路回去。
      当然就看不到那对满满恨意的眼睛在她离去时顷刻转成了诧异,脸上的不羁亦成了惊讶。就这样怔住。
      打着儿子的焦老夫人只顾着打儿子,没看到有人来,却看到盯着外面看的儿子一脸的惊讶与疑惑,心中有些诧异,抬头向外看,只有空空的天井和关着的红漆的门。这一停下,已无心再打,便就停了下来。
      另一边的新娘面无表情的走出祠堂,带路的丫鬟往里望了望,没能见到想见之人,心中着急又不敢问,只能在那转着脚。
      笙儿也是焦急的,不过她是敢开口问就是了。
      “小姐,姑爷他......”
      可她的小姐却恍若未见,竞自循着来时路往回走。两名丫鬟只得在后面跟着。笙儿见此,便不敢再问,只能焦急的转过头,看到的,是同样溢满焦急与无奈的脸。
      三人便以新娘的面无表情,丫鬟们的焦急步步紧趋的向新房走来,另一路的仆人诧异不已。却于快到新房时见着年老的管家带着些个下人正焦急等着,一见着三人出现,皆踮起脚望着三人身后,可惜不见心中想要的人物出现,只见得一旁的丫鬟焦急的对他们打手势。老管家及一干人便明了他们的少爷没有出来,再看三人情况也明白这位新少夫人没把他们的少爷从老夫人的棍棒下解救下来。
      几人一起以哀求与愧疚交织的面孔望着新娘,亦是不敢多言。自家的少爷被打是因为对不起这位少夫人,如今却要来求这位少夫人去说情,实在是愧疚.可少爷是他们的从小看大的,是他们保护的职责所在,做不到见着他被打而不动于衷,因此也只能选择对不起这位少夫人了。可人家不仅不记前嫌还去了祠堂,只是,为何无功而返?
      新娘眼角余光扫过管家苍老的脸,在新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道一声:“你们的少爷不需要我的说情.”而后,踏进了笙儿已打开了门的新房里.
      “你们先下去。”甫一踏进门新娘便对着丫鬟道。
      “可是......小姐”丫鬟的声音在小姐的静止中转了个弯“是!”
      笙儿离开了,带上了门。门内的新娘却在门关上的那刻无力的靠在门框上。
      “三分不甘,两分伤痛,五分不羁,眼里,是满满的恨”,新郎抬头的那一瞬间彻底击溃了新娘的心。她也恨啊,她也不甘啊,可是她能如何?处于这个时代,被逼的新郎被逼的新娘,新郎能用花天酒地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能去找自己心爱的人止伤,纵然成了亲,爱着还是爱着,不爱还是不爱,只不过多了个人,多了个这时代没地位的女人,多了个闺中怨妇罢了!他是恨啊,恨得潇洒,恨得随性,可是她呢?她何尝没有自己的爱,她何尝愿意成这亲,她何尝不想潇洒……可是……能吗?纵然是表面的显露,亦是没有资格啊!她是官家女啊,比焦仲卿大了多少的地位啊,可是她是女子,天生是男人的“肋骨”,只能依附男人而活。她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依附男人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可是她有情,她读了那么多书,必须得为报恩,为一份恩情,融入这个时代女子的苦涩中!
      男人啊,你有情我也有啊!你想自由我何尝不想,你是不愿啊,你可知我更不愿!你用恨来对我,那我呢?我该用三从四德来回报吗?
      慢慢滑落的裹在大红新衣里的新娘,进入新房内第一次流下了泪!

      君之情,侬愧得;侬之爱,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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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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