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杀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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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前同这位五皇子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无心权势，终日游走在市井之中，是个十足的逍遥公子。
他的母妃柔贵妃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许是爱屋及乌，陛下对他也并无望子成龙的希冀，只盼他活得自在，所以他看上去要比其他皇子更明媚开朗些。
“殿下贵为皇子，微臣不过是一个小都尉，可以直呼我名讳，不必唤大人的。”
顾允禾扶了扶差点散乱的发髻，轻笑一声：“哎呀无妨，我母妃说了，任何比我有能耐的人都值得一声敬称。”
曲吟潇惊讶，想不到这柔贵妃居然也是个知情达理的性情中人。
顾允禾又问道：“过几日父皇举办秋猎，曲都尉也定是要去的，不知......都尉大人能帮我猎几只狐狸吗？”
秋猎。
这一桩又一桩的修罗场还真不少。
曲吟潇点头：“这个简单，若我猎得，定亲自送到殿下手中。”
她本想转身，却又被顾允禾拉住：“我还想要白狐，嗯......最好是将将产崽子的母狐，或者刚成年的公狐也可以。”
她轻嗤一声，这小小年纪居然也这么难伺候。
“殿下要这白狐来作何用？”
“这天气眼见着就要凉了，我有个朋友，天生体弱，时常缠绵病榻，要这些白狐自是制成狐裘赠予他，冬日里好御寒。”
他一脸骄傲，看样子是颇为在意这个朋友。
只是他如此受宠，像这样的狐裘要个十件八件当是不成问题。
她再探：“殿下的朋友，应当不缺这种贵重物什吧。”
“缺自然是不缺，不过若是好友亲手相赠，总归贴心一些。”
这倒让她有些好奇了。
“不知何人这么有幸，能得殿下如此牵挂？”
顾允禾愣了一瞬，他二人“狼狈为奸”的名声传遍京城，居然仍有人不知晓，他本没打算隐瞒，嘿嘿一笑坦白道：“是相国家的公子，沈恙沈无疾。”
沈无疾。
这个名字，前世她并不熟悉。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从未了解，也从未在意过这个人。
但是她临死前，似乎听见过这个名字。
思绪突然翻涌而上，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噩梦。
梦中的她身中剧毒，死在了一直深爱着的人手里，死后还不得安宁，尸首被万剑穿身。
就在她身死魂灭之际，她竟然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
他眼眸猩红，孤身提刀闯入皇宫，太极殿顿时血流成河。
待他将殿中人杀了个精光，又抱起她千疮百孔的尸身，一步一步踏出宫门。
纵使汩汩鲜血将他白袍染红，也不肯放手。
而她却看不清这张脸具体是何模样，只照着轮廓苦思冥想，也记不起他到底是谁。
“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不配让她继续留在这儿。”
他的声音清脆如玉，干净得不染尘埃。
只闻顾允承在身后怒斥。
“沈恙！你敢？”
见怀中的女子安静地躺着，他徐徐转身。
高台之下，掷地有声。
“朝可倾，国可覆。”
“谁若阻我，我必诛之。”
他冷冷将这句话刻于殿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原来是沈家的人......
可沈氏一族几十年前就已被屠戮殆尽了。他竟是沈家遗孤，传闻中宰相收养在膝下的义子。
彼时她忙着扳倒太子，相国虽牵涉其中，却也未曾听过他这位义子有过什么撼世之举。
许是有过为数不多的几面之缘，在她印象中，这小子不过是个后辈里乳臭未干的小郎君。
一晃数年过去，如今也是长成一副顶天立地的汉子模样了。
凭借着残存的意识，她看见。
沈无疾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直到走出了皇城，才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下。
泪水早已流了满面，再也无法控制隐忍的悲痛，抱着她的尸身痛哭。
她感受到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的泪水，那样的滚烫。
他口中诉说着她从未了解过的感情，和从未听说过的心里话。层层叠叠的爱意击垮了男人最后一丝坚强。
那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世上，竟有人一直在默默爱着她。
然而，她不知晓的是。
后来在新任太师沈无疾的手笔下，前相国一族被抄家灭族，顾允承被废，双腿残疾，终身囚禁于皇宫，最终用长缨银枪自戕而死，皇后吊死长乐宫中，小皇子被遣送出了大宣，作了别国的俘虏，生死不明。
王朝更迭，他本可只手遮天，纵横朝政，却只是选择了退隐，带着一樽冰晶棺材默默回到了云州，从此失去音讯。
云州是曲吟潇的故乡。
沈无疾将她和她的弟弟葬在一起，为她立了一座碑冢，刻上了辉煌的铭文。
不知过了多少年，这座冢依然打理的非常整洁，未被杂草埋没，只是身旁又多了一座无名的坟墓。
她还不曾知晓，他从年少至垂暮，无妻无子，苦守了一生，整日同一块石碑诉说着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隐忍和不甘，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大人......大人？”
曲吟潇像是楞了很久的神，被顾允禾唤醒时，显然不记得方才说了些什么。
“沈无疾......”她喃喃道。
顾允禾笑着问：“曲大人认识吾友？”
曲吟潇回过神来，对上顾允禾望着她那双亮亮的眼睛。
“不认识。”
皇室子弟中，也就只有五殿下心思单纯，不会处处算计。今有事相托，她何乐而不为。
“行，猎狐的事包在我身上，再好的狐我也会为殿下寻来。”
顾允禾见她答应，立马笑出了一口白牙，抱拳作揖：“多谢曲大人，那曲大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
她漫步在京城的长街上，于她而言，这等岁月静好已是许多年都没有体会过了。
她在边关的十八年，如履薄冰。
除了抵挡外来之祸，西北恶劣环境下，天灾更是让她时常棘手。她和边关的百姓们共同修筑挡沙墙，栽种水草，多年坚持下来才换得城池中百姓的安居乐业。
而她，也变得愈来愈坚韧。
再睁眼看到面前一片灯火繁华景象时，她竟一时有些不适应。
一朝重生到年少时，曲吟潇作为太尉手下京卫营的六品都尉，还未曾有自己的府邸。
前世她受顾允承扶持，一步一步慢慢登上大将军的位置，同时也受顾允承钳制，听命于他行事。
这一世不可再如此，她定要想办法走得更远，走得更高，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京卫营驻守在皇城脚下，距离熠王府不远处。
她正走着，忽然自上空飞来一个黑影，于是下意识撤步躲闪，那人也不曾出手，只探出一只胳膊，又被她翻掌挡了回去。
霎时，“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又落在这张脸上。
“老大，是我啊！”
对面的人吃痛，惊呼一声。
曲吟潇目光凝滞，直直地看向男子。
少年身姿英挺，一双丹凤眼她最熟悉不过。
“秦让......”
他曾是曲吟潇手下最得力的副将，二人少时比武相识，一直追随陪伴她征战数年，是最好的兄弟，说是闺中密友也不为过。
而秦让随她远赴西北后，却因那场北境大乱，内外动荡举兵时护她而死，那时他不过才二十几岁。
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一晃数年过去，他在曲吟潇脑中的模样渐渐淡去，如今见到，下意识鼻头酸涩，默默蓄起泪水。
她回来了。回来了就意味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身边的人都没有死。
少年狐疑着神色，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袍相称，还是如此意气风发，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千万言语梗在喉咙里无法言说，曲吟潇伸出手，实打实地摸着他的脸，最后只道出。
“好、好孩子，好孩子......”
秦让听得稀里糊涂，甚至怀疑她回来太晚，莫不是被鬼上了身，十分嫌弃。
见她当真快要掉了眼泪，不免紧张起来，忙伸手去安抚。
“老大，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那，有人打架赢过你了？”
“没有。”
一大把年纪了，哭哭啼啼总不算太好，曲吟潇咬了咬牙，松开了手。
“没事，我就是喝多了。”
“我就说老大今晚应酬肯定是要喝多，这都晕成什么样了，”秦让捧着一壶热腾腾东西，递到她面前，“来来来，刚买来的沉瀣浆，醒酒的，还热乎着呢，快喝了回去睡觉。”
又甜又涩的气味熏得她眼泪霎时收了回去，余下点点清凉的酸涩。
曲吟潇一边走着，一边接过醒酒汤，问：“天色已晚，为何不回去等我？”
“老大深夜未归，我有些担心。”
秦让站在她身侧，忽觉身边的人顿步，捏紧了嗓音郑重道。
“秦让，今夜我还要去办一件事，你先回去，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丑时一刻，李宅外。
月黑风高，寂静无人。
李宅的家眷不知都去了哪里，竟是一个人影也未留下。
曲吟潇一身黑衣遮面，自宅子后院翻墙而进，轻步落在地面上。
她贴紧墙面，摸索着找到了正堂。
堂内漆黑一片，她透过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依稀能分辨出，堂侧担板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四下无人，她来到尸体旁边。
吹亮了火折子，又摸出一根银针，刺向他百会、膻中、涌泉三穴，再以指尖放血。
不出半刻，尸体已然苏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杀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