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羽》拙玉灼灼

32、初歇的酷阳

　　睁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周遭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姜瑜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第一次来时的床位，只是原来隔壁放的陪护床多放了个床位，躺着全身被绑成木乃伊除却一张帅脸幸免于难的萧悸。

　　“哟，您可别起身了大佬。”提着外卖刚进门的阮冬急急忙两步扶住床边的姜瑜，“你先别急，老大能躺在这就说明他没事了，魏哥还在急救室不过我哥盯着，易梦姐说问题不大。”

　　姜瑜眨眨眼反应了好几秒才缓过来，干涩的嗓音问：“就只有我们三个出来了么？”

　　“额……”阮冬目光闪烁，迟疑了下叹了口气，“那个副本本来就是个烂摊子，在我进组织前就有了，只知道是个被封印的死本，按理说是禁地，不到一定等级根本进不去。换言之，你见到的人，说不定很久以前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不要想太多，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姜瑜也没再追问，捏着温热的杯子缓缓喝了几口水：“萧悸他，明明我看到他没怎么在副本受伤，为什么包得这么严实？”

　　两床间挨得近，他没勉强自己下床，只在床沿探着身体去够他没被裹上的指尖，外头三十多度的高温里头开着二十多度的空调，萧悸的体温却不复往常的冰冷。

　　“一言难尽，但终归不算是坏事。”看到姜瑜专注缱绻的眼神，阮冬默默坐到稍远的小桌子上开始啃自己的沙拉，“总的来说，封印的副本解决后，他身上的副作用解除了。他的身体好久没有这样正常地生长运行，加上之前积压未愈的旧伤太多，一下超负荷了。”

　　“挺好的，又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姜瑜摩挲着他的小指，“他应该挺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吃饱睡睡饱吃地活着，什么都不用想。”

　　阮冬心中啧啧两声：好了连恶婆婆魏哥都不在了，小姜哥又这样养着，老大更得上房揭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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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睁眼姜瑜是被闷热醒来的，身上八爪鱼一样缠绕着另一个人的四肢和绷带，连脸上也糊了几根他的头发，微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两床不知什么时候并在了一起，搬动的声响竟然没吵醒他。

　　窗外已是骤雨初歇，少许清爽顺着窗缝吹入，数日的酷暑驱散，令人格外心平气和。

　　“你在地狱里，看到了什么？”霸占着大半个枕头的萧悸也醒了，咫尺之间，问话还带着浓重的睡意。他似乎并不期待姜瑜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说，一个人，吃了□□看到了神，神让他改过自新回头是岸，那如果他幡然悔悟从此好好生活，那拯救他的，到底是药还是所谓的神呢？”

　　姜瑜沉思了片刻，答道：“我在地狱里，看到了自己曾经最渴望得到和改变的，以及自己曾经为自己设想的所有死法。”他的语气平淡，眼底却闪烁着泪光，“但我依旧没有付诸改变，萧悸，也许真正地死去才能停留在地狱，继续追逐我曾经向往渴望的。可是如果真的死去了，变成行尸走肉，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相信什么神，不相信他们定义的什么好好生活回头是岸，我只想做我作为人能自主做出的选择，好坏对错也罢。没有人能拯救我，除了我自己。”姜瑜缓缓地呼出口气，讽刺地笑道：“其实那个地狱里的‘我’说得对，我其实很虚伪，没有什么男主角应该有美好品质。我一直都在逃避和权衡，之所以认可并坚守这样随性随心的信念，不过是因为在一次次听话地‘杀死’一个个从前的自己后发现，我依旧无法杀死这样的信念。”

　　“杀不死我的，终将让我变得更强大么？”萧悸也笑了，还抬起散乱着几片绷带的手摸摸姜瑜的脑袋。

　　“翻译成人话，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姜瑜意外地得到正面的反馈，心头一松，转过头又和萧悸拉开了点距离恐吓道，“我这样不守规矩的无赖，在哪里都不会招人待见的，说不定哪一天兴起，你的命也会受我连累。”

　　“就像你说的，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无端受累死掉，也只能怪我自己无能。”萧悸眨眨眼，“我又什么时候给你的错觉我是光辉霁月的男主角了，也许我也是个佛口蛇心的反派，我俩蛇鼠一窝，迟早被正义的奥特曼干掉。”

　　门外的三人偷感十足地默默吃瓜。

　　阮冬忧心忡忡：“是药有问题还是又有什么副作用么，魏哥才刚刚转的普通病房，易梦姐累瘫了又闭关去了，要是小姜哥跟着老大一起疯，基地里可没人能压得住这俩。”

　　贺萌：“说不定，他们只是在复盘副本？除了说的话神神叨叨的，我倒是觉得这个场面怪温馨的。”

　　阮希：“没死就没事，这么个钉子户副本给拔了，够我吹一年多了，还是老大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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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恢复得缓慢，但萧悸强大的体质的确也不需要医院插手了，占着个病房不但浪费资源还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加之这尊大佛本质上是个认窝的，等稍微能灵活动弹了，就马不停蹄开着他新上手的电动小轮椅突突突回大别墅了。

　　姜瑜停在了门口，清澈的光从高处倾泻而下，他看着聚光灯下开碰碰车一样与猫咪追逐嬉戏的幼稚鬼，碰撞掉落声叮叮当当响了一路，猛烈的食物烧焦气味替代沿路而来的烟尘，厨房传来了更混乱的响动。

　　“哎这个网上的攻略就是这样写的啊，哪里不对了？”是贺萌的声音。

　　“哎哎哎！先灭火！”又一阵手忙脚乱，邵乐天略粗哑地扯着嗓子，眼见着都得触发走廊的烟雾报警器。还是脸上手上贴着绷带的半大小孩拉着脸扔下毛巾，顶着擦得半干的头发，果断地断电盖锅盖关火一气呵成，黑着脸无声地谴责了一圈不靠谱的大人们，连在角落逗猫逗得忘乎所以的萧悸也没放过，最后走向了站在门口的姜瑜。

　　“姜哥，欢迎回来。”高冷的小孩有些欢快地接过姜瑜手上满档的各类零食奶茶和食材，难得憋出的一句话有种要谢天谢地的喜感。

　　隔着的那层雾蒙蒙的玻璃碎了，姜瑜恍如隔世地踏入这鸡飞狗跳后的一地鸡毛。汤圆冲闹猫的萧悸接连哈了几口气后，像被改了键位一样连蹦带爬地蹭到姜瑜脚面躺倒，开始乖巧地卖萌控诉某人的罪行。煤球从座上伸了个懒腰，轻盈地从一片狼藉中穿行，照例往萧悸轮椅那绕了一圈确定没事后，和姜瑜碰碰鼻子算打招呼。

　　撸着猫，姜瑜漏出了些如释重负的笑：“真的好久不见大家了。”

　　刚差点引发火灾的两人一壮实一苗条老实地排排坐在没被祸及的沙发上，等着真正靠谱的小孩张天译分发奶茶，小孩咳嗽一声瞄了眼厨房，两人识趣地去刷锅了。那杯本来专属某老大的大份芋圆奶茶也没能幸免，在萧悸的魔掌威慑下，小孩依旧拽着脆弱的杯子并不肯撒手。萧悸忌惮着快被捏爆的奶茶，眼角又瞄着往冰箱放食材随时会因为响动看过来的姜瑜，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只留下一个骂得很脏的眼神，乖乖地去收拾逗猫留下的烂摊子。

　　厨房探出头偷瞄的两人：能狠狠拿捏住萧悸，青出于蓝，还躺在病床的魏哥应该会很欣慰的。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