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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刽子手的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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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的气氛算不上好,尤其讲究风水意头的老板一早上已经不知道啐了多少唾沫说晦气,明里暗里阴阳着杜和泽的蹲守失责。死掉的狗腿子多少和他沾亲带故,原先是用来打算顶替不太中意的那位失踪纵火犯老员工的。心虚并急于用老板的威严找回点安全感的他,将会议室展示PPT数据的白板敲得邦邦响。
“就这个老掉牙的销售计划,你们可以用点脑子上班么,我雇你们来可不是负责坐着就行的。”
“任专员,我花这个价请你来,你为公司挣的钱配得上你的工资么。什么叫做之前都是组长负责的,你都是老员工了,公司现在这样的情况,回家花点时间处理很为难你么?”
“还有这个PPT,赖在这都有半年了吧实习生,你就这点理解能力?大学文凭该不是买的吧。一个大男人还喝奶茶,娘们唧唧的,减减肥吧脂肪都喝到脑子去了。”
“要怎么做还要我教么,这个月再达不成计划一个个工资都别想拿了,不想做有的是人来做。”
姜瑜作为新加入的实习生坐在末尾沉默地左耳进右耳出,任由旁边的萧悸在桌底下把玩他的手指。这位看上去很少能听到领导放屁的精英组织首领似乎对这类场景也适应良好,甚至还颇有趣味地欣赏对面迫于角色演绎,忍得一头漂亮顺滑的青丝都开始分叉的任如霜。
老板的口水依旧洋洋洒洒,会议桌的各位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开口打断老板的施法,都不想触这个霉头。对面的老实习生开始神经质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埋着头打着会议记录。
“今晚还会死更多的人。”萧悸轻声说,“下班关灯前来我的工位。”
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是会传染的,被工作和生活压垮的麻木也不能轻易覆盖掉这种刻在人远古记忆里的应激反应,尤其是发现本在昨天,已经统统清理掉的,属于失踪纵火犯组长的物品,沾着腥气的雨水和泥土重新出现在办公室各个隐蔽的角落的时候。
旁边的老实习生的工位空了一个上午,回来时脸上加班的苦大仇深神奇地消失了,在一片愁云惨淡的工作氛围中,他的嘴角还破天荒挂着笑。可惜他这个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旁边带他的老员工发现了。
“一早上的没看见人,发信息也不回,你知道我为了你昨天就应该交的那份报价,浪费了多少时间扫尾么?”
“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公司从来三个月考核过就转正了。你是真听不懂人话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新的实习生进来吗?”
老员工的鼻头慢慢地变长,变粗,翘起,面部像肿胀的馒头变得光滑凸起,褶皱一圈圈加深,整个脸缓慢而奇诡地变幻着,从人渐渐往猪的面部特征靠拢。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面部又恢复了正常,像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一般。
“很抱歉。”老实习生被泼了冷水,脸上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低下了头被长碎发挡住了脸,又麻木地缩回自己的工位,继续把键盘敲得劈啪作响。打出半页与工作好毫不相干的字符后,他狠狠地深吸口气,拉开了脚边的小储物柜,手像是抓握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不一会就心平气和起来,只抽出手的时候,姜瑜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清脆的金属碰撞和划动声。
“怎么在发呆呢?”老实习生的声音忽地从极近的耳边传来,将全神贯注听声音的姜瑜吓了一跳。转过去的瞬间老实习生还端正坐在工位上侧着脸盯着自己,瘦削过度的身体和阴郁的面庞,因高度近视突出的眼球,毫无血色泛着灰沉死气的脸颊,正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今晚,你还加班么?”姜瑜定了定神,随口问道。
“加啊,怎么不加呢。”老实习生轻叹,“现在的工作这么难找,我做梦都想转正。”
忽然间他又贴脸凑近:“你说这世间怎么这么不公平呢,梦寐以求的东西,总有人触手可及却不珍惜,还把别人勤奋努力的付出视为粪土。你也是在做梦的人,为何要和那些闯入打碎别人梦境的人站在一起呢。”
“你说什么呢?”姜瑜镇定地不再偏过头去看老实习生,而是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假装依旧在认真工作。老实习生幽灵般缥缈的声音却如影随形。
“你看他,”老实习生望向萧悸所在的工位,“真好看啊,放在人堆里会发光一样,和你截然相反的存在呢。现实中再努力,你这样的窝囊废能够得上他的衣角么。你是怎么说服自己,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你临死前自救的幻想?”
姜瑜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思绪急转,转过头的对视有几分凶狠,说出的话却依旧波澜不惊:“如你所言我真的在做梦,那你是谁?我的记忆中你从未在这家公司出现过,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虚伪,过去的经历可以假装遗忘,经受的痛苦可都会帮你记得。”老实习生露出痛苦狰狞的神色,“你和那个组长一样,都是懦弱的胆小鬼,不敢自己动手等着他人冲锋陷阵。引颈受戮的猪,会受到屠夫的感谢么,他们只会感谢上帝的馈赠。我这是在帮你,帮你们。”
“我已经辞职了,一切早就过去了。”姜瑜的语气有些冷漠。“就算没了猪肉铺子,还有牛肉铺子马肉铺子,砸了一家有千千万万家建起来,依旧开得好好的。你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
“是吗?所以你就甘心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老实习生轻笑,“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家啃老,天天做家务还被骂偷懒不中用。甘心吗,大学生?拉不下脸将自己卖个好价钱,对家里人的重话都只敢躲起来偷偷地哭。无论如何努力都走不到自己理想的路,成日忧心一无所有后连父母都将你扫地出门,这就过去了?别自欺欺人了,你连那个组长都不如,鼓起最大的勇气砸地上的那声响,连点水花都没有。”
遮掩的长衣袖在慷慨陈词间被掀开,纵横交错的伤疤在白皙瘦削的手臂出现,姜瑜躲闪着错开了视线,身躯也挪开了半边,似乎在逃避汹涌扑面而来的冲击和绝望。
“怕了?”老实习生冷笑,又将长袖拉下来整理好。“做白日梦做得你骨头都软了。今晚,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冰冷的触感从脸侧颈侧传来,吵得令人头痛的嗡鸣被打断,旁边的老实习生的键盘依旧啪啪作响,方才的健谈似乎只是错觉。而冰冷触感的来源,是旁边高大得挡住光线的萧悸伸出的手。
“跟我来。”察觉到姜瑜已然清醒,萧悸转身领着人到了杂物室。
灰尘叠积的狭小空间算不上干净,两张闲置的办公桌拼成了简陋的床,铺了点旧布料报纸。
“你状态很不好,这里没有监控,先休息下吧。”萧悸随意找了张椅子坐着,还十分讲究地扯过旁边落灰的报刊架,拿起报纸打发时间来。“别勉强,有事睡醒再说。”
姜瑜慢腾腾地爬上桌子,空气中除了略微潮湿的霉味,还有萧悸身上淡淡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晒干的被褥枕在身侧的安心。
近两天两夜的睡眠不足加精神紧绷,姜瑜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几乎一沾到硬木板就开始半昏迷般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