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柳霰

7、第六章

　　[章六]

　　“天啊，怎么会是……”

　　紫英用袖子挡住小菱纱的后半句话，以不近人情的冰冷打量太乙宫侧殿内蜀山的列位使者，目光最后落在正中间落座在次上位的蜀山掌门身上。带着妖类参与琼华蜀山两大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掌门议会，紫英当真有单刀赴会赴的还是鸿门宴的决心。白发剑仙虽没有动作，不过周身仿佛笼罩着飙风的寒气结界，所到之处风雪压境。

　　“紫英，这个人我见过。”踏进门第一刻的格格不入、仇视、排斥和敌意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韩菱纱都有些声音发颤，“这个掌门就是我和天河在渝州城见过的古董贩子，硬说天河碰坏了那个什么琉璃盏，要天河的望舒剑赔给他。”

　　“……啊！我想起来了！”菱纱突然愤愤地跺脚，“紫英你没告诉我们前谁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烛台’，他走时却明明白白说‘烛台’他不要。这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在诳我们！”

　　紫英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同时也在打量着他俩的那个白胡子掌门。

　　“欢迎蜀山列位的到来，如有招待不周请恕罪。这位就是我们琼华派资历最高、也是我们新琼华创始者的慕容紫英大人。”紫英身后，尚在门外的琼华掌门通元真人躬身行礼，到好似个会场跑堂的谦卑老者一般。

　　“哦哦~失敬失敬。”蜀山掌门鹤云真人突然站起，和蔼老爷爷般地笑起来。满座使者弟子皆起立道礼。

　　往常无论如何也会象征性还礼的紫英此时却不买账，以说不出的冷傲开口：“既然双方都是来议事的，如此繁文缛节不如免了，直接开始正题比较好。”

　　“好好，是来谈正事的。慕容大人果然仙风，礼节这些凡人俗事全然不看在眼里。好好，都免了，我们即刻开始谈正题。”鹤云真人抚掌大笑。

　　“开始之前我有一事要提醒您，我并非琼华掌门，也不是长老，只不过是一介弟子，或许资历稍老罢了。既然您授意琼华掌门通元真人执意要与我相谈，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

　　“慕容大人的意思老朽明白，哈哈哈哈，意思是谈崩了也不要怪罪整个琼华派，对不对？”

　　“……”紫英没开口，略一点头表示可以开始。

　　“呵呵呵呵，其实明明是好事一件，为何慕容大人如此态度呢？老朽不明白、不明白。蜀山琼华同为修仙门派，又同样以剑为宗以道为则，若两派联合，共同为天下苍生尽力，岂非泽及天下恩施万民之功德一件？”

　　“此事属于通元之职。”

　　“呵呵呵呵，贵派掌门还要看您的态度呢，无论如何您才是琼华实质上的责任者，贵派掌门哪里能做得了主呢。”

　　紫英明显皱起了眉。

　　会场不大，那些敌意仇视排斥全部像针一样扎在小菱纱身上，外加上笑面老狐狸似的鹤云老头子和紫英你来我往夹带着剑气的较量，这种不明状况的气氛着实令人压抑难受。攥着紫英袖子的小手渐渐沁出了汗。

　　“两派联合自是众望所归，我并无异议。不过如今天下太平无恙，‘联合以济苍生之举’，所指为何？”

　　“呵呵呵，好一个‘太平无恙’。这就要说到您身边的那位小姑娘了，大人也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历吧。”

　　“……”紫英不说话，眉头又深了三分。

　　“——‘天之弃子’，妖类与人通婚之子，托世之魂为大凶大恶之魂魄。此子乃是‘苍生之难’，天理不能容于世间。”

　　“你们！”小菱纱见矛头指向她，忿然站起，气到极点颤颤冷笑出来，“就算我是！就算我是灾星！杀我一个小女娃，联合两个大门派，还真是大排场啊！”

　　“非也非也，两派联合，乃是为了荡平异界，安定苍生。”鹤云捋须，双眼望天，幽幽道来。

　　扰动的气氛静下来了，殿外白色的光束投射到地板上，亮晃晃的惨白。

　　“哐！”

　　汉白玉的桌案翻倒在地，满室之人惊讶地望着一个方向。不同角度的视线交汇之处，白发剑仙拔剑而立。

　　开口，声音沉稳不参杂任何其他。

　　“那么到此为止，诸位。”

　　“您的意思是我们谈崩了？”鹤云掌门也站起来，眉毛下的双眼不甚清楚。

　　“屠戮异类就是屠戮异类，何必找什么借口。妖族在妖界并未犯人，倒是人想方设法要赶尽杀绝。昔日琼华衰落之时你们找过双剑，今日‘天之弃子’出现你们又想加之利用，不就是想要直捣幻暝灭绝妖族么？我敢问为恶的到底是妖还是人？”

　　魔剑剑气四溢狂风乱飚，石质的桌案烛台被吹得移动，满室之人掩着头蹲下。紫英的声音在狂风里凌烈地刮过。

　　蓝色剑气里，一层淡绿色的荧光颤颤巍巍的闪现。蜀山掌门白须白发纷飞，双掌剑气勉强抵挡着扑面而来的猎猎剑气。

　　“果然是前辈，剑气……确实令老夫惊叹。”

　　“不过……前辈，可否听晚辈……再作、说明、几句？”

　　蓝色剑风渐息，剑风之后紫英冰冷地燃烧着怒火。

　　“咳咳咳……”鹤云掌门单膝跪倒在地，“咳咳咳……呼——呼——晚辈，晚辈只问前辈一句，修仙卫道，究竟为何？”

　　“连为何都没有弄清楚，你枉为修道之人。”

　　“晚辈知道，晚辈以前以为修仙卫道就是斩妖除魔。后来我的师傅告诉我，那是错的，妖魔也是生命，斩妖除魔不过是为屠戮找个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蜀山掌门半跪于地艰难地呼吸，方才运功可见耗费了不少力气。

　　“师傅告诉我，虚空，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大海；六界，就像是漂浮在无尽大海里的六条大船。大船彼此之间并不相连，独立而成世界。我们，就处在名为人界的这样一条风雨飘摇的船之上啊。”

　　“但是……六条大船之外，虚空海洋里还有别的东西。那是一些小小的舢板，一些六界之外的空间时间，它们幽灵一样地穿梭在虚空里，我们无从得知它们的具体存在。”

　　紫英放横了魔剑，平缓了气息认真地听着。

　　“幻瞑异界，就是这样的舢板。异界不同于六界，有着完全不同的存在形态和存在规则，很久之前曾经飘行至妖界，于是妖族梦貘偶然得到了这支舢板，并且在那永久居住下去。但是……这也是因果缘由吧，这支舢板的轨迹有一处极为接近人界这条大船，曾经甚至数度被双剑网缚，因而改变了它曾今的运行轨迹，变成人界这条大船的随行伴船。而梦貘一族，至今还保留着与妖界这条大船的联系。”

　　“你是说……！”紫英睁大双眼。

　　“大船与大船之间，小舢板像桥一样地将之连了起来。太危险了是不是？太过接近，随时，自从双剑第一次将之俘获的这一百多年里，随时，三界都可能发生碰撞。若是舢板与大船相撞，自然舢板是全灭，大船或许尚可保全，然而这艘舢板那一侧还拖着一个与我们相同的大船……三界相撞……”

　　那是……毁灭。

　　“这一百多年，太过侥幸了，但是索幸没有外力施加，三个世界维系着相对稳定的状态。但是……一百多年前曾今有一个巨大的隐患，像是埋在心脏里的剧毒一般，一直存在在三个世界之间。”

　　“那就是……那个既溶合人界，又融合妖族的，不属于这个六界的存在。这个孩子。它来自异界幻瞑，是联系三个世界的钥匙。它一旦觉醒，血脉里的两种相异的因子都会呼唤曾经所属的世界，就好好一似大海上的狂风，把两个不相干的世界拖扯到一起！”

　　这就是……灭世的……罪责。

　　“这个孩子不可以存在！可是，即使现在杀死她也没有任何补益了，海上的狂风已经刮起，即使撤去这层外力，大船们运行的轨迹也不会改变。届时幻暝界这条小舢板会在人界与妖界这两艘大船的碾压之下碎裂成灰，而妖界与人界，会狠狠相撞……船上的生灵们……这一切都……”

　　无人生还。

　　“我居……居然会把……”菱纱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第一次听说如此骇人的真相，这果真，是怎么说都难以接受的滔天罪责。

　　“慕容前辈，晚辈一生求道，终究达不到前辈的境界，盖因晚辈一生所求，乃是人道，而非天道。修人道者，至始至终都站在‘人’这个立场上来看问题。如今要救人界免于灾难，唯有彻底毁掉两艘大船之间的舢板——幻瞑。只此一法。为此蜀山宁可背上‘屠戮异类’的罪名，为此晚辈甘愿放弃一切虚无缥缈的道义。晚辈，晚辈恳请慕容前辈，救人界于浩劫。”

　　一个天平。左端为人界，右端为幻瞑。鹤云、蜀山能够很坚决地做出取舍。

　　你呢？慕容紫英你呢？

　　紫英放下魔剑，怅然而立。殿内一片狼藉，唯有一个人那么怅然，那么悲怆地孤独立着。

　　“我……”很久之后他开口，声音若来自远方的翩鸿。

　　“……做不到了……或许以前的我可以，可是现在我不会。自从一百年前琼华为飞升屠戮幻瞑，我已经觉得人亏欠了妖很多。一直以来我们总把自己当做是六界的中心，无知无畏罢了。或许在你的立场上很好决断，而我不能。好似要就一个人的命，必须用胆和心做药引，对于你来说要取的是熊胆和鹿心，你当然能毫不犹豫；而对于我来说，要取的是人胆和人心，又谈何容易？”

　　“这样下去大家都是死路一条。”鹤云掌门跪着低声说。

　　紫英亦垂首，不久亦低声说道。

　　“新琼华建立之初，我已经为自己和整个门派定下了铁则，‘绝对不可为了人类私欲屠戮无辜妖族’。我不可，琼华也不可。”

　　“幻暝界已经危及到人界生死存亡了啊！！”

　　“幻瞑又何尝不是面临一场浩劫，妖界亦是。他们也未曾要以牺牲其他世界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活路啊。”紫英摇头，俯身缓缓地对着蜀山掌门地说。

　　蜀山掌门单手支撑在地板上，头慢慢地低垂下去。

　　菱纱紧紧闭上眼，全身不可遏止地发颤。

　　是啊，六界之中最贪婪的总是人类。总想着‘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地，去拼命夺取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韩菱纱啊韩菱纱，你也是啊，后悔了吧，痛苦了吧，当初又为什么拼了命的要抓住？人心呐，就是这样险恶，这样可怜的东西。

　　一只手搭载颤抖的肩膀上。

　　“菱纱，我们回去吧，天河梦璃还在等我们。”未等回答抓起她的手腕，将双膝发软的孩子提了起来，牵着走向门口。

　　手里的小手一直在抖，但那孩子咬着牙没有说一个字。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

　　紫英望着越来越近的门口透来的白光。

　　而且，为什么要提天河？

　　只怕会让菱纱更为悔恨这抓不住又放不开的执着啊。

　　“且慢，请留步，前辈。”

　　坚定的人界守护者，蜀山掌门鹤云支撑着站了起来。

　　“晚辈当初只是托通元真人请琼华最有资历的人来与晚辈谈合作事宜，但是您不予应允。既然如此，换个更有资历的人来谈即可。”

　　“你……”

　　“轰隆——”

　　紫英还未来得及回头，不知何处席卷而来的滔天剑气巨浪一般排山倒海追风逐影袭近，炽热发白的阳炎和着剑气在斗室之内炸开。太一宫整个几乎被拦腰一剑斩断，遮天蔽日的烟尘白雾般笼罩下来。

　　烟尘还未散去，蓝紫色一道清光直冲废墟上空。

　　“五灵归宗。”御剑青云直上，剑气凝成围绕周身运行的灵阵，紫英一手拉紧身后的菱纱，一手执魔剑指向身前方才发动攻击之人。

　　背对昆仑山九千尺长天悬空而立，那个人黑色瀑布一样的长发中夹杂着红色的丝丝异光。压倒性的气势，全身染着流动的火焰。那柄剑悬浮于身畔，扑面的阳炎搅动空气形成不定的蜃景。

　　“居然是你！”

　　“那是……玄霄！！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一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刚才那招你接得着实漂亮。”

　　与曾经所见的玄霄不同，胸口与双臂带着断掉的镌刻铭文的锁链，以及……赤金色的瞳孔和……周身如此危险肆虐仿佛岩浆翻腾海浪呼啸的异类气息。

　　“——魔。”紫英瞳仁骤然缩小。

　　“哼。”犀利的眼角冷笑。

　　火焰哔哔啵啵地燃烧，天空颜色渐渐暗下来，暗下来，仿佛不周山似的天空出现一条条裂痕，层层阴云笼罩。不，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有云，那是……

　　“那是我来合作的诚意。”玄霄昂首，火焰连同衣衫飞扬得跋扈。嘴角勾起的角度像刀锋，就那么肆意而随意地逼上人的咽喉。

　　铺天盖地的翼龙魔族，从天地之间的裂缝中黑云一样奔涌而来。来自魔界的，纯粹的力量和弑杀。

　　“玄霄！你又想干什么！”

　　“既然你不愿与蜀山合作荡平幻瞑界，自然由我这个曾经是你师叔的人出马。”

　　“你已入魔，且去做你的魔，插手人界支配琼华，你也配！”紫英忍无可忍，三才朝元剑气霎时出手。

　　“慕容紫英，你当真把这琼华当做是自己的东西？”玄霄并不格挡，剑气飞啸于前及化所飞散的火星，“你自己所修什么道持什么义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要整个琼华都听任你的支配，面对只要毁掉幻瞑即有活路的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跟随三界毁灭而毁灭么？”

　　“……”紫英紧咬牙关，攥着剑柄的力道又加了三分。

　　“你可知我玄霄为人为魔之时，最恨的都乃是‘天命’？其实万物自该有自己的法则，这法则即是天命，无所谓恨不恨。我所恨的天命，乃是有什么东西凌驾于原本的法则之上，自称为‘代天授命’，对万事万物横加干涉指手画脚。那些所谓的神，仙，哈哈哈，笑话，嘴里说着六界平等，却又摆出一副执法者的姿态来，既然平等又何来支配，既然支配又谈和平等。”

　　“而慕容紫英，你便是错把自己当成了站在六界之上、支配琼华的‘天命’。”

　　“一派胡言！”

　　紫英御剑而上，灵力凝成剑阵，剑尖相对排列成环，呼啸着旋转着将玄霄包围。杀气。四溢。

　　“我最后再说一次，带着你的魔族大军滚回魔界，不然……我就将你们杀回去。”

　　“哎呀，那可难办了。”玄霄抚掌，一脸不屑，“可是这下面的蜀山掌门专程请我来接管琼华共商讨伐幻暝界之事宜的啊。”

　　“他居然……为了保全人界和魔合作？”紫英低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脚下，太一宫废墟里站着的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昂首仰望着此方。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抬头之际，眼前忽然一片黑影，玄霄傲如冰雪狂如烈焰的声音和羲和剑的剑啸声已然响起在头顶。

　　“——今日琼华派归我接管了！”

　　“紫英——！”

　　虎口震得发麻，握不稳剑。几乎中剑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格挡，御剑倒退依然卸不掉玄霄压在剑身上的力道，一咬牙拼尽力气横甩开，在半空之中升降盘旋好一阵方才稳定下来。

　　玄霄相必也是顾及到五灵归宗的庇护没有释放剑气吧，不然刚刚可就惨了。

　　“没事，抓紧，不要从五灵剑阵里出去。”

　　不远处玄霄冷冷笑着，挥手，羲和随即悬空飘行：“你既然不顾琼华众人的死活，也就没资格再在琼华呆下去了，难不成还要支配着琼华上上下为了你的众生大义心甘情愿等死？该滚的人是你慕容紫英。”

　　“我从没想过妄图以自己的意志支配他人，琼华众人愿意为人界而战我也不可加之阻拦。但是你已是魔界之人怎会在乎琼华幻瞑蜀山以及人界妖界的死活，若是让琼华乃至蜀山充当你屠杀的刽子手，我慕容紫英今朝死在这里也不会答应。”

　　“哈哈哈哈，”没有笑意的笑声在山间谷间云间天间回响，无限循环无限放大，直震颤到人的心底去。

　　“我说为何众人皆明白自己的立场，你慕容紫英却没有立场，原来你真九天被洗了脑，真以为自己可以替六道主持正义？我告诉你慕容紫英，你是什么，不过是渺小一介凡人，充其量有几分修行罢了，你以为你就能站在九天的位置上俯视众生，你以为你就能判定人、妖、魔三者谁对谁错？”

　　“羲和玄炎！”

　　挥手御剑，橘红色的火焰飙升为苍蓝色的高温飓风，和着紫黑色的魔火无比狰狞可怖，融汇成金属接触的一瞬间怕是都要汽化的火蛇。火焰飓风飞速逼近，张开致命的大口。

　　紫英操纵脚下御剑急速飞行。紫宵银月剑身细窄，与本是最轻最快的一把，依然只够勉强避开阳炎的侵袭。

　　玄炎散去火蛇的形状，化身为飚燃着烈焰的猛虎，半空中灵敏地转身，从下向上直冲紫英菱纱而去。

　　“三才——朝元——！”

　　剑气穿过猛虎的头颅之贯穿至尾部，爆炸激起的气浪掀开纤细的紫宵银月。“哇啊——”小菱纱差点失足坠落。

　　还未能喘息之际，玄霄升至紫英面前，羲和剑握于手中直指紫英紧皱的眉间：“我如今就是要告诉你，什么人界妖界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作为魔回到这里就是来屠戮、来荡平、来复仇的。所谓的神界以万物为刍狗，那就当是所杀的都是些刍狗好了。就凭你，不过是刍狗中的一只，又能如何阻止？”

　　末了他故意顿了顿，而后弯起锋利的嘴角。

　　“羲——和——斩——”

　　“千方残光——”空无一物的天空霎时显现出无数把灵力之剑，排列成正圆直逼圆心处玄霄，而后，雷霆万钧剑如雨下，千把剑千把锋利的凌迟，千剑如雨下的景观如同剑阵与目标之间连成的千万根发出强光的的丝线。随后几把灵力之剑汇成一点，垂直陡然坠下。光环散处，日月惭颜。

　　强光包围处中心，玄霄——

　　——在笑。

　　背后！

　　“哈哈哈哈，已经晚了。慕容紫英，你跟云天河比起来是个聪明人，但是而聪明人聪明久了也会犯几回糊涂，这糊涂，恰恰是致命的。想来糊涂人不用脑子就能活的好好的，聪明人绞尽脑汁却还活的这么辛苦，你可悲不可悲。”

　　“唔，卑……鄙。”玄霄掌中，被牢牢箍着咽喉的小菱纱艰难地骂道。

　　“放开她！”

　　“这可使不得，我原本要抓的就是她。你以为跟你费那么多口舌当真是在跟你聊天？不过对于以冷静自傲的你，激怒起来也并不困难，不过三言两语，已经忘了自己最该做什么了。原来愤怒会让剑变钝，也会让脑子变钝。哈、哈哈、哈哈哈——”玄霄提起小菱纱的领子，将之举高。

　　玄霄并没有真的攻击，一时冲动为了使用千方残光剑而撤开五灵归宗的人是因愤怒而失控的自己。刚刚两招全是意思意思而已。真的，好可怕的对手。

　　“放手！……”菱纱双手死命而徒劳地想要掰开钢铁一般的钳箍。

　　“玄霄！放开菱纱！”

　　“‘菱纱’？你说此人是‘韩菱纱’？哈哈哈，天意，果然是天意啊。喂，韩菱纱，两世皆能为我所用，该是你的造化。”

　　“你……咳咳……休想……”

　　“想来你也可怜，上一世为望舒宿体，为寒气折磨致死；好不容易转了世，偏偏又是‘天之弃子’。只怕你现在血液中的妖毒腐蚀筋脉也难受得要死吧。”

　　“你……住口……”

　　玄霄空着的那只手骤然伸平，身后铺天盖地的魔族翼龙得到感应似的呼啦呼啦扰动起来。很快，一两只翼龙脱离群阵，嘶叫着冲玄霄直直飞来，飞近方才看见那只为首的翼龙嘴里叼着一块尖锐的黑色晶石，没有光泽，是吸进一切的黑暗。

　　玄霄一把夺下晶石，炫耀似的朝紫英和菱纱高高举起。

　　“波旬石，波旬乃魔之始祖，此石乃魔祖之血结晶所化，嗜血，祸心。”

　　晶石在玄霄手掌间旋转得悠然，发出非人类的呜呜声。

　　“韩菱纱，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

　　玄霄右手一挥。刹那。

　　坚硬之物划破血肉的风声带着尖锐的笑声。

　　“现在明白了吧。”

　　笑声——？

　　风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一瞬间，来自魔界的晶石木桩一样钉入胸口。

　　感觉不到痛。叫不出声。

　　沉没进冰冷的冥河，透过层层叠叠浑浊不堪的河水，隐约能看见其后有什么。

　　那是……

　　死亡。

　　“菱纱！——”

　　晶石突然发出巨大的凄厉的尖叫，刀子一样一下下捅破绞烂人的耳膜。声波激起的气浪掀起铺天盖地的噩云，天边滚滚传来倾轧的雷声。紫红色的闪电撕破黑暗混沌，天空的裂痕。裂痕之间惊起的魔界翼龙疯狂地乱舞。少顷，异样的红色光芒从没进菱纱胸口的那端破壳而出，纹路一样在晶石之中蔓延。

　　尖叫声渐息。诡谲惊恐的阴森散去。

　　玄霄低头看着变为血红色的晶石，哑声笑了。

　　干脆地抽出晶石，喷洒出殷红的血柱。左手。悠然放开。

　　发丝，衣带，昆仑山万丈悬崖。秋风里的枯叶一样无声地坠落，慢镜头一般映在紫英放大的瞳孔里。

　　冲过去接起那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的时候慕容紫英当真脑海一片空白。

　　很久之后他淡淡地说那是因为若他带走菱纱结果出了事情，天河必然会跟他要死要活闹到天翻地覆。他很久以来也一直这样认为。

　　只是冲过去的一刹那他把这些也全部忘记了。

　　身体的重量沉沉撞在臂弯里，飞溅的血花洒在脸上；一个是石头一样冷沉，一个是火焰一样灼痛。菱纱闭着眼睛，脸，惨白。

　　嘴唇微微抖动，重伤的女孩艰难地张开眼睑失神地望向紫英。旋即惊恐得睁大。

　　急促地呼吸，血沫弄污了嘴角。

　　“逃……”

　　“快逃！！”

　　身后巨大的阴影。

　　“剑啸——九天——”玄霄真正的力量。黑色的魔火擦过苍天的阴影。

　　漩涡。

　　黑色的蓝色的漩涡瞬间将二人裹挟湮没。漩涡里一只只狰狞面孔扭曲而成獠牙成爪刺成剑刃。阳炎包围旋转，仿佛连骨头都要给你噬咬成灰。

　　“小葵！”

　　“紫英哥哥！解开封印的话魔剑的力量会反伤到你！小葵不要再伤人了！”

　　“小葵……拜托。……谢谢你了。”面对阳炎魔火漩涡，紫英横剑低声念道。

　　举剑之间衣角被阳炎捕获，刹那灰飞烟灭。火焰巨蟒般迅猛地缠上握剑的手，黑色马上吞噬了紫英大半个身子。

　　来不及五灵归宗了！

　　紫英望着火海尽头的玄霄，突然一甩手将魔剑甩开出去。

　　魔剑无力地旋转，旋转，而后终于丧失了惯力，垂直掉落山崖。

　　单手结印，火焰蔓延到眼睛。

　　“ [魔剑·剑气逆乾坤]——虚御之上清破云剑。”

　　落下去的魔剑没有回来。

　　取而代之是从天外凭空落下一柄巨剑。并非是上清破云剑招式中所见的剑气之剑，而是如假包换魔剑的样子！

　　纵贯天地的魔剑割断烈焰，城墙一样横亘在玄霄与二人之间。一时千把灵剑和着千万魑魅冤魂从魔剑中奔涌而出扑向玄霄。

　　“哼。”

　　玄霄轻笑，羲和剑回身一斩，灵剑冤魂瞬间化为飞灰。一击之间，魔剑巨大的幻影碎裂，细小的毫无光彩的魔剑显现出来，坠落插在太一宫前空旷的场地上。

　　幻影之后，流星般一点光。

　　紫英御剑而去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居然弃剑而逃？不过也无所谓。”玄霄说着将手上的魔晶石举到眼前，细看之下晶石里面并非一整块，乃是一个循序运行的怪异法阵，法阵其中，红色的血液不停的流动，发出温暖又危险的荧光。

　　“有了这个，我魔界大军即可出入幻瞑如入无人之境。届时整个幻瞑，整个三界都不过是我手上的飞灰罢了。蜀山的，哼，地上这把剑就作为诚意送给你们好了。”

　　地面，蜀山掌门鹤云和蜀山琼华人等站在一片废墟的前山，不远处魔剑插在一个陨星般的深坑里。

　　鹤云抬头，眺望俯瞰着苍黄天地的玄霄，深深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地方，玄霄缓缓地自语。

　　“一切刚刚开始……而已。”

　　流星的痕迹，最终消失在天之尽头。

　　>>>（章六完，待续）

　　[章六番外小剧场——章六点五]

　　天河：（摸头）呃，好像这一章完全没有我嘛。

　　天命：那是因为霄哥来了呀。

　　天河：啊？？什么？？？大哥来了！！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星星眼）

　　菱纱：淡定……T_T。你大哥好热情啊，一见面就把我和紫英扁个半死。

　　梦璃：紫英一个人单挑玄霄，确实太危险了。

　　菱纱：明明还有我还有我啊，原剧里面打玄霄我可是主力。

　　天河：对啊对啊，大哥好厉害的，尤其是那个羲和斩，打着谁秒谁。要不是菱纱开作弊器把速度弄成正无穷打大哥怎么也不还手，我们早就死在莲花台了。

　　玄霄：…………（黯然）天河，在你眼里大哥就是个这样的人么？

　　天河：啊啊啊啊！！大哥——（泪奔）不是这样的。只是，为什么你会这个样子回来啊。

　　菱纱：因为导演说缺乏有气势的BOSS，对吧？

　　玄霄：……因为我不放心。

　　众人：？？？？？

　　玄霄：据说天河眼睛瞎了，我回来看看。

　　众人：鬼信啊。

　　玄霄：——怕他眼睛瞎了做事不方便把那块灵光藻玉给砸了。

　　众人：（震惊+囧+原来如此+或许能理解状）这样啊……

　　天河：可是大哥啊，我记得最后一次我们去禁地掌门不让我们进，后来还把那块玉收走了，说什么我不是琼华弟子，我爹娘也不是，我不配拿着。

　　玄霄：那玉现在何处？

　　天河：一直在琼华……派吧？

　　玄霄：然后？

　　天河：然后，我就一箭……

　　玄霄：（不解）

　　天河：（比《射雕英雄传》郭靖射雕版造型）

　　玄霄：（大悟）羲——和——斩——！！

　　（——紫英紫英！救人啊！——不好意思，咳咳咳，我正在负伤状态中……——梦璃，不要激动，那啥，这里有许多天香续命露九转还魂丹不是。——不要啊，那个是解除濒死状态的，云公子这回真得挂掉了！）

　　玄霄（扁完人抬头一甩秀发）：所以我就说小孩子玩射击游戏什么的最讨厌了！

　　（小剧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