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法师与图书馆的吸血鬼》柳霰

3、第二章

　　我是一个喜欢温暖的黑魔法师。

　　即使不断地往新建成的壁炉里面丢柴木，阴冷的气息依然在这房间中久久占据着。这间房屋位于图书馆后部的二楼，是我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用于我个人使用的书房。本来我还硬着头皮想请镇上的砖瓦水泥匠帮我砌一个壁炉，但是镇上的人一听是给“传说中的XX图书馆”做活计，就都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我也想召唤使魔帮我做，但是他们中有人好像还在生我上次的气。一到关键时刻什么都靠不住，我靠，果然还是只有靠自己。所以最后只能亲手凿了个壁炉砌了个烟囱起来。

　　炭和柴火也是我亲自从附近的商店拖来的。虽然周围的大家一如既往地讨厌靠近图书馆，但是目前来看他们对我的误解在慢慢解除。毕竟我是很喜欢跟街坊邻里打交道的，而且在买柴火的时候我不小心说出我一个人掏了个壁炉出来，在场几位大叔还鲜有地露出惊讶中略带赞许的神色。

　　虽然本质上是个追求安静的人，我本人也不排斥多与社会交往。而且，对别人热心礼貌久了，别人总不好意思老对你冷淡。也可以说，我是希望大家对我好才做出对大家好的样子，虽然这样说有些太露骨了，但其实也就是这样一回事。我没有天真到企图让世人真的接受黑魔法师这种背德的黑暗存在，当然我也不希望被世俗逼到无处容身的地步。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一边做一名黑魔法师，一边平静地生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其他黑魔法师是怎样做的，反正在日常生活中我也并没有怎么使用魔法。大扫除、砌壁炉、收拾房间，甚至以往的出门交通、超市采购、邻里疏通、平常做饭等等，都只是在普普通通地完成。其实也不是说有什么限制，实在是因为我习惯了这种生活。

　　又不是非要用魔法不可，那么就照老样子做吧。我就是这么想的。

　　有时候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某一件事完成，才想起来：哦，原来这个可以用魔法呀——就是这种感觉。魔法，尤其是黑魔法，对于我来说始终没办法给日常生活带来便利，相反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让我觉得日常生活艰难了许多。

　　有时候不禁思考着，黑魔法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伤害、恶意、扭曲、蛊惑、欺骗、夺取、诅咒、杀戮、毁灭。给人带来悲哀和灾祸。通常意义上的感性联想。是这样的么？我并不这样觉得。黑魔法也好，白魔法也好，魔法本身的性质还是在取决于使用的人以及用来做的事。

　　不过，就人和事来说，是非善恶同样是说不清楚的东西。

　　一个横行镇上的大恶人，逍遥于法律之外，某天被我一刀子捅死了，就算镇上的居民会感激我，我也要负刑事责任，以及，背上杀害他人所带来的痛苦和噩梦。人类无权夺取同类的生命。这样的我是善还是恶呢？有些理论认为关于此类事情行为是恶、动机是善，这些要分开来说。对此我也不赞同，动机和行为一起构成了事件，让它们离婚怎么说也是不客观的分析方法。

　　我不是很接受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二元理论模式。

　　黑魔法可以杀人，白魔法同样可以杀人。黑魔法残酷，教会也不见得永远圣洁无瑕。中世纪时教会的异端审判局的行为无论如何粉饰那也是残酷到出离人伦的。

　　没有至善和至恶，甚至没有善和恶。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只要心中没有疑惑，无论在哪条路上都能毫不犹豫地走下去了。

　　嗯，时间还很多；关于黑魔法，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讨论。

　　我是真心的觉得，这座小镇实在是太冷了。

　　我也真心的羡慕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温度只需要一件衣服就够了的艾莉亚歌小姐。如你所见，艾莉亚歌小姐是如假包换的吸血鬼。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四岁，不过据我的经验之谈，她起码有着100岁以上的资历。

　　吸血鬼不老不死，但是外形也存在着年少年老、高矮胖瘦的区别。往往血之诅咒苏醒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年龄，那么就是那个年龄的样子了。

　　但是艾莉亚歌小姐除了名字，其他的内容完全不肯告诉我，而且一提到“你过去在哪里生活”的时候，就会一脸惊恐外加茫然。好像是忘记了，又好像是因为太害怕所以怎么样都不愿意想起来。据她说她只是一年以前发现这个绝佳的庇护所，然后就赖在图书馆里不走，一直到被我发现为止。

　　怪不得我来之前这所图书馆的传闻闹得如此之凶呢，原来里面真的住非比寻常的魔物。

　　艾莉亚歌小姐与我以前结识的吸血鬼朋友完全不相似，仿佛不是处于同一个时代的吸血鬼似的。单从外表看，艾莉亚歌小姐放到人群里绝对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如鲜血那样红，头发如乌木那样黑”——某世界知名童话中之名台词，由于太知名而沦为滥俗所以我就不提及了。其实当时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鄙薄地想着长成这种鬼样就算是公主也没人敢要。

　　可是这一切因素放在艾莉亚歌小姐身上就不同了，因为她就是应该如同此般的吸血鬼。甚至还有与少女的容颜并不相称的，色泽过于鲜亮的红色双眸和嘴唇下时而闪现的尖牙。

　　是的，和我认识的城市吸血鬼朋友不同，她那样的吸血鬼就应该如同中世纪文学作品一样，远离人群潜藏于废弃的土地，直到弦月高悬时才从坟墓中苏醒，高贵、颓靡、冷酷残忍、嗜血疯狂。如果就现代社会来说，她属于完全不懂得如何把自己的尖牙和软肋藏起来的，既危险又脆弱的物种。

　　未被驯服的野兽，未曾妥协的叛逆者。

　　所以才栖息在图书馆这种被人遗忘的阴冷角落么。

　　但是正因为此，这个世界对于任何不知道如何隐藏本性的生物来说都十分残酷。打个比方吧，就像混在羊圈里的狼和野外独自觅食的狼，前者只要假装咩咩叫几声就有源源不断的食物送到嘴边；而后者磨断了爪子折断了牙齿也可能捉不到一只猎物，还要忍着饥饿被牧羊犬驱逐，流浪于险恶的荒野，惊恐地躲避猎人的枪声。

　　嗯嗯，就时下较为流行的说法艾莉亚歌小姐似乎应该被叫做“暗黑系哥特萝莉”吧。事实上虽然我本人不是很理解什么叫哥特萝莉，但是艾莉亚歌小姐除了外表跟那些女孩子们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对，比起那些不可一世高傲又天真的女孩，她好像什么都很害怕的样子。就连壁炉里面的干柴“噼啪”响一声她也会吓从沙发上跳起来惶恐地环顾四周。她害怕光，除却天敌阳光，什么电灯蜡烛手电筒，只要是对发光的东西她都如临大敌；她害怕黑，一旦我把令她惊恐的光源灭掉，她又惨叫好黑好暗抓着头发蜷缩起来；她害怕有人在身边，只要我走进她所在的房间，就要处处接受她的瞪视；她害怕一个人单独呆着，我一走出她的地盘，她又仿佛陷入深渊般面如死灰。

　　不仅如此，她似乎跟害怕饥饿一样同等地害怕觅食。

　　我简直完全无法想象她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据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整整一个月为饥饿所折磨。她说她极为害怕小镇上的人，最开始的时候即使饿得抓喉咙也不敢潜入镇上居民的家里，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打算行动，却又连离开图书馆地下室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听她说到这里我后怕不已，图书馆里藏着一位饿了一个多月的野生吸血鬼，而我碰巧毫无防备地踏进了她的攻击范围。饿了一个多月的吸血鬼耶，怕是喝干我身上的血，把我抽成真空木乃伊也无法满足其对血液的需求。原来，我真的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跟家父一样在自家的图书馆里与世长辞。

　　但当时这位吸血鬼小姐只是一面发疯地尖叫一面无力地躲闪，从头到尾根本都没考虑过我的颈动脉里流的是营养午餐的事实。莫非原来黑魔法师的血在吸血鬼眼中是很不好吃的食物啊。

　　不过我觉得对于这位面对任何事物都会怕得发抖的少女，理论上即使把失去意识的普通人类横在她面前，她也只会尖叫着往后退。

　　这样的症状仿佛应该叫做安全感缺失症？或者是过于严重的被害妄想？虽然我没做过研究，难道吸血鬼也会存在各种各样的精神障碍？

　　这个少女模样的吸血鬼恐惧着整个世界。这样的个体也许是曾经被世界所伤害，也许是一直被世界漠视。嗯，反正我们这些栖息于世界之幽暗面的事物也没权利奢求被世界所包容吧。

　　看着这样的恐惧着整个世界的脆弱生物，也许有些人会生出强大的保护欲，保护她不再被这个世界所惊吓；不过也有些人正相反，会因为她的恐惧而认识到那些一直被自己极力屏蔽的内心阴影。当时的我从她恐惧的红色双瞳中看到了我的倒影。

　　——但是倒影的不是我，竟是一片虚无的深渊。

　　那个，反正，唉，这段先PASS。也许呢，这位吸血鬼小姐曾经有过不好的过去，现在也正面临着严重的心理障碍，但是，这不能影响我们直面未来继续生活下去。女士的过去——无论是十几岁的大小姐还是四五十岁的贵夫人——就不要太在意了，这是作为男士基本的美德。

　　“好啦，艾莉亚歌小姐，女士的私人资料我不会失礼地打听。比起这个你要不要先来一杯红茶？”

　　当时我笑着这样说，然而我发现即使是这笑容也让吸血鬼少女如同被蛰了似的颤抖不已。

　　但是她还是顺从地端起了盛着红茶的杯子。

　　说到红茶，我自认为可是泡红茶的高手哦。具体方法就是从超市买来的即可泡茶包，放到从玻璃器皿店买来的茶壶里，用烧沸的自来水冲泡三分钟，最后再倒进一次性纸杯里。怎么样，是不是刚刚那种假装优雅的感觉完全被破坏了？这是当然，我是一个黑魔法师，可是骨子里只是一个平凡的市民，我没有寂寞到没费心研究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或是英国红茶的茶有几种泡法。

　　小小啜饮了一口红茶之后，少女的表情由不安转变为震撼，然后既而如牛饮水般一饮而尽。当我作优雅执事状问她是否还需要一杯的时候，她冲过来夺走了我手里的壶。

　　唔，我长舒一口气，似乎终于不用为这位特别种族客人的口粮发愁了。当然，为了这个问题我可没少烦恼。吸血鬼的食物嘛……当然只能是新鲜的人类血液。我个人原本是打算做一次义务献血者的，但是貌似黑魔法师的血液确实不对吸血鬼的口味。整个镇子的人虽然理论上可以做艾莉亚歌小姐的储备粮食，但是一来她自己不争气，二来我实在不想这座图书馆再闹出什么负面消息。

　　如果在我来镇子之后就发生吸血鬼袭击镇上居民的恐怖事件，那么本来就不受欢迎的我自然成为头号嫌疑对象，到时候只能在把教会和血猎吸引过来前卷铺盖走人。稍稍想象一下那样的下场就很凄惨。

　　于是，经过我层层逻辑分析，艾莉亚歌小姐的口粮问题常规手段解决已经不能，只能启动非常规应急方案。

　　解决方案就是我手里这壶，哦，不对，是艾莉亚歌小姐抱着喝的那壶“红茶”。虽然是用魔法合成的血液替代品，原材料依然是健康人类的造血骨髓。牺牲品嘛，是早上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来门口送报纸的小哥——我有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重新订阅报纸的好习惯。当然，只是在确认他意识丧失之后采用无痛手段抽取了其胸骨不到10毫升的骨髓样品，同时确认该时刻他的记忆中应该找不到相应痕迹而已。唔，有种在犯罪的感觉，不过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念报纸小哥委屈你了。

　　最后呢，这点骨髓都在厨房的贴着“艾莉亚歌的口粮”标志的保温箱里孜孜不倦地进行造血工作。虽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事实上可能是最初我计算偏差还是怎么的——产成品比起深红粘稠血液来说过于清亮，倒真的像平日里所泡的茶包红茶。所以就将就吧，或许这样正好——只要味道说得过去，外形像红茶相反更加安全。

　　而且私下里我也不太敢鉴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抱着海碗一饮而尽，然后咧着鲜血淋漓的嘴唇冲我微笑”这种稍稍有点重口味的画面。

　　望着少女丝毫不显优雅二字的品茶场景，我思考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难道说从今往后我就得一直为这位意外的客人提供餐饮及住宿服务了么？虽然那个时侯她除了这里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我这边提供起“完全遮光的庇护环境”和“近似鲜血的食物补给”也并没有什么难度。啊，其实那个时侯我倒是想把这里办成开放式图书馆，要是馆里住着位吸血鬼估计没人敢来。不过看当时的架势，即使我出钱请人来，除了送报纸的和收垃圾的之外也没有哪个闲得无聊愿意靠近。

　　那么，好吧。嗯……如果她本人也愿意住在这里的话。我望着正忙着品尝着久违一餐的吸血鬼，像是提交什么承诺似的默默点了点头。

　　反正，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不会承认，其实我也会害怕孤单一个人。

　　那个时侯，喝完了“血液红茶”的吸血鬼将玻璃壶轻轻的放在茶几上，沉吟许久。久到我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我的计算严重有误以至于产成品不纯导致了食物中毒。

　　当我正在为没有事先进行出厂检验就投入市场的失败产品而纠结悔恨的时候，她郑重地转过身，微微低下头，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严肃表情和态度，以及前所未有的震撼人心的沉静双眸来对我说。

　　[深谢汝之恩惠，吾将全力以为回报。]

　　对，倒吸一口凉气。当时我整个人就愣了。在我印象中吸血鬼并不是如此侠义的人物，也没有蒙恩则必报的规则，而且更关键的是她用无比认真的声音说着的，正是赋予了魔法的契约文。

　　应该说被如此原生态的吸血鬼的气势所镇住，我只是单纯地发出了最简单的两个音节。

　　“啊？嗯……”

　　[契约已达成。]

　　然后她深深朝我鞠了一躬。

　　啊啊，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吸吸吸血鬼小姐啊，你不能这样有奶便是娘啊，还有即使我给了你食物也不是娘啊我的性别栏可是堂堂正正写着“男”。于是话说回来刚刚达成的究竟是什么契约？——现在看来，一向自诩为淡定的我也是会在关键时候犯傻的，脑袋转起来起来就跟短路的变压器是一模一样。历经时间检验我觉得那是深得父亲秘传的“真-无责任抽风大法”。

　　总之，从那时候起，我好像就跟这个原生态的吸血鬼小姐签下了奇怪的契约。吸血鬼可以跟人类签订契约，不过那是收人类作为仆役的契约。同时我们黑魔法师也能够签订魔法契约，甚至可以说，我们本身是依靠跟恶魔交换魔法契约才能够存在的。

　　可是，一个吸血鬼和一个黑魔法师之间签订魔法契约，我还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陷入混乱状态的我只能呆滞困惑地看着这个立在我面前的吸血鬼。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一直看到她因为我这莫名其妙的注目礼而畏缩起来。

　　似乎又回到无论什么都会引起其恐慌状态的吸血鬼小姐，突然伸手拿起刚刚喝过茶的玻璃壶。在我以为她要把那壶朝着呆立的我丢过来之前，她飞快地抱着壶跑向厨房，仅仅丢下一句：那么我去泡咖啡。

　　于是，那个契约……是指会帮我泡咖啡的意思么？当时渐渐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我挠了挠头发就着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顺手投了两块木材到已经快熄灭的壁炉中间去。在等咖啡的过程中，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一点了。

　　是的，当然，我知道的。

　　那个时侯我的嘴角边挂着的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十分欣慰的微笑呢。

　　在那之后不久我又买了一个玻璃壶，我不打算每天都喝带着纯正血腥味的咖啡。两个玻璃壶中，一个上面写着“艾莉亚歌专用”，一个上面写着“艾莉亚歌不准用”。

　　不过其实呢，“艾莉亚歌”专用的那个通常情况下是我拿着在给她准备魔法造血液；而“艾莉亚歌不准用”那个是则是艾莉亚歌拿着来给我泡速溶鸟巢咖啡。所以或许应该稍微换一下？不过反正这么久了都用习惯了，万一换过来肯定又会很不习惯。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喝咖啡，我是一个茶派主义者。在温暖湿润的南方生活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茶这种清新舒畅的轻饮品最适合我——虽然浓茶里面所含的咖啡因浓度与黑咖啡差不多。也许是思维惯性罢了，反正在我意识中总觉得清澈透明的茶比漆黑浑浊的咖啡要来的舒服。

　　但是在这种北方的小镇，一入秋就像掉进冰窟窿似的开始令我头疼。在这种气候条件之下，因为出门就是低温所以血液循环不畅导致精神萎靡；因为不出门窝在壁炉旁稍微暖和一点又导致十分困倦。总之茶这种清澈寡淡的液体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反之喝着热咖啡，就算是速溶鸟巢的，其又浓重又苦涩又刺激的味道起码可以稍稍刺激一下凝结的大脑，舒缓一下冻僵的神经。

　　所以，只要喝了“红茶”就可以穿着单衣过熬过苦闷冬天的艾莉亚歌着实很让我羡慕。吸血鬼果然没有关于寒冷炎热等等方面的痛苦感受，而且据我所知，由于纬度越高地方其冬天的夜晚越长，所以很多吸血鬼都喜欢寻找纬度高的栖息地。

　　唔，难道他们不介意这些地方到了夏天白昼也会很长么？

　　不过这也不是我能操心的范围。

　　话说呢，吃饱肚子的艾莉亚歌起码比最初地下图书室里的那个时候要正常得多。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其实她作家事有些时候要比我能干……那么一点。虽然一直以来我都自认为是个家事万能男，但是天生的散漫性格导致我总是遗漏很多细节。尤其是整理图书馆成百上千的书，这活我干起来总是心不在焉。那个，因为是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嘛，是吧。

　　所以当那一天艾莉亚歌把我搁置了很久的图书分类工作做完之时，我当场夸张地托住了我的下巴。

　　艾莉亚歌并没有被我刻意做出来的夸张表达所逗笑，相反她紧张地在书架中穿来穿去，把一本书抽出来放回去，换个地方，把另一本书抽出来放回去，然后又换个地方，好像总是对她彪悍的作战成果不甚满意。

　　这孩子，除了安全感缺失外似乎还伴随有着严重的强迫症。

　　算了，反正就算这样的生活在我看来很累身累心，但是如果她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那也就随便她吧。反正，她泡的热咖啡，也一直很好喝。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次我还她的咖啡所拯救了。那是我来这座小镇所经历过的最冷最冷的的冬夜，不仅如此我还不幸地感染了席卷整个镇子的重感冒。窗外黑夜下着冰冷的雨，据气象预报所说是落到地面就凝结的冻雨。雨滴打在结着很重冰花的窗户上，使得本来就不牢靠的玻璃发出阵阵动摇的响声。而每发出一声“咔嚓”声，躲在沙发后面的艾莉亚歌都要伸长脖子往窗外瞪去。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浮现出安心和不安的双重矛盾神色来。

　　这样瞪下去，我倒真有点担心窗口外会进来什么东西了。

　　不过我也没空管着窗外，我在努力地对抗占领全身的寒冷。包裹着最厚实的毯子，蜷缩起身体，然后在勉强不被飘出的火星所溅到的距离上尽可能地靠近壁炉。因为该死的悲剧的冻雨，图书馆所在的这条输电线路彻底坏掉。眼下除了毯子和壁炉，我已经没有任何取暖手段。炉火已经快要烧到眉毛了，即使如此，手脚还是冷的难受，就像血液里面滚着一包针似的，扎得本来已经冻麻木了的神经一阵阵地疼痛。

　　“魔法。”

　　“啊？”

　　“为什么不用魔法？”

　　当艾莉亚歌问起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偏着稍稍有点冻僵了的脑袋仔细想了一会，然后说道。

　　“哦，对哦，原来可以用魔法哦。”

　　当时我是真的才想起来，原来可以用魔法啊。魔法……啊，火焰的魔法应该是哪个来着，在屋子里用会不会烧到人；还是说应该先发电制造点亮光来着。当时我倾尽全部意志力搜索着脑内记忆库，却再也想不起来一个可以施用的魔法。其实处于浑身冷的难受牙齿咯咯作响状态的我，能够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

　　这本身就是魔法呢。黑魔法。

　　这是，这只是我们黑魔法师所必须承受的某种东西而已。

　　于是当时自认为在与寒冷交战中近乎阵亡的我，用那时所能启用的，最温柔、最温柔的语气说了那句话。

　　“魔法什么的完全用不着。只要，只要一杯艾莉亚歌小姐泡的热咖啡就够了。”

　　“艾莉亚。”

　　“欸？”

　　用冰冷的双手把滚烫的咖啡递到我双手里来的时候，吸血鬼说。

　　“请叫我艾莉亚哟，喝咖啡的黑魔法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