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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未免残忍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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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梅说了很多,什么如果铃铛不死以后就每天给他做汤喝,还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糖给他,还顺带提了一下那朵牡丹,在隐晦地表达了对他摘牡丹花的不满后,还说要再送他一朵水仙。
许是嫌这人聒噪,许是被这寥寥几句话打动了,铃铛竟开口了,“我不会死的。”沙哑到有些难听的声音让人怀疑这不是山雀,而是乌鸦。
泉梅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这人怎么突然会说话了?他不是哑巴吗?
什么东西滴在脖子上了,凉凉的,黏黏的。泉梅回头,被铃铛喉咙处喷涌而出的血迹吓得心惊肉跳,此刻,泉梅脸上的颜色真是比擦了胭脂的姑娘还要白,和喷涌在脸上、身上的鲜红形成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了几十棍的人是他呢!“卧槽!不能说话就闭嘴!啊啊啊啊!”双腿虽然快断了,但还是加快了脚步。
这次回去他一定要跟师父学学一步千里的法术!
白泽宫里呼呼喝喝地乱成一团。
泉梅站在院子里指挥着来来往往的人,倒水、拿药、换衣服。可这也不够啊,师父走了,白泽宫连个会看病的人都没有。他一把撤掉腰上的玉佩,拦住拿着药的下人,“那个那个,你去后山找妖王,问他借几个会看病的人,这个药什么的,给我吧,我给你拿进去。”
“哦哦好。”
“小仙人,不用这么费事儿。”
声音从天上传来,泉梅还未来得及抬头,说话的人就已经飞下来了,是小芝,“小仙人,其实这山间多有会看病的妖怪,毕竟山里妖怪多,有个一技之长还能跟别人换点吃食衣物什么的。”
“这么厉害!”泉梅惊讶道,“照这么下去仙缘岛都要发展成仙缘城了,再过几年,可能连房子都建上了。”
“房子?有啊!”小芝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咯咯地笑起来,“很多妖怪都建了房子的,只不过不敢建在白泽宫附近,怕冲撞了柳仙人,大都在南边。小仙人你不常往南边去,不知道。”
“不过请妖怪来诊治就算了吧,师父不在,若是引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泉梅担忧道。
“铃铛怎么样了?”她的语气里没有担忧,反倒轻灵欢快。
“你已经知道了?”
“他和那个大块头打架的时候有几个妖怪路过,正好看见了。你又背着他在外面跑了好久,估计现在整个仙缘岛都知道了。他伤得严重吗?”
“严重!感觉再不救就死了!”
“他不会死的。”
“为……对哦!他才不会死。”刚刚太着急,连铃铛有不死之身都忘了。
“你让他死一次,说不定伤好得更快。”小芝满不在乎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呀?”
让铃铛死一次……泉梅连连摇头,只因为他有不死之身就三番四次地让他用死亡修复伤口,未免残忍了些。虽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但肯定不好受,感受着身上的器官一点点失去知觉,到最后,连掀一下眼皮都做不到,一想到这里,泉梅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曾经一次次的死亡中,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再也醒不过来了会怎样吗?
“为什么啊?”小芝不满道。
“因为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死去!”泉梅吼道,这一声,吼得周围忙忙碌碌的人都停下来看他,愣神过后,再次忙碌起来。
泉梅回过神来,看着小芝错愕的神情,自责道:“对不起啊,我刚才想别的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你说什么?要看看铃铛是吗?等他好些了你就去看吧。”
自从住进白泽宫,这样的苦痛便少有了。宫里的下人深知铃铛在柳仙人心里的地位,上药的时候都不敢使劲,饶是这样,铃铛还是痛到要紧咬着被子才能勉强不挣扎。他第一次被人打成如此惨状,从前只和仙缘岛的小妖们切磋,将军墓里也没什么奇珍异宝,厉害点的妖怪根本靠不上那点将军元神来提高法力,能来盗墓的,都不会比铃铛厉害到哪里去,他得意了这么多年,自然不知人外有人,天真地以为上次吃亏是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想到,这次拿了比敌人厉害的武器,还是落败了。
他气不打一处,可又无可奈何,恒禹涵再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他总不能追到天宫去打。可若就这么放过他,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知柳仙人回来会不会生气。
大概会吧。
他痛到想睡,从前没有伤药可以用的时候都是倒头就睡,睡着了便不疼了,可又不能睡得太死,以防有人偷袭将军墓。可如今有了软绵的床榻,还没有了看守将军墓的职责,却又痛到睡不着。
上了药,他总算是松了口气,连紧闭的双眼都放松了。可才刚撑开一点儿缝,就被一片血水闪得头晕目眩,立刻晕了过去。
“诶!快来瞧瞧!”泉梅大声招呼大夫,“他怎么了?”
大夫把上他的脉,又凑着去看了看,“无事无事,就是晕过去了,醒了就没事了。”
“那就行。”泉梅放下悬着的心,尽管即将要损失一盆水仙花了,也不见有所愁容。
“看白泽宫的人都对铃铛这么上心,我就放心了。”铃铛入住白泽宫的这几日,小芝可把牛皮吹爽了,一会儿说铃铛是柳仙人钦点的山雀将军,受了委托前去看守将军墓的,一会儿又说柳仙人要把铃铛收作他的第七十三位大将。刚开始还担心铃铛要是哪天被丢出来了,她这个吹牛代收礼的把门人要被追杀,现在可好,铃铛深得柳仙人器重,离真正成为第七十三员大将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这个区区妖王侍从的妹妹,说不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柳仙人座下大将的救命恩人啦!
哈哈哈哈啦啦啦!小芝欢呼雀跃,忍不住哼起曲儿来,全然看不见身边泉梅那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
“诶对了,蓝烟最近还好吗?”泉梅问道。
“您说妖后娘娘呀,可好了!今早起来我还看见她和妖王在后山过招呢。”小芝还未从幻想中脱离出来,语气都是喜滋滋的,“您要是想她,我下次见到哥哥了,让他跟妖后提一嘴。”
“好,我也好久没见她了,正好我也与她过过招,看看她有进步不。”
“好嘞!”
柳长羿一路上都心绪不安,回来的时候因为着急还弄丢了一株水仙花。果不其然,还未踏进白泽宫,就听来报的人说铃铛伤重。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听到的时候,还是一阵心惊。
“师父……”
柳长羿抬手打断了泉梅的话,“恒将军可有受伤?”
“……啊?”师父为何不先担心铃铛,反而先问起那个恒将军?难不成是担心铃铛出自白泽宫,如此作为会牵连自己?满腹疑云被泉梅尽数吞下,整理好思绪,答道:“徒儿去的时候恒将军正中气十足地挥着棍子,想来并未有伤。”
“可有人看到他们打架?”
“恒禹涵身边的天兵,还有仙缘岛的小妖,都看见了。”
“那便好。这顿打,不能白挨。”
柳长羿的话不明不白,不等泉梅开口问,他已经走进铃铛的房间了。
“伤了哪里?”柳长羿掀开被子,在烛火的照耀下,单薄的衣衫透出伤口的狰狞,从脊背开始,遍布全身。眉头不禁打了个褶,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火星,“怎么伤成这样?”
铃铛挣扎着要起来,被柳长羿搀着才勉强跪住,他拉住柳长羿的手,努力做着口型:对不起。
“不用道歉。”柳长羿挑起他耷拉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帮他放到耳后,“我早该知道,是我的错。”
铃铛连连摇头,柳长羿的脸越凑越近,直到与自己的额头相贴,他垂下眼帘,不敢看柳长羿的眼睛,只好将目光放在他近在咫尺的鼻尖上。
“对不起。”
好近,他能闻到柳仙人的吐息声。
“对不起。”柳长羿再次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别生气,好吗?”
氤氲的雾气让铃铛的脑子晕晕乎乎的,眼睛也跟着迷瞪,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又好像听见了上扬的尾音,乱七八糟地点了个头。
好香,这样的香气好像很熟悉,铃铛深吸一口气,仔细闻了闻,好像……又有些不一样,比以往的味道更清甜。
挡着视线的人向后靠去,铃铛的眼前逐渐清明,姹紫嫣红映了满眼,水仙、牡丹、月季、海棠、芍药,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个个都开得明亮,让人看了高兴。
铃铛的眉眼挂着柳长羿的嘴角,一同弯起来。
“我跑了十几万里,才找到花神娘娘,讨了这些永不开败的鲜花来。”柳长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故作疲惫,“哎呀,还是用我珍藏的美酒换来的。喜欢吗?”
铃铛喜欢花,喜欢在暖洋洋的春日里,躺在花瓣团成的窝里。他奢望有人能在做窝前,采好足够的鲜花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也奢望有人能帮他去东岸的花圃里,采摘一朵最不起眼的野花来。那样不起眼的花朵,就算丢了,也不会影响花圃的美丽。
眼前的人,万里迢迢地去,又万里迢迢地来,只为博他一个喜欢。
铃铛腿上使力,尽管打颤,却还是努力跪得端正,垂在两侧的双手缓慢向上,最终舒张大开。
柳长羿靠近,拥他入怀。
铃铛靠在他胸膛,感受到他宽大的双手,要抱不抱地放在自己的背上、伤口上,动作轻柔地好似厚重又柔软的被子,让人忍不住去蹭,感受着被圈在其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