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灰色图像 ...
-
八年前，静园林墅，宛家。
“10日18时许，渝安市丰莲区南桥街道辖内发生一起持刀伤害路人警情，致3人受伤，1人失血过多重伤昏迷。接报警后，我局迅速组织力量到场处置，现场抓获嫌弃人许某（男，43岁），并第一时间协助120将受伤人员送进医院。目前案件侦办和伤员救治工作正在调查进行中。“
70英寸的液晶电视屏内播报着新闻记者声音，在宛家静谧的客厅显得极为清晰。此时宛家太太周宁淑正敷着面膜，闭目凝神仰躺在贵妃椅上，听到电视机里说的街道却是自家公司华万基金所在那条路，担心老征出公司大楼的时候走路上万一冷不丁地飞来横祸，不由得下意识侧瞄屏幕，检视着视频画面中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在确认没有老征的身影后，安心的松了口气，谁料画面中挥舞着短刀癫狂大笑的人，有几分眼熟。
“姓许...留着中长发...昨天老征拿回来的文件里面有一个跟这人长得好像。”周宁淑喃喃自语，随即揭开面膜快速走向书房，翻找着什么。
“平时文件不都放在桌面上吗，哪去了呢...不会带去公司了吧。”话音刚落，周宁淑顺手拉开抽屉赫然入目的是封面的几个黑体大字——裁员意见征集书。老征提起过是公司几个股东联合高管私下协议商讨的计划书。
打开的第一页就是许欧的工作证件照，旁边是他的职员信息表，原来是公司的资深研究员。
“工龄17年...还停留在研究员岗位，之前招的小张2年就坐上了副总监位置，看来也没多大本事。”周宁淑撇撇嘴，继续看下去发现意见反馈那一栏写着：在一次调查投资项目中酗酒上岗，导致风险评估数据错误。
“老天保佑，还好不是在公司里伤人...”说完周宁淑放下文件，双手负阴抱阳作揖拱了三下。
门口传来声响，周宁淑几步并作边走边说：“老征啊，新闻你看了伐，砍人啦，还是阿拉（我们）公司的。这种员工趁早辞职好啦？”
宛征环顾客厅，没立即回答周宁淑的问题而是转头询问道：“韵韵和小谦呢。怎么快8点了还没回来。”
“小谦吵着要吃姥姥做的桂花红烧肉，下午就把他俩送过去啦。明天正好周末，咱们过去吃完午饭顺道接回来。”周宁淑接过宛征的西装外套抖了几下，挂在客厅转角的衣物架上。
“那个许欧，人事总监看他独自拉扯19岁的儿子含辛茹苦，又在读高三，申请裁员补贴多了两倍，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一副儒雅做派谁知道竟还敢当街伤人。上午刚签完离职手续，下午就在公司楼下发疯拿着刀见人就挥。”宛征接过周宁淑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公司每年安排体检，也没检查出这人有什么精神异常的症状...怎么就正好裁员的档口，别到时候影响到公司名誉受损。”
宛征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周宁淑伸出手指轻柔抚平宛征眉头间的沟壑。“当家长的做出这种事，倒苦了他儿子。”
听闻宛征坐起身，思索片刻后说道：“今天跟副总经理喝茶，说起来他儿子跟我们家韵韵念的同一所学校，大了一届。”
“喔唷……平民百姓能读市重点中学看来他儿子学习成绩很好呐。”
“嗯。人事部经理说上周许欧笑着来请假去给儿子开家长会，还说自个家孩子期中考了年级第一名。”
“韵韵上了这么多补习班才勉强能挤起年级前十，这许家的孩子是读书的料啊。”
周宁淑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学习天赋有时候真的如分水岭泾渭分明，有时就算花了许多钱也赶不上真正天才的学习能力。
转念一想，身为母亲的慈爱让她不免担忧道：“若是重伤的那人没挨过去，许欧岂不是要判进去，以后谁来照顾他儿子，孩子妈呢。”
“去年公司年会许欧喝多了，哭着说孩子妈5岁就离家跑了，一直没有音信。”宛征靠在沙发上闭眼养神，两手揉着太阳穴。
“苦命的小孩…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忙坏了吧。”说罢周宁淑起身行至靠椅后，伸手捏着宛征的肩颈处，时而捶打几下。
“好啦，你这力气按了也是白按。明天回去让老爷子给我一些膏药贴贴就疏通了。”宛征拍了拍周宁淑的手，继续说道“我先去洗了，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周宁淑径直走向储物间，这里堆放着人际往来附会时收到的各路礼品，每个架子陈列的包装精美典雅，在灰暗的储物间泛着五颜六色的润泽。搜寻一圈没看到印象中的礼盒，踱步走到洗漱间门口，提高音量说道：“诶老征，上次芸笙集团送来的鹿茸海马放哪里啦？明天捎上给老爷子带去呀。”
里间声音透过水雾传来：“带上了！刚到家就拿去车库放后备箱了。”
周宁淑应声答道：“好的呀！”。便施施然离开向着里间走去。
提到芸笙集团，周宁淑不免想起了那个女人，自从13年前芸笙集团的千金找回来后，还以为云老爷子的产业后继有人，没想到那个女人却整日把自己关在别院里，连跟她从小长大的玩伴都难得见上一面。念及此处，周宁淑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房间准备入睡。
第二天，宛征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宛总，许欧的事情被路人拍视频传到网上，有网民认出是华万基金的员工，还有部分网民捕风捉影猜测是公司裁员后受不了打击才报复社会，目前公关部门已经紧急发文澄清了，法务部需要提前着手安排吗？”
宛征早已意料到事件发酵后，公司名誉会有受损的局面，所以电话嘱咐一通后便驱车前往周宁淑的爸妈家。
“爸爸妈妈！”
刚停好打开车门，四合院门口就窜出来一个穿着精致小洋装的女生，洋溢着笑容扑上前，女孩长相甜美，笑起来明媚如阳。
“韵韵，小谦。都十几岁的人还这么冒冒失失。韵韵啊你上个月刚成年，女孩子的沉静得宜呢。”
宛韵皱皱鼻子，挽上宛征的臂膀，笑着说：“我不管，就算38，48岁，我也还是爸妈的掌上明珠。”说罢笑着靠向父亲宛征的肩头。
相比之下，站在宛韵身后的宛谦，13岁的脸庞虽稚嫩，眉目间有着不符合当下年纪的坚毅神情，俊秀的五官上最为出众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人感到只要是这个小孩决定要做的事情，旁人怎样都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妈妈，爸爸公司出什么事了吗”，宛谦碰了碰周宁淑的小拇指，13岁的小男孩已经与母亲齐肩，周宁淑侧头看去，感叹自家儿子窜起个子来长得真快，自己近一米七的身高估计再过几年就要仰视着看了。
“小谦从哪里看出来的。”
“公司有事情的时候，爸爸第二天起来眉头就会有皱痕，眼角还带点红血丝。”宛谦一脸严肃说道。
“观察这么仔细，看来姥爷没白用名贵中药给你调理眼睛。”
几番说话间已经踏进主院，迎面而来中草药的香气，院子角落随处可见堆积着干枯草植，这是周宁淑从小长大的地方，身为中药世家的周家，当初她执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宛征，家族亲戚间无不议论纷纷，谁料几年后宛征闯出一番身价，原本无人问津的四合院陆陆续续有各方亲戚来笼络感情，送的都是些稀奇药材，而爸妈竟然就把这些药材随意堆放在院子里。
“妈妈不说我也知道，同学都跟我说了，爸爸公司里的职员在大街上砍了人。”宛谦见周宁淑转移话题，自顾自地说道。
“网上热衷议论的人，大多数都是带着主观意识去评判论断一件事。小谦，看事情要先了解事物的全貌喔。”
“所以我让同学别瞎说。但只要公司出了事，爸爸肯定什么都不会跟我和姐姐说。”说完小谦嘴角瘪了一下，有着小孩子被玩伴落下后独自一人的失落神态。
“那人之前确实是爸爸的公司员工，谁能想到刚辞职就在公司楼下发生这种事。”
“那爸爸公司会被调查抓起来吗？”
宛谦睁大眼略带担忧地望向行走在前方跟姐姐说话的中年男子背影。
“相信爸爸会处理好的，小谦别担心。”说罢周宁淑摸了摸宛谦的脊背安抚道。
“同学还跟我说，他经常挂嘴边的家教老师原来是那人的儿子，姓许什么来着，我看看聊天记录。”说完宛谦掏出手机点开了小企鹅图标。
“就是前段时间你提过，也想让他来家里辅导你的那个哥哥吗。”
“对。那哥哥辅导我同学大半个学期，上次模拟考都考得比我好了，上学期还排在班里30几名的成绩。”宛谦说这话有些激动，少年间总爱互相竞争点什么的。
“找到了！叫许郁野。”伴随着手机里的滴滴声，“诶，后桌还给我发了一张家教老师照片。”说完点开图片，早些年手机拍出来的照片或多或少都带有光线原因的模糊噪点，图片自带颗粒感。
图像中穿着校服的少年一手拿着单肩包，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侧身回头疑惑着望向镜头，这一动作被快速抓拍定格。能从模糊的光线中看出少年轮廓俊朗，眉眼精致，穿着短袖校服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冷莹，彷若周身镀了一层柔光滤镜。好漂亮的少年，宛谦不禁心里赞叹。
紧跟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滴滴声，聊天界面闪动着信息，宛谦点开。
追风少年：都跟你说了我许哥长得帅吧。
追风少年：可惜明天就不能继续教我了。我爸妈看到新闻后不让许哥继续给我补课，给了一笔钱让他走。（大哭）（大哭）
追风少年：他爸伤人，跟许哥有什么关系啊。（鄙视）
追风少年：听许哥说，学校也让他退学，马上快高考了都不让他参加完。
追风少年：对了，许哥好像跟你姐一个学校，都在市附中。
“小谦呀，跟谁聊天啊，手机响个不停，比你爸的电话还多。”周宁淑打趣道。
13岁的宛谦在看到许郁野照片时，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想抓住点什么的冲动。
当18岁的宛谦收拾行李出发去往另一个城市，偶然看到洗刷出来的图像掉落在地时，宛谦好像明白了当年为何那么强烈的想要把许郁野拉入自己的世界，或许是照片中的少年眼神空洞麻木让他心生怜悯，或许是如此清朗风华的人物不该沦落那般境地，也或许只是单纯想要看看少年笑起来的样子。
于是，宛谦目光毅然。“妈妈，让这个哥哥做我的家教老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灰色图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