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顾有卿》雾浓灰大

3、第 3 章

　　沈书白的聘礼十分隆厚，称得起我和他的身份。

　　主上赐给相府的恩赏更令人目不暇接，嫁衣，凤冠，奇珍异宝，满目宝光耀眼，挤得相府像座宝山。

　　我在其中一个精致的妆奁里找到一封信笺。

　　清秀笔挺的字，印在浣花笺上，写着少卿亲启。

　　我心想，武夫的字竟也这般好看。

　　爹爹一度怀疑这是因为沈书白的家底儿太薄，圣上怕他太丢面儿，临时添置了些许。

　　一旁的乳娘徐氏却说：“这是看中咱们娘子呢，娘子只需安心待嫁即可。”

　　我捏着信笺，浅笑不语。

　　寒门新贵与门阀世家的结合。

　　陛下一派的臣子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借着太后娘娘的这股东风，让顾家嫁女。

　　是世家对新贵的低头。

　　也让太后结结实实地栽了跟头。

　　婚期很近。

　　沈书白不能长留京中。待陪我归宁后，便要即刻返回朔州，镇守关北。

　　而我。

　　仍会留在京中的怀化将军府。

　　于我而言也只是换了一个住处，好在将军府离顾府驾车不过半炷香。

　　乳娘与宫中的嬷嬷开始教导我新婚妇人需懂得的那些事了。

　　晨昏朝暮，在混沌匆忙中无声滑过。

　　我出阁那日，多数女子都想凑过来瞧一眼沈书白。

　　这位京中的抢手货，一朝便娶他人做妇。

　　让多少芳心暗碎。

　　夜半始妆，梳高髻，簪珥加步摇，绣衣黄绶。

　　天未亮就向爹爹跪恩辞行，随后入宫谢恩，黄门宣旨，登舆出宫。

　　身上嫁衣像一袭锦绣重甲，额前垂珠，冠后长簪，沉沉压住了我的目光，使我只能垂首敛容。

　　在浑浑噩噩中，被人导引着，行一道又一道琐碎的礼仪。

　　团扇遮挡了我的脸。

　　那个人出现在眼前，我仍然看不清他，他也看不见我的模样。

　　想到待会儿我与沈书白，这个还未见过一面的人行周公之礼。

　　顿时乏意尽消。

　　我偷偷从扇底看见他吉服的下摆与云头靴尖，透过扇子影影绰绰看见，他有极高的身量，站得挺拔昂扬。

　　我忽觉，嫁得此郎君，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洞房之中明烛高照，我敛容正坐，等待夫婿入内，行合卺之礼。

　　丝竹喜乐之声从外边直传入内院，喜宴深宵未歇。

　　我又累又饿，只得拉了拉乳娘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嬷嬷，我太饿了，能吃点糕果吗？”

　　徐氏一脸慈爱，“我的好娘子，姑爷现下在外头敬酒呢，可不好坏了礼数，让人看了笑话。”

　　我只得眼巴巴盯着桌上的果子，狼狈地吞咽着口水。

　　转头看向陪侍的婢女——小茶。

　　她俯下身悄声说：“娘子，待奴婢出去瞧瞧。”

　　我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至。

　　“诶，你怎么乱闯进来了。”小茶甚至来不及阻拦。

　　看起来不足十四岁的小厮闯了进来，朝我胡乱行礼，说：“禀夫人，将军在喜堂之上，接到军报，需即刻奔赴前线。”

　　我耐住性子询问：“沈书白要走？”

　　小厮战战兢兢点着头。

　　从未见过新郎官临阵而去，弃洞房不顾的，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个个噤若寒蝉。

　　洞房花烛夜，我的夫婿连洞房也未踏进一步，就要走了。

　　我连他的样貌声音都一无所知。

　　纵然军情如火，当面辞行又能用得了多少时间。

　　这婚是陛下赐的，也不是我顾家求来的。

　　沈书白是顶好的男儿，但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这天恩浩荡，奈何也退不了！！！

　　我扔下遮面团扇，走出洞房。

　　小茶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将团扇拾了起来。

　　仆妇喜娘见状，娘子，夫人地叫着。又不敢真的拦，纷纷跪倒在我跟前。

　　我心底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大声呵斥，“谁敢拦我！”

　　我穿着一袭红衣，疾步走向前堂，环佩璎珞随着疾行的脚步交击动摇。

　　心下不断告诫自己。

　　顾少卿沉住气，礼仪不可废，颜面不可失。

　　我呸！

　　沈书白大婚之夜将我撇下，我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日后怕是只能在将军府这方寸之地待着，出去都怕大家笑掉大牙。

　　“小茶，将我的团扇拿来。”

　　我将脸藏在团扇后，深吸一口气。迈着自认为还端庄的步子，朝着沈府正门前去。

　　沈书白已在府外整军待发。

　　我扯了扯嘴角。

　　端手执礼，不再向前。正色道：“征伐既起，夫君也是为国为民，若无夫君血染边疆，妾身岂能在此安享太平。”

　　“夫君走得匆忙，妾身无以为送，只愿将军凯旋。”

　　我转身，穿过明烛犹照，锦绣高张的正堂，缓缓走向内室。

　　恍惚间依稀听见，沈书白说了句，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