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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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手枪抵在唐禾熠的下颚上。把玩着手枪的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显然她的状态不太好，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布满了眼白，眼窝处一片乌青。唐禾熠发现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女人身旁，安静地守护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咳咳......这位女士，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我们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粉尘飞扬的闭塞空间里，唐禾熠感到难以忍受的压抑，主要是环境过分糟糕，糟糕的就像……未开发的51区。
女人咧开嘴笑了笑，明媚又漂亮，只不过下一秒虚假的笑意便被收敛：“是的，我本来没有理由杀你，可你不该掺和瓦洛.阿拉里克的事啊！”
听到熟悉的名字唐禾熠一下子警觉起来，果然没有计划是一帆风顺的，他利用别人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被卷入漩涡之中。
唐禾熠耐心下来，轻声细语地和女人解释：“女士，我也没有想要帮助瓦洛.阿拉里克的意思，如果你们真的有矛盾，矛头也不应该指向我，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女人沉默了片刻：“抱歉，但我有一定要杀了你的理由。如果不是你为阿拉里克指明了方向，他也不会那么快查到我们头上，瓦洛.阿拉里克还没死，蕾娜.阿拉里克还在路上，如果、如果瓦洛.阿拉里克真查出来了......”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难掩心中的悲怆，垂下眼眸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那我就没办法杀死蕾娜.阿拉里克了......”
蕾娜.阿拉里克？瓦洛.阿拉里克的姐姐......唐禾熠又仔细打量了女人一番，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女士，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芙蕊娅吧？然后你有个弟弟叫......”
“闭嘴！”芙蕊娅像是一只被活生生撕下陈旧伤疤的野兽，眼眸里的愤怒像是要淹没一切的波涛，她死死捏住唐禾熠的下颌，想卸掉他的下巴，以防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即便是巨大的痛楚要将唐禾熠撕得粉碎，他还是不卑不亢说出了他所知道的有关芙蕊娅的一切：“三年前，你刚从中城区搬到了上城区，你满怀欣喜和对未来的憧憬，后来你把还在中城区的弟弟也接了过来，想着好好激励一下他以后能考到上城区。但造化弄人，蕾娜.阿拉里克在一次醉驾中开车——”
“够了！我说够了！”
“芙蕊娅女士，申诉很艰难吧？尤其是要状告的人是阿拉里克家族的。申诉信被反反复复退回，也收到了不止一次的威胁。你想着只要咬牙坚持下来，即便因为得罪了阿拉里克家族，以后没有人敢任用你，但也能为弟弟伸冤，也算有意义了是吧？但后来你还是发现把事情简单化了，没有媒体敢报道这件事，没有法院愿意接这个案子，就算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换不来结果的......”
“我说够了！”怒不可遏的嘶吼从芙蕊娅嘴里传出，她姣好的容貌变得狰狞，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逃避着唐禾熠说出的事时，一行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逃避着，但却无法逃避。
“克里斯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本来该考上很好的学校，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当上一名为大家伸张正义的法官。可是现实总会击碎人的期望，如果他知道这一系列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他会因死亡而觉得伤心，还是因没有人愿意为正义发声而伤心......可怜的孩子，也许会因腐败的法庭感到愤怒吧......”讲完这段话的芙蕊娅早已泪流满面。
“一切都过去了，芙蕊娅，你得向前看。”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蹲下身搀扶起因为过度哀伤而抽搐瘫倒在地的芙蕊娅。
“克里斯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其实我一开始并不住在中城区，而是肮脏阴暗、光亮照不到的下城区。我从小就孤僻自闭，成绩也不优异。而克里斯就像是个光芒万丈的太阳，只要他在我身边，别人就无法注意到我。我也嫉妒甚至怨恨过他，但他依旧包容且善良，对我一直很好。甚至面对我那偏心的父母的捧高踩低，对我的一句句指责和埋怨中，克里斯总会为我辩解。他永远能看到别人的优点，并且毫不吝啬的去赞美。”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一滩烂泥，只配活在同样腌臜晦暗的下城区，糟糕透顶的父母让我难以喘息，我想逃离有关我的一切，但却像一只没有方向，只会乱撞的绿头苍蝇。可是克里斯却告诉我，泥泞里也能开出最鲜艳的花。他告诉我，他想送给我他的朋友曾说过一句非常恰当的诗句——”
“出淤泥而不染。”唐禾熠恍惚间开口接过芙蕊娅的话。
“你说的对，克里斯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正义的人。”
芙蕊娅忽然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瞳孔不由得放大、抽搐了几下，因痛苦而变得狰狞的五官缓缓舒展开，勉强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她半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捧住唐禾熠的脸颊：“原来你就是yi吗......我听克里斯提起过你。可是，熠，你应该知道他们杀死了克里斯的呀，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为伍呢？我没有立场要求你同我一起为克里斯报仇，但我祈求你不要插手......我没办法对克里斯......的人下手，我已经亏欠了他太多，不能再亏欠他了......”
被镣铐囚困的手微微上抬，拂去了芙蕊娅的泪珠。唐禾熠轻轻哀叹了一下：“芙蕊娅，你只记得克里斯的梦想是当一位能秉持公正的法官，但你却好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
芙蕊娅愣住了，一双空洞、悲伤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唐禾熠看，却一言不发。
“你说，也许克里斯会因腐败的法庭感到愤怒吧。但其实克里斯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上城区的法官与权贵沆瀣一气，草菅人命。正因为如此，克里斯才想要开辟出一条清明的道路。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不认为他会因自己生命的消逝而悲伤。反而会因为看到你——他的姐姐每天活在痛苦和仇恨中而难过。”
“芙蕊娅，他一直对你很愧疚，家里为数不多的资源都被偏心的父母给克里斯用了，留给你的从来都是指责和埋怨。即便这些事不是克里斯造成的，但他一直觉着自己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每天活在痛苦里，或许说没那么痛苦......克里斯说过，你应该是自由的飞鸟，有广阔的天地，不应该像马戏团的鹦鹉被困于方寸之间成日被压榨着表演......芙蕊娅，如果克里斯知道自己的死亡反而会加剧你的内耗，他会更自责的。他也许会说：我活着时，像是吸芙蕊娅血的水蛭，死去了，也是缠着芙蕊娅无法呼吸的幽灵......”
“芙蕊娅，克里斯从来一直爱着你，但更希望你也能去爱自己。他是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置自己的一切不顾，去践踏法律，藐视生命的。他希望你能有一个光彩的未来，而不是因他的死再次堕入深渊。”
唐禾熠将芙蕊娅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那张破碎的、充满了悲怆的眼睛。唐禾熠再度轻声安慰着芙蕊娅：“芙蕊娅，暂且放弃计划好吗？如果你相信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在不僭越法度的情况下，为克里斯找到属于他的正义。
好似不是为了让她镇定下来而编造的善意谎言，芙蕊娅从唐禾熠的眼睛里读到了果断和坚定。看着他鲜红似朱鹮羽翼一般的瞳色却掩盖不了闪烁的光芒，芙蕊娅在心中微微叹息，她总算知道克里斯为什么会喜欢唐禾熠了。芙蕊娅的心一颤，居然有了一丝丝的动摇。但很快，那中掺杂着怜爱、惋惜于感激的情愫被她狠狠压制下来，她只是倾身向前，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唐禾熠，两颗滚烫的心脏触动对方的胸膛，好像是她自己向唐禾熠道歉，也像是她替克里斯于他相拥。
很快，芙蕊娅便起身，利落地拭去可怜的眼泪，又披上那张她精心打扮的冷漠、顽强的皮囊：“熠，谢谢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人记得克里斯。但就到这里吧，你说得对，冤也好，债也罢，从来都是我和蕾娜.阿拉里克两个人的事，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我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居然想妄图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唐禾熠的手铐被芙蕊娅打开：“向东走，别回头，走出51区就好回去了。”
可彼时唐禾熠的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般沉重，他想起克里斯一脸痴笑地告诉他他的姐姐看似自强得不得了，但心思却无比敏感细腻，也十分的温柔。明明自己也拮据得不得了，但在路边看到了流浪的动物总会再勒勒自己的腰带去施以援手，那只脏兮兮爱咬人的瘸腿狗见谁都狂吠，可唯独不咬她。
“芙蕊娅，请相信我——”唐禾熠再度坚决地向芙蕊娅保证。
芙蕊娅忽地回头，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微微弯起，似乌云笼罩着的新月，她什么都没说，可好像什么都说了。
“砰”的一下，一直安静蹲守在芙蕊娅身后的犹利手腕利索地冲着她的后颈一击，而后温柔地将芙蕊娅安置好。便又走向唐禾熠：“芙蕊娅总是很善良，始终下不了手，但我永远愿意做她的刀，甚至不需要她亲自操刀。唐禾熠，你不该知道太多的。”
唐禾熠没有一丁点儿的害怕，他稳重得一点都不像是被枪抵着心脏：“我知道你是不想芙蕊娅手上沾血是吧？所以你甘愿替她做一切。但她同样不愿意你替她担罪吧？犹利，我没有想欺骗芙蕊娅，我真的有办法帮克里斯沉冤昭雪，虽然也许你们依然会付出代价，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但我保证，你们不会死.......”
“说够了吗？我说过的，芙蕊娅是个心善的人，但我不是。”
扳机被叩响，幸好唐禾熠一个偏身躲过那枚本将射入他心脏的子弹，他不愿意再和犹利多费口舌了，毕竟他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做担保，算了，还是先逃出去吧......
没一秒唐禾熠都在和飞扬的子弹擦身而过，不过，快了，他已经要出去了。犹利不会追上来的，他不敢把昏迷的芙蕊娅一个人放在荒废的仓库里。只要他能逃到仓库门口就能......
“呃......”唐禾熠自己都说不出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刚要愈合的小腿有中了一枪，该死，好疼......这次不是轻轻擦伤那么简单了，而是结结实实真中了一弹。
但幸好，他已经拖着虚弱的身体出来了，而犹利正如他所料的，没有再去追他，好像料到了他无法拖着中弹的小腿穿越51区一样，竟然放心地没有补枪。
51区的风很凛冽，月亮也很圆，密密麻麻但无人居住的烂尾楼形成一座巨大的钢铁迷宫将唐禾熠围困着。他忍受着鲜血淋漓的痛楚一直向东奔跑了好久好久才敢放慢了脚步去处理手上的小腿。
他偶然仰着头看着挂着空中的静谧月亮，坑坑洼洼的，形成玉盘上没有光亮的阴影，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原来，上城区的月亮反而没有他在下城区仰望时那般漂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