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饿不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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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10号桌点单。”
“来了！”岳凌从后厨钻出身，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渍。
大排档在用餐高峰总会出现短暂的人手不够情况，有时候岳凌被叫去后厨帮忙，有时候又要承担服务员职能，因为是兼职，他的工作机动性很强。
小云忙着收拾餐桌残余，没空招呼客人。
岳凌拿好菜单和点单本，走到10号桌，面前是几个中年大叔，他将菜单递过去，“你们看一下菜单，要点些什么？”
几个中年人嘻嘻闹闹，打着赤膊的汉子说，“先来一打啤酒，再上一碟花生，你们要吃什么，点！别跟我客气！”
菜单在场上传了一圈，点足了十来道菜，汉子手一挥，“就这样，不够再加。”
岳凌收了单转身。
“那服务员上回来，没见过，细皮嫩肉的。”
“李哥你好这口啊，盯着一个男的看干嘛。”
“哈哈哈……去你的……”几人哄堂大笑。
岳凌听惯了客人的调戏，面无表情地去搬啤酒。
其实他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什么感觉，不知道美丑，生活挣扎在温饱间，他没有生出多余的审美，唯一评价来源都是来自身边的人。
少年时期，因为过于白皙瘦弱，有些男孩子甚至误以为他是女孩子，嘲笑他是娘娘腔。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身高追上了，加上脸尚且能看，还收到过不少女孩子的情书。
但成年了，营养没跟上，身高停留在了一米七五，在一群一米八好几的同龄人中，就有些难受了，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总有人把他当高中生。
女生说他是日系美少年弟弟，男生还是觉得他太娘……
十岁母亲车祸死了，他由外婆带了一段时间，还没来得及悲伤完，没多久外婆也走了。
后来没结婚的小姨带着他，十二岁那年又癌症死了，人人都觉得他是扫把星。
一开始还有个老房子栖身，他也过了段温饱日子，后来被亲戚以收养他的名义霸占了去，于是他只能靠自己去捡瓶子，干散活，自己挣钱自己找地方睡，好在亲戚虽然不养育他，但上学需要的手续还是会配合办，就是学费要靠自己攒就是了。
勉勉强强把自己拉扯大，他根本没有心力去琢磨美丑的事情。
岳凌将啤酒和花生上齐，又帮忙将瓶盖打开，随后回到后厨帮忙备菜。
小云得了空，找着机会跟他说话，“又被说了？”
“嗯。”
“谁怪你长成这个样子，社会上就是有些变态。”她压低声音，“还好老板没来。”
大排档都是老板娘打理，偶尔老板会吊儿郎当地过来看下，平时都在打牌会友。
“他要是来了，肯定又骚扰你。”小云说。
“嘴上说几句我不听就是了。”岳凌择着菜。
“也是，你要是想避开他，你就站老板娘身边去，看他嘴把不把关。”
岳凌笑，“好啦，不用担心。”
小云说，“你就是好脾气。”她往外看，观察客人需要，“你最近没惹上麻烦吧？”
“怎么了？”
“我好几次遇到你，后头都跟着个浑身纹身的彪悍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岳凌不想惹起不必要的猜测，忙解释，“是认识的一个哥哥，顺路送我。”
“真的？”小云不信，“那他怎么总盯着你似的。”她往远处河边树荫下抽烟的小吴指，“那，我看他送完你也不走，还时不时瞅你，怪吓人的。”
“他……”岳凌笑笑，“河边风景好，他就散散心。”
“哦。”小云恍然大悟，“我看他那样子，年轻时肯定犯过事，现在是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可能吧……”岳凌将话题岔过，“外面人喊你了。”
“诶，来了。”小云立马往外走。
洗完菜，岳凌又忙着去帮厨师处理海鲜，大排档就是备菜要快，出餐要紧，所以几乎是连轴转的。
过了凌晨两点，人相对就少很多。岳凌兼职的时间告一段落，他摘下围裙，跟老板娘告别。
年逾四十好几的老板娘在收银桌前打游戏，抬头招呼他，“带点吃的回去啊，那桌剩的没碰过的都打包好了。”
“多谢老板娘。”
“客气啥，我无儿无女的，瞧你就亲切，小伙子愣个瘦，多吃点！”
岳凌有两份兼职，一份是白天的快餐店，一份是晚上的大排档。基本都是他趁着没课或者吃饭的时间工作的，索性遇到的老板都还可以，体谅他学生的身份，也清楚他的境遇，所以总会格外照顾些。
也因为这些原因，老板私下对他言语多有调戏，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提着打包袋，岳凌坐上小吴的车。
这段被跟着被盯着的时间，使他逐渐习惯了小吴的存在，而且经过一直以来的相处，他发现小吴只是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人还蛮好的。
“吴哥，你饿不饿？一起吃点吗？”
“你吃吧，我不饿。”小吴说，“到底是年轻，天天这样熬夜，你不累我都累了。”
“还好吧…..”岳凌抱着热乎的打包盒，笑着说，“我都习惯了。”
看着打包盒里的炒米粉和几块鲜虾饼，岳凌感觉很满足。
因为这些不要钱，这是他一直以来选择餐馆打工的原因，既能解决温饱又能赚钱。
岳凌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跟陆枫碰过面了，意外的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陆哥，我回来了。”岳凌小心翼翼地看向沙发上端坐着喝红酒的陆枫，“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你每天都这么晚？”陆枫盯着他发黄的白T，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岳凌捕捉到那一点微妙的表情变化，抱着打包盒的手紧了紧，讲话小声，“也不是，有时候也早点的，我每次都很小声。”
“没怪你。”陆枫说。
“那个…..你饿不饿？”岳凌不知道说什么，怕尴尬，他提了提袋子，“我这里有吃的…..”
陆枫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慢慢起身走近他，好像存着点耐心地问：“才吃晚饭？”
“没有没有，上班的时候吃了点。”岳凌连忙说。
后厨有时候做饭剩点边角料，扔了可惜，厨师通常会给他留着吃，有时候是虾头，有时候是带着少量肉的排骨，有一次是客人退回去掉了蟑螂的炒肉，厨师坚持要倒掉。
岳凌在倒之前偷偷吃了好几口，怎么会脏呢，小时候年纪太小打工没人要的时候，他掏过垃圾桶里的鱼吃，还跟猫打了一架呢。
还不是健康地长大了。
陆枫扫了一眼袋子，廉价的街边小吃，“你买的？”
岳凌见他看打包盒，快速说，“干净的，没有动过。”
陆枫了然，眉头皱得很明显。
岳凌看着面前长得像电视剧走出来的明星一样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多嘴了，他就不应该问他吃不吃的。
他穿着干净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很有垂感的睡衣，看起来很舒服很贵，手上还拿着高脚杯，站在金碧辉煌的家里，这样一个他永远都触摸不到的人，怎么可能会吃这些东西，而且还是客人剩下的……
“对不起，这个我还是自己吃吧…..”默默把袋子放下，挪到背后。
“…….”陆枫注意到他的举动，微微叹气，“正好我也饿了，不介意分享？”
岳凌感觉意外，抬起漆着两黑点似的圆眼，结巴道，“不不不介意。”
他将饭菜用微波炉重新热过，倒进瓷盘，端到陆枫面前。
重调料的米粉冒着油乎乎的热气，香气扑鼻，岳凌是真饿了，舔了舔干了的嘴巴。
“你先吃。”他将筷子递给陆枫。
陆枫接过，迎着岳凌期待的目光吃了两口，“挺香的，看着做什么，吃啊。”
岳凌在陆枫肯定的评价和准许下，不矜持地开始动筷。
他吃饭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说话，吃得很快，这是多年工作积累下的习惯，争分夺秒。
陆枫观察着面前垂下长睫全神贯注吃饭的少年，腮帮子鼓动，小嘴巴被带得油亮粉红，直挺的鼻梁被垂下的刘海轻扫，其实忽略他廉价的穿着，他的长相更像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虽然吃相狼吞虎咽，但是天然的皮相增添了俏皮的美感。
“你怎么不吃？”岳凌嘴巴塞得满满的，讲话带着闷。
“在吃。”陆枫当着他的面夹了个虾饼，细嚼慢咽。
吃相真贵气啊，岳凌感慨，有点打破他认为的不良人物形象，他还以为陆枫会比较粗旷。
炒粉一点点见底，等岳凌反应过来，才发现一盘全给自己吃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不够吃，你等等啊。”
不等陆枫表示什么，岳凌跑向厨房，起锅烧水。
陆枫放下筷子，跟过去看，他靠在厨房门口问，“做什么？”
“煮个面。”岳凌从冰箱拿出鸡蛋、葱，又抓了一把挂面。
“你做饭多吗？”陆枫很惊讶厨房里有食材，最近他在帮慕逾跑工地，视察进度，所以很少在家。
“不算多，有一次难得休息在家，我就自己煮点清汤面吃。”
“在这里住得习惯吗？”陆枫难得想起来问。
“挺好的，就是很不好意思。”岳凌将挂面煮好，另一边平底锅起锅烧油，“我爸他还没消息吗？”
“没。”陆枫抱臂看着他料理，好像在欣赏一般，“你想他快点出现吗？”
“想啊。”岳凌敲开蛋壳煎鸡蛋，“陆哥，我感觉你们人不坏，没有为难我。但是住在一起还是不太方便，吴哥还天天送我上学上班的，我也没做什么，总感觉不好意思。”
他将煎好的蛋摊进面上头，接着说，“而且他早点出现，也能早点还你们钱。”
岳凌找到酱油简单给面汤调味，随后撒上随手掐成小段的葱，“好啦。”他端着面回头。
对上了陆枫深邃深沉的眼睛。
“嗯。”陆枫将目光移到那一碗面上，喉结滑动。
“你吃吧，我都吃饱了。”岳凌说，“对不起啊，炒粉都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怎么样？”看着动筷的陆枫，岳凌问。
“比炒粉好吃。”陆枫声音有一点哑，滚烫冒烟的汤面，像是沸腾的心绪，带来一点微末时的记忆。
“你慢点吃，是不是太烫了？”岳凌看着眼睛被雾气熏得微红的陆枫，紧张地问。
陆枫说，“不烫，饿了。”
岳凌看他吃面比吃炒粉时积极，有些惊讶于他对他没有技巧的厨艺的随和，竟然丝毫不嫌弃。
之前岳凌对他有刻板印象，还以为是个话不多还很难相处的人，没想到很好说话嘛，对他的害怕和陌生感瞬间少了许多。
一碗面很快见底，陆枫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岳凌笑着说，“太好了，一点都不浪费粮食。”
陆枫也跟着笑，“要不，你晚上别去上班了，我雇你给我做饭。”
“真的假的？”氛围轻松起来，岳凌说，“还是算了吧，我就会煮面。”
“就这个，挺好。”
见陆枫神色认真，岳凌收起笑容，“你没开玩笑啊？”
“嗯，认真的。”陆枫说，“钱就按照你兼职的给。”
“我……”岳凌犯难了，“谢谢你啊，不过我不能答应你，因为大排档老板娘对我很好，之前差钱交学费，还是她给我垫的，我不好说走就走，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希望你理解。”
“好。”陆枫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岳凌一大早就起了，下楼的时候碰到穿着正式西装的陆枫，他愣了好几秒。
“陆哥。”
“嗯。”陆枫在打领带。
“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西装，很帅。”陆枫真心地夸赞。
陆枫见他换了另一件松垮泛白的黑T恤，“会打领带吗？”
“会。”岳凌没有想到他说这个，还真会，他参加的文娱社团，去年他负责模特走秀节目，现学过。
“过来。”陆枫招呼他。
岳凌走过去，站定在陆枫面前。
“帮我。”陆枫抬起下巴，手放下，身子探向岳凌。
一米九的压迫感，岳凌不得不抬头跟他对视说话，“我打得可能不是很好…….”如果他没记错步骤的话。
“没事。”陆枫示意他动手。
岳凌平视正好看着领带，他调整好两边长度，闻着浅淡了不少的烟味，忍不住问：“陆哥，你平时抽烟多吗？”
“怎么问这个？”
“没有，就是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陆枫身上烟味很重，感觉抽了不少烟。
“第一次见面……你对我什么印象？”陆枫问。
岳凌能看到他讲话时被带动的喉结，他认真思考后道，“没敢多看……不过跟现在一样帅的。”
陆枫胸腔溢出笑，胸膛颤动，岳凌打领结的手抖了下。
“小屁孩。”陆枫说。
“好了。”完美的温莎结，岳凌庆幸自己还记得步骤，他退后几步认真道，“我不是小孩了。”
“嗯。”陆枫说，“你不喜欢烟味？”
“不讨厌吧，不过吸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岳凌想了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少抽点吧。”
陆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我也要出门，一起？”
“好啊。”岳凌抬头对着他笑。
两人坐上小吴开来的车。
小吴见到陆枫，表情凝滞一下，很快恢复正常，“陆哥。”
“嗯。”陆枫低头看手机，“先送岳凌。”
“好叻，坐好了，陆哥。”
路上，小吴跟岳凌很熟络了，开始照旧拉家常，“听说你要回学校举办文娱汇演，下午还送你去麦门兼职吗？”
“不用了，吴哥。”岳凌兴奋地说，“这次活动比较大型，这几天都请了假。”
“都有些什么表演啊？我能进去看吗？”小吴好奇地问。
“可以，我悄悄带你进去。”岳凌故作小声地回答。
小吴笑得脖子下的骷髅头颤动，像在庆祝一般欢快，“你小子够意思。”
“你表演吗？”陆枫突然插话问。
“不是不是。”岳凌忙摇头，“我就是后台负责跟进节目。
“负责什么？”陆枫感兴趣地问。
“模特走秀，不过我挺想负责钢琴独奏的。”岳凌可惜地说，“可能我去年负责过模特走秀，比较熟悉，孟学姐就让我继续跟了。”
“为什么想负责钢琴独奏？”陆枫继续问。
小吴透过后视镜看向平时不苟言笑的陆枫，对他的追问感到意外。
“也没什么，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岳凌低头看垂在腿间的手，茧子粗砺的触感，手指关节僵硬。
陆枫余光看向垂首的岳凌，沉默半晌，问：“还想学吗？”
“算了吧，早忘了。”轻飘飘的语气回答，岳凌抬头微笑道，“再说了，我哪有那个艺术天份啊。”
小吴说，“这话就不对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再说吧。”岳凌笑着说。
到了学校，岳凌下了车，“陆哥，吴哥，再见。”
降下的车窗像画框框住了惊为天人的英俊脸庞，陆枫在车上对岳凌说，“我正好在附近，中午一起吃饭。”
不是询问，是要求语气。岳凌呆了一秒，说：“好啊，那我先走了！”他挥手往学校里走。
校门口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投来好奇的目光，陆枫敏锐地发现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那些人你认识吗？”他问小吴。
小吴侧头看去，“好像是岳凌室友，不太确定。”
“嗯。”陆枫看向那几人，与其中一个人对视了一眼，戾气横生，他蹙眉，升上车窗。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你饿不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