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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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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澡堂收拾回来,已经接近十点。
余深将洗净的衣服挂起来后,对着空调解开了“鸭货”袋子,看着不算少的鸭脖节和鸭锁骨,犹豫几番后,向着相对早些回来的室友问道:“你们要吃吗?”
“不用了,谢谢。”
“嗯…等会儿吧。”那位口音相对较重的室友肖单举着湿哒哒还滴水的衣服,单手整理衣架时,僵硬地转过身子,又道:“你给我留一块儿吧。”
松了口气,余深笑道:“好。”
边刷着闲趣儿文章,一边隔着一次性手套摸鸭脖。
因为是五香的,味道虽然还行,但到底没什么刺激性,连吃了四五块都浑然不觉。
特意留了几块,她转移“目标”,抓向鸭锁骨,一番口手交叉倒腾完之后,便单看着手机。
室友的洗浴速度比想象中慢得多,余深等了许久才挨到人齐,只是,令她稍显尴尬地是,同样买了鸭脖的刘棠云,一声嗓子喊道:“来吃啊,我感觉有点儿多!”
话落,几个人同时奔了过去。
争着抢着、推着挤着…仿佛扑向的是什么玉食珍馐…于银铃般的笑声一串儿接着一串儿翻飞而出。
余深愣了一下,因着店家雨露均沾只给两只手套的缘故,她将另一只干净的递出去,“这个我没用,给你们吧
。”
“啊,谢谢。”
“嗯…”余深收回视线,刷完长篇大论的关于“成长”一类的文章后,向特意留下的几块鸭脖摸去。
已经读完的文字没什么吸睛力了,而其下的评论也丝毫没有看头。
有种说法叫,大脑和眼睛不能同时无事可做,尤其是感性之人。
不然,情绪尤其容易泛滥,一不小心就成灾。
无比贴切的便是现在。
余深会止不住地去想,为何分享的东西一样,甚至连方式话语都一样,结果却完全不一…
由于害怕尴尬,或者更具体来说,害怕被“另眼以待”,开口之前,她会竭力反复斟酌用词,让出问与交流尽量显得自然而友好。
而同时,等待回答时,内心忐忑得跟坐过山车一样…
可,结果是,别人风轻云淡,轻易便能俘获自己百般思量千番盘算的所求…巨大的落差与需求悬殊让她像是被蜘蛛丝缠住,又像是被泡泡胶封锁,久久动弹不得。
而这种感觉,偏偏对应率还高。
此时此刻的她,像是令人作厌、用着精明记忆力死翻“旧账”的“恋爱中的一方”,细数曾经,除了悲怜情感叠加,别无他用——若真是恋爱之中,纯纯是加剧相厌程度,说不定能创造“吵一次恨不能分手十次”的奇迹。
直到瘫回床上,腿部被“折磨”的酸痛感浮升,意识才稍稍被剥离。
而后顺着夜梦一路沉湎进一片无边的汪洋里。
事实证明,“夫妻没有隔夜仇”,而“情绪没有昨日同”。
一觉醒来,除了有些低迷,一切如常——她依旧小心翼翼同人“攀谈”,依旧渴望着一路人走时别忘了身旁还有个“她”,依旧盼求着能在陌生而繁杂的人流中得到一丝丝“融入感”。
尽管谁人都知道一句——“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大学的开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但还不至于痛苦,顶多迷茫居多,还有些许的“空荡感”。
体检彻底弄完,见了几面校领导,听了一二三次令人作困的讲座后,军训渐渐拉开帷幕。
毕竟必修,还计学分,即使怨气冲天,没病没痛也尽力有点儿“伤残”,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也无端增生些许“文艺范儿”…实在没辙儿的,或乐观或悲观地披上戎装,“力”行“飒爽”。
抹去额间淌下的汗水,余深望着天上的烈阳、不作丝毫保留地无私发光发热,内心燃着的“热情”——类似于社会一辈对八九点钟太阳的无限期许——也“相形见绌”,索性直接“自灭”了。
“军姿…………”
余深闭眼,听着□□一顿叭叭,感受着流动的汗滴顺着胸膛向下一顿畅流。
这种感觉很微妙,知道自己是热的,可感触被转移到“流体”时,“热感”会自动退位“让贤”,转而消退于感受流动的“微妙”中。
…不禁抬头看了几眼身旁的人,余深无端生出异样情绪。
若是她将这一段感受说出,引来的应该不是“好巧,深有同感”或者稍逊一些的“有点儿感觉”;而应是“嗯?好怪啊…”
就像先前在运动场上曾参与的一次交流那样:
——“我有时候很喜欢‘吃苦’的,也不叫‘吃苦’吧,就那个感觉。就像是,一直练爬梯上下,腿累得不行,但累到极致再走,累的感觉就会被淡化,反而被一种相对舒适的感觉包裹,感觉继续再走很久都没问题。”
——“啊?你心里扭曲吧…哪有人喜欢吃苦挨累啊…”
转回视线,余深神情稍暗,等“休息”的指令哨声吹响时,往地上一瘫,坐了下来。
“走啊,喝点儿水。”
“什么屁军训…站一上午军姿,腰疼腿痛的…”
“跟你讲个八卦,超级炸裂的……”
“诶!那个还蛮帅的…”
“来,开一局,开一局,二十分钟绰绰有余…”
周遭是无比杂乱、几乎没有交叉性的话题炸弹,像是内部高速运转却被掏了个洞的“气球”,内里含带的杂彩颜料四处喷张,令人耳目缭乱。
屁股透过衣料连接大地,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底部蒸腾而上,但内心却依旧冰冰凉凉、像被冰箱层包套着般透不进外界的“狂热”。
有人于高处,告诉她:
“军训的意义并不大,断层式跨时代地去感受前辈的苦,没有特别大的实际意义…而可能稍显有些价值的,应是军训提供的几乎能链接全校新生的大舞台…于此,你可以试试多多交流,与尚还‘隐形’的大佬们顺理成章地建立关系,即提前拓宽未来的人脉圈。”
可是…貌似经过两日的休憩期,该有的小团体已然定型,融不入人,也轻易掉不出人…
指尖挑拨着“假”草,拔了一撮儿又一茬儿,余深有些无聊,却又找不到消遣的对象。
这里的人三三两两成群,她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听着欢声笑语嘈乱成虚晃的背景音,看着笑颜喜面欢度成凌乱的“渺远”…
孤坐在都快“人满成患”的烈阳操场上,她却浑然不觉一种拥挤,反倒是一种清晰分明的孤独感、割裂感。
“听到哨声就立刻站到原地,不要说话不要动…”
从地上猛地窜起来,余深直起腰,等一群人慢吞吞且乱糟糟地站好后,皱了下眉:
啧…慢死了,好麻烦…
“……各自教官带走开饭!”
这话就像是沙漠甘霖,下下来时,满场惊呼。
伴着声声“好雨知时节,军训乃发生”的欢呼,余深跟着人群步伐,向食堂进发。
她的视线四处流转,祈望能看见张苍——相处下来,貌似唯一能跟她相对自然相处的人。
但不幸的是,视线落脚点,却是相聚成三,刘棠云似乎将那两人“联络”得很好,有说有笑地就走向了视野中的远方。
错开视线,余深摘下帽子扇风,在身旁推推搡搡都要聚成群的潮流中,逐渐有些无措。
很像高三时候,因为班级的学习环境,或者,更剥去借口直看本质地来说,因为交不到目标趋同的朋友,她放弃了平日里和三两人共餐、提前吃完等人放碗、一人留下扫地几人“奉陪”、尽是八卦全是非黑即白性争吵的“朋友圈”,选择了一个人走、一个人吃饭。
开始是极端不适应的,偌大的食堂里,笑着的闹着的足够成为洪流,淹没任一不被注意的角落;
被裹挟其中,她像个异类,观着别人的喜乐悲哀共享,却连“饭好不好吃”都找不到人诉说,只能生咽下口感里的惊艳与嫌恶。
后来的确,适应之后,虽仍有芥蒂于心,但终归是“习惯就好”,她能在内里心灵的自语中将情感磨成颗粒、渐渐消化掉;也会在别人异样与探究的眼神下,找到相对自洽的点。
…基于这段经历以及积累的浅薄经验,余深打心眼儿里劝慰自己:乖,你一个人“仗马”走了一年,当时都熬了过来,现在不过是一段经历复现,有什么好怕的…?
自我“催眠”些许时间后,余深收回早已溢出的情绪,转身,潇洒万分地走进饭堂。
早餐一碗黑米粥加一个豇豆肉馅大包子足矣,包子吃完的那刻,粥也喝得差不多——她这几日几乎都是这样吃的,至于原因,单纯是想降低试错成本。
阴差阳错,她吃的第一个包子是食堂阿姨推荐的,尝了两口,欢喜上了,便懒得再试其他,或者,吃腻了再说吧。
因着一人落座一桌的缘故,对面新坐下了一人,单一碗豆浆,兼根儿油条,进食速度贼快。
余深听着她弄出的动静,佩服了两秒又沉浸在黑米粥里。
本以为全程无交流便过了,萍水相逢便该各散江湖。
只是,在她转身离开时,余深猛地抬头,惊诧之余,耳畔回想着她的话——“同学,你慢吃。”
简单到家常的一句话,并不陌生化;
可应用到此情此景,她倒是被震撼到了:
原来对陌生人还能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