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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七色花

      A黑の雪
      雨夜。
      从“黑の雪”吧里望出去,东京在雨夜中确实有些异样。依旧是灯火璀璨车流拥挤,弛过的车溅起的水雾,在霓虹中折射着七彩的光晕。急于回家的上班族 ,撑着透明的伞柄,在水雾中分分合合游弋不停,宛如海族中的水母一般。群聚的那一小撮,如同旧年般围绕在十字路口巨大的视屏下,专心的仰头观望。
      圣诞将至,也许是哪个明星在送出问候,不过从我的视角不能看清屏幕,只能凭不断闪烁的富于视觉冲击的画面,推断也许出演的,是某支当红的visual rock。
      我端起杯子,啜了口冰水。侍者不时递过来狐疑的神色。进酒吧却不喝酒,只为了不被驱逐,只好在冰水后附带的叫了杯啤酒,装饰性的摆在一边。我一向是自持的男子,有的嗜好譬若烟酒,如果经衡量并无好处,那就不分时间地点的排斥,外界很少能影响到我。其余的事也莫不如此。国中便有女孩子向我告白,说我有如同太阳般的核心能量,虽然尚未发光却很吸引人,所以宁可选择学业与运动均不大出色的我。这样的执念造就了我如今依旧削瘦的身材和我行我素的作风。
      “黑の雪”吧是涉谷多如牛毛的地下酒吧之一。室内封闭过久,空气闷热潮湿,像是某种模拟态热带雨林。幽暗的灯光在人影的间隙里漏下一点光屑,随着低沉的吉他声摇曳不已。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聚焦在舞池边的演奏区。四人组的乐队。歌手嘶哑的吼叫着,似乎是翻唱eagles的老曲目,身上装饰的金属亮片簌簌闪动。凭心而论,歌艺并不如何出众,单是姿色及表现力,身后的吉他手已经是他碍眼的理由——
      那静静坐在灯光幽暗处的清秀少年,长发遮住了小而低垂的脸孔,偶尔抬头,大得出奇的眼睛带着少女一般羞怯的神情。电吉通红的表皮闪耀着光斑,而拨过琴弦的纤细手指上,缠着白色的纱线。他如此专注,抱着电吉像俯身对着热恋中的爱侣,这舞池似乎扩展到无止尽的渺远空间,即使天甭地裂,也只剩他一人这样俯身细诉,而身后残裂的崖岸边伤花怒放……
      看来我注定要做一件残忍的事情了。举杯又喝了几口冰水,差点呛住。
      一曲终了,吧台有人呼哨鼓掌,嘈杂不尽。人影游鱼般穿梭来去,时空摇曳不定。
      十年之后,长发少年青涩的容颜早已褪却,连生女孩叫幸子还是博子这种烂俗问题也拿来与我讨论,而十年前我在吧里来来回回不下三十次,那个叫做秀人的十九岁的孩子走下舞台来到我面前,依旧只有疏离冷淡的只言片语——
      “改变与坚持,都是需要信念的吧。小川,你是为了什么,来到东京的呢。”
      步出酒吧所在的街巷,我独自站在落雨的街头。靠近地铁站入口了。路边有抱着空铝罐的孩童,企盼的盯住我。踢踢踏踏的过去,扔下硬币。
      咣咣当当。在那孩童的耳中,该是温暖的声响吧。
      而那之前,少年端过我手边满斟的啤酒一饮而尽,留下空杯中冰块咣咣当当乱撞和那一句说话。真是寒气四溢。近看那张被漆黑如夜的长发遮住的脸,却透明纯真宛如天使。
      我是否也在企求一场施舍呢。无论后果,我都必须虔诚默祈,祈求神的赎罪——引导天使在人间堕落,本来便是一种罪吧。搞不好我有做魔王devil的潜质?呵呵……
      是十年前的午夜,雨洗过的街头空气清新,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男人靠在自动售货机边自顾自的傻笑起来。虽然有些秀逗,他的笑容却一如发色,闪耀着晨曦般灿烂的色泽。
      那个时候,他不会知道,那散发着冰冷高傲气息的少年,那样凛冽的美,日后终于颠倒众生。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是小川哲也。离开家乡来到东京,打算玩摇滚的青年哲也。日本叫做哲也的千万个普通男子中的一个。

      B 橙色真夏
      “那个孩子,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阿健叼着烟,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圈圈烟雾。
      “何止,简直是求婚了。比国中时女孩子向我告白还费神。不过幸好那孩子是个美人……”我尽量缩到免被烟雾骚扰区。
      “少来了。被人问起爱吃何种水果,大嚷香蕉已经很失礼了。你的取向正常的很。”
      “现在的天气,有西瓜我更欢迎啊。”看着阿健专心致志的吸着烟,悠然的表情委实令人心痒难搔。这闷热酷暑,找不出什么不超过经济预算的消暑方式,加上我们租的破旧公寓靠近多摩川,蚊虫更是多到可组大型合唱乐团。
      我,阿健,老乡pero,加上街头结识的hiro组成了一个小团体。Pero和女朋友住在一起。Hiro则像背后灵般整天不知道在何处飘荡。
      我站起身来踱到窗边。川上的波光仿佛也携带着热量,在夕阳下的河面上烧灼不已。岸上成片的榉树迎风招摇,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这是夜幕降临之前短暂的生机,在我们这种夜行生物眼中,不啻美好黎明,一天之始。
      “我听hiro 说,今天TASUKI会来。小有名气的音乐人呢。我先过去pub 感受一下气氛,顺便做些准备。”阿健把吉他背好,长长的肩带随意的贴在胸前,倒像是去饭后散步一般,丝毫没有新鲜兴奋的样子。东京漫天都是随风飘散叫做机遇的肥皂泡泡,你不会知道哪个会在身边“啵”的一声裂出绚烂五彩。心态平和些,慢慢欣赏,未尝不可。
      阿健出门不久,我刮刮脸,整理完发型,也晃到了地铁站。有洁癖的男子招人厌,想到阿健通常的抱怨,我在站台旁的广告牌下微笑。才不过退学半年,阿健已经从制服少年变成颓废的社会青年打扮,长发杂乱的遮过了眼睛,而在升腾的烟雾中把表情掩藏起来,这种姿势我再熟悉不过。但打扮可以令人心情愉悦,苍蝇若在我头发上滑倒是它自己的问题,丝毫不能阻止美形少年在人群中纵不打灯也发亮。
      跨进车厢,我站在靠窗的扶手边,视线四处游走。地铁呼啸着穿过隧道,形形色色的人与脸,冷淡而疲倦。灯光一束束游离跃动,仿佛许多段人生与时光在瞬间交汇分离。偶尔闪过一张窗边少年柔和思虑的脸,简直如同沙漠中的仙人掌般抚慰了我干涩的眼睛。不过,这张脸很眼熟……剥离夜妆后清淡的素颜,我曾见过的夜色之中的妩媚——是秀人啊,那个一再拒绝我的少年,宝井秀人。
      赶紧掏出墨镜戴上。阿健势必在狂打喷嚏,同居室友又拉皮条般游说人入队,其实我也不想啊……与其等候鬼魅般行踪不定的TASUKI,眼前的宝井比较实际啊。
      如果阿健听过那孩子的歌声,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死皮赖脸的游说一个吉他手做vocal。既然我有如同太阳般的核心能量,那身边的行星就不可以偏离轨道。

      C 染血的花
      与宝井的初会,正在樱花凋零的时节。
      花在满开之时,街边都是成簇粉色及淡白的树影。盛装的女孩,在如雪轻坠的花瓣中优雅起舞,同行的男子则盘腿于树下浅斟低吟,很难想象昨日还在公司内劳碌不堪。
      我去打工的唱片行与游乐场也放了假。趁机去原宿乱逛。
      果然一贯的热闹,路边摊也多。更有民间乐团表演街头秀。几个少年搭起简陋的舞台,还没有登台,却被卖章鱼烧的欧巴桑轰到街角。还是兴致勃勃的开场了。
      现在玩乐队的小孩,连制服都不用换的么。更何况,bass烂,guitar烂,主唱更烂……visual的把戏倒是学到不少,主唱不时与guitar和bass手交换暧昧眼神,很快吸引到一堆尖叫不止的小女生。我两手插袋,预备离开。
      少女的尖叫——一个清亮的声音升腾起来,不,是更加凄厉的,带着凛冽穿透力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升腾起来,如同冰箭般直刺心底,转瞬消融。这极短的瞬间却足够令心被刺穿,从那伤口中开出冰冷艳丽的花来。
      我急切的转身,一种宿命般的预感在胸中搅起巨大的狂澜,一时之间口干舌燥。用力的回头寻找,台边的小女生却闹翻了天的推来搡去,只来得及看到主唱将话筒从guitar手胸前移开,那少年露出羞涩的笑容。刚刚两句不过是助兴罢了。
      为这两句,我忍受那主唱嘶哑如乌鸦的聒噪,从中午闹到下午。
      少年与我单独站在街角,已是黄昏。
      “……要我做vocal?我是吉他手啊,何况,我们才初识耶。”他腼腆的微微笑。
      “吉他啊……切磋一下如何。我14岁开始弹呢。”看他那样子,八成把一脸老神在在姿态的我当成了欧吉桑,搞不好我比他还小。
      少年解下吉他递给我。樱花在风中坠落,染着夕阳的淡淡猩红,如同泣血的眼睛。那是许多年前,一个血雨腥风时代的标记……
      “我一向觉得,樱花是伤感的花。好象在每年初春的时候,提醒人们去缅怀一些过往……”边调音边酝酿情绪。这种场景适合低沉伤感的曲调,是我的强项。
      “是的,用剑就可以实现梦想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没有那样的梦想存在呢。”我靠在树干上,手指缓缓抚过弦间。
      少年凝神听着,神色渐渐变了。
      “确实不错,14岁才开始很有天赋哦。”
      “哦,忘了说了,我14岁开始弹的是bass,四弦六弦都可以。Guitar只是副业拉。”我尽量收敛住阿健说看来写着欠扁两字的笑容。
      少年楞住了。他就那样立在花雨中,美丽如漫画主人公的脸上满是迷惘,配上我的背景音乐,感觉在看动漫直播。当然是少女漫画向,不是我感冒的gundom。
      良久。晚风吹起他的长发,樱花簌簌落如急雨,阻挡了视线。他悄无声息退到树身后,距我十步之遥。站定后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我会给你答覆。在那之前,请履行一个约定……”
      “什么?”
      “找到城市中……人们……真正的花朵……”
      “对不起,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我还来不及呼喊,少年已经蹦跳着在街角消失。(眼熟吧,笑:))

      D 月影
      事实证明TASUKI的光顾纯属虚妄。阿健垂头丧气,换驻唱酒吧的速度比hiro换女朋友还快。他将之解释为环境调适,而我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心情恶劣,不想遇见附近学校的朋友罢了。
      这个阴郁的小孩……家里一直为他放弃学业耿耿于怀。加之性格内向,缺乏女友的安慰,郁闷因子全在体内爆裂了。听到他最近写出来的曲子,连我这样开朗的人都开始诅咒人生——
      并非毫无来由。现在整个脸上只剩下一对肿胀的眼袋。连阿健的眯眯眼都比我看起来更有神。这也难怪,晚上去酒吧,白天要在游乐场做兼职,这样下去迟早会过劳死。
      还是昨天下午,穿着筋肉人偶厚厚的毛布套,被来往的游人踢了无数脚。筋疲力尽的挨到散场,取下头罩,前额的头发湿答答的像做过蒸气浴。
      “和也,票买不到,都是你的错哦。”一对情侣走过,女孩在发脾气。
      “没关系拉。又不是只有这一场,明天再去罗。”
      “正因为是首场,yoshiki肯定会非常漂亮的登场啊!”
      “拜托我们是去听歌好不好,要看美人还不如去买黑木瞳的xx写真集。”
      “和也你去死拉!@#¥&……”
      yoshiki——曾经在睡梦中也会不自禁嘀咕出的名字,中学时笔盒中的励志照,房前祈愿树中悬挂的便条纸上的主人公……如同礁石被海浪冲击了无数次,这个称谓再次冲击耳膜,再也掀不起震撼的波澜,只是习惯的轻轻抖颤罢了。再绚烂的事物,在一步步接近真相的过程中,都会逐渐的褪色吗?儿时觉得那么可爱的筋肉人,自己在游乐场也揣过无数脚,一旦印证到本人身上,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不好玩归不好玩,有些事情还是非做不可……
      掏出手机,直接按两下拨打键。无人接听。
      我再按。再按。再按……
      温柔的女声终于从“对不起您的电话没人接”换成了“对不起对方用户已关机”。
      秀人今天的反应慢了半拍哦。往常第二次拨便关机,或许是在用晚餐的缘故?
      “秀人,自己在做咖喱饭吗?还是土豆牛肉饭比较经典哦,加点胡萝卜与洋葱也未尝不可。”既然打不通,短信问候一下也不错。
      “哔——”一声之后,立刻收到留言。
      “小川,约定……”
      真是崩溃。信箱里早已被此句碎碎念挤爆,更可怕的是,对宝井自以为是的约定,除了樱花中那张纯美的脸,具体内容我已毫无印象。
      “找到城市中……的花朵……”
      是这样么?
      游乐场愈来愈冷清,弦月渐渐浮上夜空。背上bass,实在累到没力气坐地铁,打的去酒吧赶场。司机没有开灯,城市黑黢黢的倒影打上车身,浮在脸颊上。一块闪过,还有许多连绵不断……东京,毕竟不是家乡,从前夏夜,大可以搭梯爬到屋顶,对着饱满的月色自在弹唱。只是要惹妹妹骂罢了。
      Dream is still a dream that never changes ,bind fear is lingering around . falling to the deepness of the inner spiral……
      Dream is still a dream that never changes……
      我不记得是否在车上睡着,隐约之间似乎听到这样的低吟。

      E 彩妆
      我已经能逐渐的确定,原宿去往多摩川的地铁,每一节车厢的样貌都很熟悉。开始决定铭记车厢扶手上刻的儿歌的歌词。每天一首。
      现在大家基本都是单独行动。聚的时候日渐稀疏。也许理念上的分歧才是这个团体没有生命力的致命伤,做为队长的我只能努力维持表面和平。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因为Hiro的神出鬼没,pero把女朋友拉来充数的举动。无比怀念Hiro 裹着紧身皮裤的长脚鹭鸶般的身影。
      此时鹭鸶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把灌制的cd拿到电台,争取到了一个露天show的演出机会。虽然是帮助热场,去去也好。
      化妆间。
      Pero对着自己的黑眼圈叹气:“由梨见到了,会不会被吓到呢。”
      “呵呵,我倒是觉得,那些交往过的女生没有一个比我漂亮呢!”我对着镜子中自己直打到脖颈的厚粉的脸挤眉弄眼。
      “哲也,玩乐观主义不用太过火……”阿健对着自己的鸡冠头生闷气,横看竖看不顺眼。事实上,是真的很不顺眼。
      “没有姿色的人,伪装成有姿色是多可怕的事情,我今天才知道……”pero这白痴居然凑过来对着阿健的脸火上浇油。
      一阵暴扁声中,我叹着气,拎起角落中那把陪伴自己五年的bass。除了衣服,长久依附身体的就是这个了。左肩已经被磨出了深深的痕迹。也只有这个,不能够被浓妆艳抹吧。也许有一天,这其上也会开满了璀璨的花,只希望那时候,镜中的这张脸可以洗尽铅华。
      走罗走罗!开场了……有人进来棚子招呼。居然是hiro。
      “你再不出现,等下我只有去跳土风舞热场了。”
      “哲也穿着那么高的松糕鞋,会扭到腰呢。男人扭到腰就不好了。”hiro的笑容很恶劣。
      罢了。好歹他也是功臣。
      恩,再来一次座右铭——加油吧,在rock中过好每一天!
      再次对着镜中的美人哲也微笑,顺便啵了一个。
      临行前我突然想到,秀人如果扮女生的话,全世界的女生都可以去跳楼了。

      F 浊色河
      我已经能够确定,原宿去往多摩川的地铁的每一节车厢都很熟悉很熟悉,包括扶手上刻的儿歌歌词。
      一步一步,踏过天空之桥
      从彼方的云端眺望,
      青葱的大地上开满了七色花……
      最喜欢的是这一首。
      不太记得一月还是两月,每日周而复始,时间之河仿佛停顿。从河面的行舟上看到水底,只是凝固混浊的一团,而人并不能感觉到舟之移动。熬得快死。
      又一个周末来临。一大清早就被pero打来骚扰电话。
      “哲也,周末别赖在家,一起来开发智力吧。”
      “什么开发智力,有你的小女朋友陪你就足够吧?”
      “咳,只有我跟由梨两个嘛。比起由梨,我更爱小哲哲你啊……一个月也就那么一次,你还那么不近人情不解风情不懂感情……”
      噼噼啪啪。鸡皮疙瘩洒落满地。
      “……行了行了,这就过去。以后别用那种称呼!”
      “小哲哲真体贴!别忘了叫上阿健,三缺一就不好玩了!”
      啪。挂机。
      半晌无语。乐队就是这点好处,打麻将永远不会三缺一。pero 对此的狂热似乎超过了乐器,据此人说可以一日无鼓点但不可一日不听色子响。按常理此君牌技该足够了得,怪哉的是每次我跟阿健都能揣上半月的地铁费原路返回。
      阿健并不情愿。后来背了宝贝吉他还是出发了。
      昏天黑地……几个人闷不啃声奋战到黄昏。饿到头晕,由梨才起身下厨。
      拿烟当饭的阿健拈着一支宝贝站到窗边,视线迷离的盯着窗外拥挤不堪的楼群。pero 租的房子属于将拆未拆的旧宅,格外凌乱。
      “……像大阪家乡的小镇。”隐约听到他的嘀咕。
      “唔?”阿健抽烟的时候,我还是自动缩到一边。
      “这种拥挤有世俗的热闹,不像市区中心的建筑那么有压迫感,所以不是跳楼的首选地……”
      “唔?……算了,东京塔已经成为恶俗之地了。何况我们这种作息,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去上演飞人秀吧?不是焦点或头条,这种事我不干……”
      静默。
      阿健心情明显不好。前夜登台时,弹奏自己所谱的曲子,居然被一个叫嚣的家伙丢了烟头。也难怪,hiro 缺席,唱与弹bass我很难兼顾,吉他声格外刺耳。
      “还在心疼那件演出服?算了拉,我作了点手脚,租售店不会发现的。否则半年的生活费都得砸进去。”
      “不是。是被扔烟头这种举动……”
      “很羞耻?”阿健消瘦忧郁的侧面看来让人心痛,“阿健你别想太多,地下乐团很难在短期内被赏识,何况我们实际演出经验并不多。”
      “不是。那烟是Mild Seven。比较有品。”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开饭了哦,你们做什么呢。”Pero敲着饭勺走过来。
      “哦。”阿健反应冷淡,而我有气无力。
      在那餐饭前我对主起誓,除了用亲吻去安慰哭泣的少女,再也不随便安慰颓丧的男子。
      起誓到一半,突然接到电话。
      喂。
      也?
      哦?
      哈。
      谢谢。
      拜~~~~~~!
      虽然好青年哲也经常面带微笑,也许这次格外谄媚,放下电话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问——
      “谁?”
      “猜猜罗。”我保持笑容,脸部快抽筋。
      “我去洗手。”
      “斟饭了。”
      “去拿泡菜。”
      这什么反应啊——“有人看了那次show的演出录象带,决定赞助我们参加年底DUNE FINAL的选拔赛。”
      洗手、斟饭和拿泡菜的都定格在原地。半晌,继续行动。
      昂贵的参赛费有人代劳了。正规的比赛,地下乐团曝光的大好时机。一直等待着、想都不敢想的机遇。一直在心底酝酿着的隐隐的盼望。就是这样来了。
      大家却都没有什么表情。
      就是这样了。幸运女神眷顾的时候,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
      吃饭罗。开动吧……
      那一天只是由梨比较开心。她穿着围裙的娇俏样子让我想到家中的妹妹。
      她的提议下,大家勉强合作了一首曲子,权做庆祝。
      阿健的吉他声很黯哑。我唱得也不好听。Pero则一边敲鼓一边对着由梨开玩笑。弦月爬上窗棂时,大家疲倦的散了。
      那晚照例是省了地铁费,只不过在地铁入口,没有看见那抱着铝罐的蜷缩的孩子。

      G  紫魅夜
      阿健很快拿出了参赛的曲子。我填好词,四个人开始磨合。唱的部分hiro嗓子比较高亢,我基本是伴音兼弹bass。出乎意料的,Hiro练歌练得很勤,每次聚会都没有缺席。Pero估计他是被女人甩了无处消遣,当然这被hiro矢口否认。
      白天体力活,晚上也是。我残酷的瘦了。巴掌大的脸上镜一定好看。
      回到家睡衣才换到一半,人已不支倒地,睡死过去。
      ……
      哲也,你还是没有找到么。
      你给我的答覆……
      许多重的波光,深邃的海底,有细碎的呼唤声,气泡一样的浮起来又消散了。
      海水的重量,令身体刺痛。
      用力的游弋,向着有光的地方。就在头顶不远,仿佛是创世纪一般的灵光……
      脱离水面的瞬间,那一层裹着白晕的光爆裂了,天使的羽翼在眼前如同白莲般绽开。闪耀的身躯赤足踏在水上,无暇的脸冷淡的转向我——
      哲也,城市中……花……
      我看着那双冰蓝的瞳说不出话来。
      那洁净的额上为什么会有堕天的印记呢。这样的灵魂也沾染了污秽么。
      胸口很闷很痛……喘不过气。
      满身冷汗的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梦魇了。
      人还好端端躺在壁橱里,模仿哆拉a梦成了习惯,成年后也改不过来。胸口还堆着一堆凌乱的gundom漫画。一定是这些杂七杂八看太多了。
      披衣去楼顶。
      弦月早已饱满的挂在城市的夜空,微弱的霓虹已不能将之淹没。苍青色的月光,似水流泻。
      这个最喧嚣的城市啊。志士们曾经在这土地上插上了染血的刀而开拓出的城市。那街角繁盛的樱树下,曾伫立着远离家乡的男人吧,如我此刻一般,看着夜空中洁净明亮的星辰。有这样光芒的指引,就能够在乱军践踏过的带血的风中,艰辛生存。
      这个时代的梦想呢……我可以看见楼群中人们熟睡中的脸,有着白日忍受机器轰鸣而残留的混乱与麻木。程序化的反应,日复一日的劳作倦怠下,心底相似的敏锐与孤独孽生……
      这样沉重的心,是不会在月光中开出花朵的吧。
      恍惚之中,我站立在这城市的顶端,最高最高的建筑上。用力的张开双臂,就这样倒下去。用飞翔的姿势跌落下去。心中那些残缺的碎片,会不会在风中振翅高飞,飞过日本岛宽广的海洋。
      就这样,从一个梦魇逃到另一个梦魇。清晨疲倦的醒过来,赫然发现比赛的日子,为期不远。

      H 霓彩
      演出的日子到了。
      因为失眠加梦魇,不知道扑了多少粉才挽救了我的眼袋。
      阿健的发型从鸡冠换成了鸡毛掸子。视觉效果还是一样。
      Pero因为由梨会来做亲卫队的缘故,对自己化妆技术不自信起来,托我代劳。
      唇膏不要太女气的,也不要太暗的。不要化得太浓,由梨认不出来的。不要化得太漂亮。比由梨漂亮就不好了。……
      符合他的标准的,只有鬼而已。
      万事Ok之后,开始习惯性的等待hiro从哪个角落鬼魅般的飘出来。
      Hiro没有出现。怪了,进场之前还打过招呼。
      几个人冒出的冷汗热汗几乎都要把妆给溶化了。
      尽管坐如针毡,时间还是毫不留情的一步步从我们死灰的脸上踩过去。
      听到报幕声了。司仪一字一顿,我们平常得意的乐团名听来格外刺耳。
      只能上场了。
      灯光大亮。人头攒动。这与酒吧窄小的乐池是不同的。我从不担心吧里客人的酒瓶砸到头上来,此刻看着那些涌动的人潮密密麻麻的手举着的矿泉水瓶,却心惊肉跳。
      适应了那样眩目强光的第一秒,就赫然看到一幕如遭雷击的画面。最前排,人群里,端坐在另一支参赛乐队中间,那个熟悉的长脚鹭鸶,那种轻佻的表情……是不会错的。
      三个人楞在台上。嘘声此起彼伏。
      满场雪白的灯光下,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我只听到自己气喘的声音。手拨动着琴弦,纯粹下意识的反映。
      悲伤的曲调就是这样弹奏起来了。
      Hiro离去了。这是否是一种必然呢。是对过去那些隐忍的生活的否定吧,以他那样轻浮爱玩的个性,能够走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许多过往的片段,那些说不清是掺杂笑容还是汗水的画面,如同快放的镜头一般,在心底一幕幕的涌动。
      只有真实的经过,在回望的时候,才能理解那时候自己的坚强吧。
      已经快一年了。刚刚离开大阪的小镇的时候,街道上还残留着初春清新浓厚的气息。
      夕阳渐落。恍惚中还是年少时幼小的我,一个人背着讲义回家,熟悉的街角。铜锣烧的香味。唱片行老板亲切的微笑。
      ——哲也,不来一起玩棒球么。同伴在身边嘻嘻哈哈跑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去练习棒球呢。一定还有别的宣泄的办法。
      ——哲也,为什么要去东京呢。
      我很想,自己唱出的音符可以像这城镇的花一样,开满人们的足迹所到之处。就是这样……
      那些和煦而遥远的季节,用心牵挂的人温暖的笑容,日渐的远去了。
      我拿起了话筒。像握着棉花一般的不真实。
      ——一步一步,踏过天空之桥
      从彼方的云端眺望,
      青葱的大地上开满了七色花
      因为要获得飞翔的翅膀,
      胸口才要承受这撕裂般的疼痛吧
      如同海边的礁石,不断的被拍打,
      因为有了很多的伤口,
      爱,才渐渐的形成了……
      这是何时做的歌词呢,在心底搁置很久了吧。
      我很清楚自己的声线偏向细致柔和,没有太强劲的穿透力,不太适合rock。只是在今晚听来,为什么也会这样的凄厉呢。被这话筒放大了千百倍的凄厉……
      吉他声。舒缓的鼓点。感觉到阿健在身后闷闷的弹着,pero的脸伏在一堆架子鼓里。他们很用心的跟着我的节奏,即使我突然冒出的这一串歌词令他们在最初愣怔了几秒。
      这是纯即兴演奏。
      从倦怠的眼中看过去,一张张人脸模糊迷离。但确实鸦雀无声。
      唱完连幕也忘了谢,几个人迅速离去。
      从后台出来街上。还带着妆。
      路人诧异的盯着我们,也许认为是cosplayer,几个国中生居然指指点点的猜起了动漫角色。
      无语的走到地铁口,等待班次。Pero说要等候由梨散场出来。才转身道别,他突然迎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很感激过去的日子和你们的照顾。今后,可能我会和由梨一起生活吧,很想给她安定的感觉。并不是因为hiro的举动我才这样想……
      我笑,阻止他的说话——我早就知道啊。由梨是那么好的女孩子。
      转头对着阿健微笑——家里还是反对么,还是不用勉强吧,大学生活很令人羡慕呢。
      阿健楞楞的看着我:你白痴啊。我早就跟家里决裂了。
      这个装裹了霓彩的日子,就这样混乱的结束了。

      I 七色花
      一步一步,踏过天空之桥
      从远远的云端眺望,
      青葱的大地上开满了七色花……
      地铁扶手上的小诗,我都可以默记下来了。最喜欢的是这一首。
      这是多少次踱到地铁口呢。打工地点已经换了三轮,从游乐场到唱片行再到剧场。有时候干脆同时兼做。时间塞到膨胀的时候,人一下子就被推到年轮之外。
      居然那个孩子在。长大了不少。铝罐边还摆了把吉他,从前单纯的乞讨,已经变做卖唱。
      在东京谁都要生存呢。阿健后继有人了。这家伙如今在家里闷头写曲,速度快得惊人,拉他出来散步都不肯。只是曲风如参赛那天那般华丽的忧伤已经很少见,现在忧郁中透着浓浓的诡异。
      比赛的事已经成为很久远的过往。因为有着默契,我们谁也不会提起。就当做多摩川底沉潜的暗涌,连着对pero和由梨的祝福一起流逝吧。四个人生活,两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都是可以习惯的。
      那孩子分明不记得我了,抱着吉他楞楞的看着我。我蹲在他的身边微笑。
      很少有人可以抵御我的笑容,这我一向都知道。
      下雪了。
      是雪,来到东京街头的第一场雪。是圣诞夜啊,下雪的圣诞夜。拥挤的车流,归家的人群,围在巨大的视频下对着明星的脸快乐呼喊。
      每一年都是这样,没创意。我懒懒的圈起胳膊枕在头后,闭起眼露出一贯舒服的笑容。打工有了一些积蓄,跟往年一样,我要去染满头的金发庆贺新年,要跟晨曦一样的色泽才好。还要买自己中意阿健却说跟万国旗一样的T恤。顺便收集新出的机动模型,或者,考虑换一把bass,那把肩带已经快磨断了……
      “你的笑容,实在让人很难抗拒呢。”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极其诧异的看到一张久违的清秀脸孔。
      “秀人啊,真是好久不见。过奖了。”
      “就像这样的笑容呢。”少年的手指向了那巨大的视频。
      我就在那一瞬间凝结成了化石。
      那是无比震惊的事情,居然,在那大屏幕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脸。那个眼袋,那头蓬乱的金发……不会错啊!接下来的画面,阿健的鸡毛掸子和一脸不知所谓的神情终于让我的身体回复到正常状态,我捧腹狂笑。
      绝版而熟悉的音乐响起来——
      一步一步,踏过天空之桥
      从远远的云端眺望,
      青葱的大地上开满了七色花……
      因为要获得飞翔的翅膀,
      胸口才要承受这撕裂般的疼痛吧
      如同海边的礁石,不断的被拍打
      因为有了很多的伤口,
      爱,才渐渐的形成了……
      “那是自己的心声么。我来唱更好。”
      “秀人,你怎么知道?……”
      “那次DUNE FINAL,我也在的。你们是最佳台风奖呢,所以会剪出来播。”
      “最佳台风?我们可是连幕都没谢的说……”我又一次笑倒在地。
      “有奖拿很不错了!我们队我做vocal的话,应该就不会落选吧。”
      ……
      “知道自己的才能,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吉他呢。”
      “做vocal,好傻呢。我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做任何尝试的,你们的演出让我震撼……你让我不再坚持了。”少年笑起来,舒展了手臂去接那飘坠的雪花。身体轻轻的旋转。
      “不过——” 秀人比出食指,扰乱了我欣赏少女漫画般的纯美画面,“我做vacal的话,身后弹bass的,只能是你哦!”那任性的孩子丢下一句话跑远了。
      漫天的雪在身后落下来了。
      他是那么纯粹如雪的人。我又何尝不是呢。纯粹的人,在现实嘈杂的温度下,就会融化吧。那也没有关系。
      我摸摸卖唱孩子的头,给他的小手中放上硬币。该去地铁上记歌词了。
      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再组团的话,还是取一个浪漫的名字吧。
      曾经听说,站在虚幻的彼方时,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就能够走过天空之桥。有人陪伴的话,迈出去的脚步就不会颤抖。
      天空之桥,L’Arc~en~Ciel。就是它了。
      站在地铁中,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一片素白中露着楼群隐隐的轮廓,东京也能够这样洁净。这是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个圣诞了,一整年已经过去。那么,来许个奢侈的圣诞心愿吧——希望自己会在往后流逝的时光中变得足够坚强,可以好好的守护,心中不灭的七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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