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陈暮_

15、第 15 章

　　B·七
　　葛蕾开始了和张淇奥的所谓“恋爱”，约会通常是在晚上，不重样的高级餐厅，每一个都悬在夜晚深蓝色的天空中，缀着城市里迷惑人心的闪闪灯光，他们面对面坐在散发寒气的落地窗旁边，带着笑意谈天说地。
　　但是声调要匹配餐厅里管乐声的分贝。

　　无法寻常、无法低调、无法完全私人化的交往。
　　就在葛蕾单位的办公楼下，来接她下班的车日渐靠近大厦正门。每日与她“碰巧”同时下班的同事簇拥着她下楼、出门，也许就能碰巧赶上张老板没出差，也就能遥遥地、隔着拉下一半的车窗向他鞠上一躬，然后亲昵地、装作是每天都如此地，和葛蕾道别，站在原地摆着手目送她钻进那辆晶晶亮的黑色轿车。
　　每到这种时候张淇奥都会同葛蕾一起，将带着笑的脸面向他们挥手道别，或许是作为张老板的与众不同引发的强烈反差，他的动作总比葛蕾的更显得热情。
　　“你会慢慢习惯的，”张淇奥牵着葛蕾放在座位上的手，真皮坐垫和女孩的皮肤有着不同的触感和温度。他看向她，车窗缝隙间的气流卷起她一缕乌黑的长发轻轻地飘，“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葛蕾笑着摇摇头。
　　张淇奥不知道她的摇头代表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笑代表什么。他等她说话，可是等不到。
　　“你不喜欢吗？下次我们把车停的远些……”
　　葛蕾坐直起来，转头面向张淇奥，“没关系的，您不来的时候他们也会……陪我下来。”她抬手，把那缕飘起来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窸窸窣窣的风吹在皮肤上，一种鲜活的、清凉的感觉，会慢慢变得麻木，“今天开了好久的会，我只是有点累了。”
　　“靠一会吧。”张淇奥放松坐得挺直的后背，整个上半身向后靠去侧着头笑看向葛蕾，等她和自己一样放松了身体摊在那边，两个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对视，看着对方起伏的呼吸，周身流动着好闻的车载香水味。最近他时常觉得累——从前很少有过的那种感觉，无端地、突然地，或是想要换掉衣柜里所有熨得整齐的衬衫西装，或是会还开着却注意起了在窗外落脚的麻雀。他对于自己脑子里出现的那种想要停下来的想法感到奇怪，只能把这归咎于日渐增长的年纪，而不是身边的什么人，他不觉得有谁特别到能影响得了他。
　　刚接触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张淇奥和葛蕾讲述他去年那一百五十几次的飞行，没看到他预料中的反应——惊讶，或者赞叹。葛蕾只是皱了皱眉。也许她真的不只把这件事看做一个不小的数字，也许她听了只觉得心疼——她对他的态度和很多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在他身边的葛蕾总是那么脆弱，当他看着她那略带疲惫感的安静样子时，常想起她在饭局或宴会上那一刻也不停的、足能够以假乱真的笑脸。于是他认定，自己才是特别的那个。
　　其实那种想要休息的想法，总能被张淇奥自己及时打断，到处飞行、开很长的会、与不同的人应酬……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方式。从葛蕾生日，她没有明说但默认接受了张淇奥表白的时候起，他把她也加入了他的生活中，一开始是些在本地的活动，有时候恰巧是在周末或是下班之后，不过在工作时间也没关系，葛蕾的假期“变”得很多，到后来，张淇奥提出要带她一起出差。

　　“下周我们要到香港去，”那时候他送她回家，揽着她的腰在路过的公园里散步，司机已经先一步到了葛蕾出租屋的小区门口等，“那边的系统要和内地做衔接，交给星望了。你们石老师会带你过去。”
　　“嗯。”葛蕾点点头。她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华宁就境外公司的业务和星望进行交流的初期，小妤来问葛蕾，是不是因为她合作才谈得那么顺利。
　　“我听说方慈英和张老板有过一段。”也许真是为了葛蕾着想，小妤把她听说过关于那个女人的全部消息都滔滔不绝地讲给葛蕾听。“她是有点手腕的，你知道吧，其他和张老板分开的女人都出国了，只有她，虽然也在内地待不下去了吧，至少到香港去还做着华宁的高管……”
　　每到这种时候，葛蕾就只是听——从张老板派人来给她送礼物开始，关于他的各种流言从四面八方、自然而然又无可避免地钻进葛蕾的耳朵里。对于很多东西，她无从判断真假，不过她知道方慈英——张淇奥读书时曾经去过香港参加游学活动，方慈英在那期间的一个竞赛中打败过他。张淇奥和葛蕾聊起过方慈英，他对她的能力和眼界赞不绝口。但他也一再强调，当时之所以方能更胜一筹，作为香港人有主场优势是很重要的因素。也正是因此，在华宁拓展境外业务初期，张淇奥联系到读书时认识的方慈英，吸收她进入华宁团队，不久后，外务人员撤回内地，方慈英上任香港部分的分管副总。
　　而那些给她“传递消息”的人甚至不知道方慈英本身就是个香港人。
　　“我能见见方总吗？”葛蕾仰头看张淇奥的脸。天空中月亮的光勾勒出云彩不甚分明的脉络，空气中、头顶上的暗色吸纳着人们的谈话声、孩子们的笑声、夜跑人粗重的呼吸声。黑夜比白天更懂事，它不尖锐、不奔忙、不对真相追根究底。
　　“当然，”张淇奥笑着点头，抬手摸了摸葛蕾的头，她的头发很滑，传递给皮肤的温度让人觉得舒服，“我和她提过你。她要见你，说不信我有这么好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