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见青山》曹贵人

3、杳杳寒蓬飞

　　“你的尸骨掉在哪个悬崖下面了？”

　　尤雪青挤开完颜煜，上前几步，掀开一角白帐，“我的尸骨就在蒙古包里面。”他将一个火折子丢在完颜煜手里，“里边黑，你用这个。”

　　完颜煜忽然想到昨日躺在蒙古包外的几具死尸，“那些蒙古兵呢？”

　　尤雪青默默和火光拉开了距离，“不用担心，我昨天把他们都冻成了粉沫，现在早已经随风飘走了。”

　　帐子最深处有一口棺材，尤雪青拍了拍棺材板，震碎了棺材表面的冰，“我就在这里面啦！”

　　完颜煜叼着火折子，把手放在了木板上，正要打开那口冰棺，却突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给牢牢按住了。

　　“等等！”尤雪青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急，“我都一个月没看过我了，也不晓得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万一……万一我变不好看了怎么办？”

　　完颜煜自是不理会，他试图甩开尤雪青的手，但对方却死死压着不肯松开。

　　尤雪青挪动身子挡住完颜煜的手，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冰棺的一角，眯起眼睛往里张望，“上次我来看的时候，我像是被狼咬过，也不知道死人会不会疼呀……”

　　完颜煜将火折子举到棺材缝跟前，“你能看清吗？”

　　一道明亮的火光猛地闪过，尤雪青吓得不轻。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完颜煜的肩膀，刚一松手，棺材哐当一声合拢，火折子被从中夹断，一节掉在了棺材里，一节拿在完颜煜手里。

　　……

　　尤雪青越抱越紧，“你别推我！我怕黑嘛！”

　　“你自己就是鬼，有什么能吓到你的？”

　　尤雪青那两条如冰般寒冷的手臂开始瑟瑟发抖，“小时候我爹经常把我关小黑屋里，我真的害怕呀！”

　　“这蒙古包是你家吗？”

　　他感觉到尤雪青在他腰间像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完颜煜道，“你家里有弓箭吗？”

　　“门口的南面有一副弓箭。”

　　完颜煜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果然摸到了一副被冰封的弓箭。他弹了弹弓绳，不算很松，箭尾有倒刺，弓绳交接处还算牢固。

　　这个蒙古包应该是尤雪青刚抢不久的。

　　完颜煜将箭羽搭上了弓绳，朝蒙古包正顶上射了一箭。箭离弦时，弓绳弹红了尤雪青的左脸，尤雪青抬头呼痛，外面朦胧的亮光如同一缕轻纱般洒下，落在完颜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一阵冷风吹过头顶，打乱了完颜煜额前的碎发，“行了，不黑了。”

　　尤雪青呆呆的松开手，从完颜煜身上爬下来。
　　借着那一点点光，完颜煜看见尤雪青病白的脸染了几丝红意，“有这么害怕吗？”

　　尤雪青摇了摇头，捉起完颜煜的手细细摸了上去。

　　完颜煜的手上有一层茧子，显然是受过很长时间的训练，尤雪青突然想起昨日完颜煜昨日的身法，好奇道，“你是宋军？”

　　“不是，我上个月刚被革职。"他革职是真，但是他被革的是金国的职，而不是宋国的职。

　　尤雪青道，“我天天看着蒙古兵在旁边的操练场上射靶，他们之间身手像你一样精干的，约莫只有十分之一。我在外漂泊了十几年，却不知国军已经昏庸到这种地步，连你这种精兵也要革了去。先前听元人说要先灭金再灭宋，我还当他们是异想天开，现在想来，倒是真的了。”

　　“他们要先灭金再灭宋？”

　　“是呀，昨日蒙古兵问我金国使节逃到哪了，我正在雪地里数脚印。我数的太入神，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他们就要杀我。”尤雪青对着手指，委屈的撇了撇嘴，
　　“杀人吸精气只对冤鬼厉鬼有好处，我又不是厉鬼，才不会平白无故杀人呢！只是他们逼得紧了，我才起了杀意。”

　　“你没有怨念，怎么会成鬼？”

　　尤雪青道，“我也不知道。”

　　“你一条命活两次，挺回本的。”

　　正常人听完颜煜这么说话十有八九要生气，但尤雪青有点缺心眼儿。他咬着大拇指思考了一会儿，“也是。”
　　尤雪青灰蒙蒙的眼睛里有了点光亮，“对啦，还要看我的尸体！”

　　借着那一口日光，尤雪青一把掀开自己的棺材板。他呆呆的凝视着棺材里子，有些茫然，“怎么会这样？”

　　完颜煜挑眉，上前一看，却发现那口棺材里只有一层两尺厚的冰霜，“你把自己也冻成冰沙了？”

　　“没有呀，我怎么会自己冻自己呢？”

　　完颜煜把棺材板一把掀开，发现棺材的下端有一段兽牙牙印，“雪狼？”

　　尤雪青哭兮兮的趴在棺材上，周围刮起了鹅毛大雪，“我被狼叼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