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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难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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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沈衡在未阖上房门的书房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拨开窗帘,强叔的车调转车头,向山下驶去。
母亲的声音从一楼隐隐地传来,“怎么这么晚回来呀,和那位周编剧道过别了?”
“道过了,她们剧组今天已经离开臻园了。”
“外面冷不冷,快上去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
脚步踩过楼梯地板,是轻柔的有节奏的声响,沈衡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粉色缎面镶兔毛的拖鞋,走动的时候上面的毛球一翘一翘。
房门开启、关阖,耳边再捕捉不到任何声响。
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片刻后,沈衡起身,敲响了林焕的房门。
“怎么了?”林焕打开门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去医院问诊了,想问问最近林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林焕越过沈衡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走廊亮着壁灯,整栋房子陷入沉睡。
她拉开房门,道:“进来说吧。”
房间里,书桌上的台灯亮着,笔记本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在忙工作?”
林焕扭头看了眼电脑,摇摇头,“在查论文,我爸肝上的肿瘤一直在长,大夫建议采取介入治疗,我在看哪种介入对他更适合些。”
“有头绪了吗?”
“我约了这边的专家号,打算去听听专家的建议。”
沈衡凝神想了想,说:“前几天和赵在吃饭,听说最近松市在举办全国肿瘤界的会议,我让他留意下有没有京市过来的介入方面的专家。到时候可以综合下几位专家的建议再做决定。”
林焕听他讲完,想了想,没有拒绝,“好,那要麻烦赵哥了。”
沈衡笑了笑,“不怕麻烦他,我跟他从小认识,我出生的时候还是他妈妈接生我的。”
林焕应和着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失在脸颊,一层阴云漫上眉头。
沈衡打量着林焕的神色,试探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焕抬起眼来,视线落在沈衡身侧,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支娇小俏丽的水仙花。
“今天跟我妈通电话,她说我爸还在偷着抽烟喝酒,而且有一段时间了。”
沈衡眉头拧起来,他原本对林家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林焕被他们养大,他更多的是感激。林父得了这样的病,他同情林家的遭遇,也心疼林焕一趟趟往返医院的奔波。
但是为人夫、为人父,在家人为他倾尽全力的时候却还在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将大家的努力付之一炬,沈衡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论文,在臻园听到那番话后本就在胸肺处积聚的郁气像云团般越积越厚,浓云滚滚,坠得他呼吸不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林阿姨和林煊还好吗?”
“还好,”林焕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心绪逐渐平和,“我妈和林煊也在慢慢接受我爸的病情,住院的时候两个人轮换着陪护,现在每天也在劝我爸不要抽烟喝酒,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给你的卡,随时都可以用。”
林焕反应了一下,顿了顿,说:“家里暂时不缺钱,现在治病住院都有报销,钱上没什么问题。”
沈衡点点头,看向林焕,“还有什么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林焕用力捏了捏镯子,笑了笑,摇摇头,“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你陪我去朝山,去医院,还帮我找专家,你本来工作上就已经很忙了,别再为这些事情烦心了。”
“这些事不算什么。我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希望我能做些什么,能代替你,从而让你不再接触北辛的那一家,只是希望你能脱离那个另你痛苦的家庭,变回那个会在阳台晒太阳,和我一起翻书,一起抓娃娃,一起看电影逛街的那个没有忧虑、没有眼泪的温心。
但最后,他只是牵起笑容,眼神中装着疲惫、无奈与心疼,“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
台灯光束笼罩之外的空间被暗色包裹,沈衡的轮廓在光线下显现,但眼神隐在暗处看不分明,林焕还是在他的语气里咂摸出一些意味。
她好像大概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但是他没办法真正将那番话公开于空气中。她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她不敢让这些念头在大脑里哪怕完整地过一次。
所以,最后她也只能同样疲倦地笑笑,“还好,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