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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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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布条蒙上了苏瑜的双眼,双手也被隐隐发烫的绳索捆住,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觉到后颈的衣服被人拎着,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后来似乎进入了一个房间,那人一松手,粗暴地将他丢在地上。
“哎!轻点!”
苏瑜在冰冷的地板上滚了半圈,摔得生疼,心中不停咒骂着人贩子。
不知道本公子矜贵嘛!这么摔也不怕摔坏了,万一卖不出好价钱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对不对……他好像不能被卖掉……
“谁啊!谁人胆敢对本公子做什么无礼的事!我告诉你,我身边可是有神仙跟着的!你就当心天打雷劈吧!”苏瑜艰难地坐起来,猛地摇了两下头,想把蒙眼的布条甩得松一些。
没想到一只手伸了过来,先前亲手把布条系在他脑袋上,这会儿又亲手摘下去。
“虽然只有几天不见,但我对你甚是想念啊,苏公子。”
这声音……似乎是乾云山的戚长老!
这里光线昏暗,苏瑜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显现出来。
他此刻身在一间窄小的屋子里,地上铺着寥寥的干草——怪不得方才只滚了半圈就很疼。
屋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天花板上挂着几张或破碎或全乎的蜘蛛网,蜘蛛丝坠下来,随着微弱的风无依飘荡,偶尔会扫下来一片厚重的灰尘。
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立着一根微微发着光的千金柱,柱体延伸出来长长一条,与捆着苏瑜的绳索相连。以他摸遍银楼各种金银器的手感来判断,这绳索并非植物所制,而是软金。
我还挺值钱的。
他想。
这间屋子,看上去空置了很多年。
但又有柱子,又有绳索,像是专门用来关人的。
准确来说,是为谁特意准备了许久的潦草囚牢,只作中转过渡之用。
至于为什么说是过渡——因为他听到了屋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正在盘算时间,计划着再次转移。
“已是亥时一刻,另一处地方……”
确是戚长老。
她散着一头油亮的乌发,未佩戴任何装饰,只柔柔地披在肩上,配上一脸似有似无、演得恰到好处的笑容,真像是人畜无害。穿着月白长裙,外披一件银色斗篷,身量纤瘦,便又添了几分柔弱的气质。
苏瑜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面庞,脸上眉间的皱纹一寸寸加深,他咬着后槽牙,强压下一阵混合着憎恶的不适。
戚长老感觉到他的仇恨越来越清晰,声音忽然一顿,凄厉地笑了下,掐住他的下巴,硬生生将脑袋掰向另一边,“苏公子,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苏瑜道:“在你眼里,应该害怕的是我吧。”
戚长老神色恍然,用尖利的指甲摩挲着苏瑜的皮肤,直至看到一道道红痕出现,才满意地放开手,然后站起来,俯视着他,“你说的没错。我屠你全族、戮你双亲,还虐待了你一段时间,你理应是要怕我的。”
“可惜,你看起来并不害怕,真是勇敢呢。这么勇敢,我想想——似乎要好好奖励你一下。我料到你们要来罗索城,特意准备了大礼在此等候,感不感动啊?”
你怎么不感天动地,再引来雷劫把自己劈死呢!
苏瑜在心里骂着。
“你兴许是在骂我。”戚长老说。
“是又怎样?”苏瑜说。
“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地骂。”戚长老和善地说。
“……”苏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有病吧?”
戚长老点了点头,诚恳道:“是有点,不过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医治我了——所以,你现在就要倒霉了。”
苏瑜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戚长老道,“在乾云山的时候,你不是见识过了吗?我只是在你身上用了各种法术、符咒,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你现在应该知道的,那些法术都是为了对那个你这一身魂魄,好让他在这副身体里待得更安稳。”
苏瑜冷哼一声,说:“照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戚长老话里悠悠荡荡的状态突然一断,带着几分正色道:“留着你那副赤诚心肠,还是等会儿再感谢吧。”
“哦,对了!”她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苏瑜说,“你就别想着金官大人会来救你了,我特意在这地下设置了火系的隐藏术,而他早已没了从前的霸道实力,破不开五行相克的制约,也找不到这里。”
闻言,苏瑜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咧着一嘴牙,作势要咬人。
戚长老及时后撤一步,伸手抵住苏瑜的脑袋,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苏公子牙口不错。”
“……”
“你且留着这副牙口,等会儿若是哭得不能自抑了,记得咬牙忍住,别出糗。”
戚长老:“时候已到。”
她说着,松开了苏瑜的脑袋,一手忽然变作爪状,连着黑紫色的光在苏瑜面前划过,捆住他的绳索随即解开。
下一瞬,他后颈的衣服再次被拎起,挂在半空,一动不能动。
“能换个锁法吗?”苏瑜低头,从上到下瞧了自己一眼,弱弱提议,“这样很不体面。”
“由不得你选择。”
戚长老抬手破开窗户,带着苏瑜离开,重现于月光之下。
窗框的碎屑飞溅着划过苏瑜的脸颊,顿时一道细细的血痕流淌下来,衬得他脸色苍白。经萧瑟的夜风一吹,生出了几乎可以忽略的疼。
眨眼间,苏瑜又被戚长老丢在地上,这次倒是没滚出去,半边身体磕在了城楼的墙垛上,直接摔了个屁股开花。
“啊!欸我说,能不能对我这个人质温柔一点?!”
“不能,”戚长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而且你并不是人质,你就是我此行的目标。”
“什么?”苏瑜愣了片刻,着实想不出来这位仙门长老是贪图自己身上的什么物件。
半秒后,他想起来——哦,他这副身体来自仙门。
那么接下来,不会是要施展什么法术,强行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吧?!
“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一抬头,看见戚长老卷着猛烈的劲风一掌探过来,带着掌心不断流转的绿光,重重地拍在他的天灵盖上。
“咚!”
这一下仿若惊起了巨响,苏瑜的脑袋猛然震动,瞬间耳中发出蝉鸣似的盲音,双目失神。脑海中似天崩地裂,混沌翻涌成开天辟地之前的景象。然后一道劲烈的斧风迅疾闪过,一切慢慢清明起来……
苏瑜的身体还跌倒在城楼之上吹着风,神识却以极快的速度散了出去,一路奔至百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也是人间春节过后的某一天,也是亥时。
同样的时间和地点。
这里是……幻境?
苏瑜缓缓睁开眼,看见了自己……不,那可能只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或神……应该是苏时序口中的木官吧。苏时序好像很在意他。
木官背抵紧闭着的罗索城城门,手里攥着一条青绿色的鞭子,有黑紫色的血液从他手心淌出去,顺着鞭子向下,沉闷地滴落在地,慢慢渗进土壤中。
他喘着粗气,横目扫向面前的一大片人群。
这群人,已然没有人样。
他们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黑紫色血斑,七窍流血,有几个或许是血流得太多,糊满了整张脸,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还能勉强辨出五官的那些人,双目皆绯红得几近发光,仿佛黑夜里的红灯笼。
只是这灯笼并不是用来照明的,更像是要成为燃烬整座城的火源。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群人都中了朔魔的毒。
大概公府最初误把中毒认成了疫病,将城中所有中毒者都隔离到郊外,但不知为何,这一夜,这些人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齐齐如诈尸般惊起,一摇一晃地迈着僵尸的步伐攻向罗索城。
恰巧,木官守着这座城。
这是一群带着攻击性的人,看上去已经无药可救了——为何不将他们尽数斩杀在城门前,为何还不动手?
苏瑜不解地想着。
他眼睁睁看着中毒的人群距离九尺、三尺、一尺……最后人群一拥而上,张着血盆大口,伸着五指,不停撕咬着、抓扯着木官。
霎那间,一位风清玉朗的神君浸在了混浊的血泊中。木官眼中的色彩渐渐流失,仿佛永远被风雪覆盖住的春日,没有再生的可能。
但他仍然没有挥出手中的鞭子。
是在等什么吗?
毒人的冲撞不止,过了一段时间后,甚至变得更加凶猛了。他们嘴里嗷嗷地叫唤着没人能听懂的言语,声音也越来越大……
木官身上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两边的袖子都被撕碎,露出的双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穿透皮肉的抓痕,他的血液也被毒素侵染了,慢慢由红变紫,再黑成一片……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苏瑜感觉到头晕,昏沉沉地闭上眼。
再度睁眼时,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他竟然附在了木官身上!!!
于是看见了毒人尖长的指甲沾着污浊的血直直戳向他的眼眸,苏瑜一惊,脚下一个趔趄,没守住——他听到身后禁闭的城门松动了一下,大约是快要被冲开了。
城中还有那么多正常的百姓……
他不能让这些毒人进城!
手上遽然涌现出一股力量,苏瑜艰难地抬起手臂,举起青鞭,当空甩下。
“啪嚓——”
一个毒人正面接下了他的鞭子,登时皮肤龟裂、骨血四溅,碎成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