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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谓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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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炜一闻言看过来,冷笑一声:“又不是七情散之类我独有的毒药,砒霜这种是个人都能买到的也要栽赃到我身上?秦笑语,你怎么不说全天下中毒而死的人都是我下的毒?”
“全天下的人怎么死又关我何事?”秦笑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听说早上你和郑成双打起来了,他中午就死了,你不觉得这时间赶得太巧了吗?”
江炜一目光从一来、二去的身上略过,又落到苏秀玉身上,神色嘲弄说道:“那我还说早上苏秀玉刚到,郑成双中午就死了呢?苏老板不如也给个说法如何?”
“你——!”苏秀玉气的手指直颤抖,咬牙道:“江炜一,你可不要胡搅蛮缠!!我几时下毒杀郑成双了?!”
江炜一站起身,朝众人举起自己左手,手指纤细白皙,但细看之下隐隐有奇怪的微光闪烁,不认识江炜一的可能不清楚,但秦笑语他们都知道这只手常年炼毒,旁人若是不小心碰了偏要立时暴毙而亡。
江炜一:“我只是按照秦笑语的说法适时推测了一下,再者说,这客栈之中都是你的人,最方便下毒的难道不是你吗?”
一来、二去立刻怒道:“胡说八道!你再敢胡乱攀扯,信不信我立刻送你见阎王!!”
江炜一丝毫不惧,冷笑道:“怎么,杀死郑成双一个还不够还要把我也弄死?只怕你们敢,秦笑语也不敢吧?”
他神色彻底阴冷下来,目光略过苏秀玉和叶棠:“别忘了到这里的目的!”
叶棠此时也从厨房钻出来,叹口气说:“厨房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下毒的痕迹。”
看来是单独针对郑成双一个人的。
他们五个人齐聚这里,现在却死了一个,变成了四个人,而且每个人似乎都有巨大嫌疑。
除此之外,还有旁边不知道什么目的硬闯进来的三个人。
叶棠叹气,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她提议道:“各位都各自保重吧,明天事情一了,你我便天涯海角再各不相见。”
“最好如此。”江炜一轻哼一声,率先回房去了。
苏秀玉也颔首,紧接着回屋了。
叔孙穆耸肩:“我们也回屋吧。”
李持盈歪了歪头,觉得也有道理,看戏也看完了,剩下的就不归他们操心了。
回了屋,叔孙穆往床上一摊,叹气说:“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破事?吃个饭也能遇到下毒害死人,这世道是怎么了!”
李长生看不惯他这副坐没坐样、躺没躺样的颓废气,抬脚踢了踢他:“这世道不好吗?”
“什么?”叔孙穆只是习惯性的吐槽一句,听李长生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翻身坐起来。
摸着下颌,斟酌了两下:“也说不上好不好,毕竟前朝才覆灭十来年,各地节度使又打了许多年,满打满算也才消停四五年。比之前打仗时肯定要好,但和前朝的元平盛世比,那肯定没得比啊。”
说起元平盛世,也才不过二十年前的光景,现在想起了却好像恍如隔世一般。
“确实。”李长生沉声道。
叔孙穆忽然笑道:“你确实什么啊,元平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我也是小时候跟随我父亲去长安时才知道,什么叫做‘九州道路无豺虎 ,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 ,男耕女桑不相失。’现在哪里还有当时盛景的十之一二? ”
此言一出,李持盈望向李长生,距离当年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如今重闻旧事,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不过李长生也没什么异样,只沉默了一会,半开玩笑道:“我元平二十三年出生的。明宗皇帝元平二十七年去世的,我怎么就没经历过?”
闻言叔孙穆哈哈一笑:“四岁也算?李兄从没想过你还有这么逗趣的时候。”
不过叔孙穆笑了两下,想起明宗皇帝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叹息道:“当年跟着父亲去长安,有一次还见到明宗皇帝了,估计李兄和周兄很难想象出,那样儒雅慈和的老人会是万国来朝的明宗皇帝,我现在都还能记得当时的画面。”
李持盈因为徒弟这些年也没少了解周朝的情况,李长生是明宗皇帝的老来子,明宗皇帝五十五岁时生的李长生。而叔孙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明宗皇帝当时也就五十多岁吧?”
叔孙穆盘膝坐着,手臂支着脑袋前后点头:“是啊,但那也不影响他和蔼可亲的形象啊。当时还抱着两岁的少帝呢。”
李长生神色一动,眸色幽幽地盯着他。
叔孙穆突然“咦”了一声,李持盈就知道要遭,果然叔孙穆道:“说起来前朝少帝叫周宣成,周兄你叫周宣,只有一字之差呢?”
李持盈无奈扶额,心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宣”这个名字是他临时随口说的,中午刚跟李长生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不过也无所谓了,李长生看起来不像有所怀疑的模样。
“确实挺巧的。”他挑了挑眉,转而问道:“不知叔孙的名字有何寓意?是父亲起的吗?”
一说起这个,叔孙穆兴致大起,一扫之前的颓唐:“我这个名字是我母亲起的,我父亲可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我叔孙穆这个名字就是追崇前人叔孙穆子取的。叔孙穆子你们知道吧?”
李长生颔首,李持盈却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
李长生自小学习经史子集,对历史人物信手拈来,便解释道:“叔孙穆子是以前鲁国的使臣,代表鲁国去参加诸侯国会盟,会盟期间鲁国正卿攻打莒国,违背了会盟之约,楚国便要求处死叔孙穆子。晋国大夫乐王鲋便向他索求贿赂,说可以去跟楚国求情。叔孙穆子以此为私事,不能因私事而坏了他来会盟的原因,而拒绝了乐王鲋的要求。”
李长生继续说道:“叔孙穆子有句很有名的话,我一直很喜欢。「余非爱贷,恶不衷也。且罪非我之由,为戮何害?」”
叔孙穆闻言大赞,“李兄真乃我知己也!我母亲为我取名叔孙穆,正是此原因!!”
李长生低头笑了下,这个典故还是少时他父皇抱着他在膝头讲的。
而后叔孙穆看着李长生,摇头晃脑地笑道:“李兄这个名字倒真是好猜,不用李兄自己说我都知道。”
“哦?”李长生微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
却瞥见旁边旁边李持盈嘴边的笑意,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叔孙穆缓声低吟:“是太白的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吟完诗,他挑了挑眉,洋洋得意说:“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李长生沉吟片刻,十分平静地打破他的妄想:“很不幸,你猜错了。”
“不可能!”叔孙穆绝对不信,一个修道之人,取名“长生”二字,不是出自太白的诗,难道还能是因为他师父想让他长生不老吗?
谁家师父这么没文化?
“我不信!那你说,你名字取自哪里,我倒要评判评判!”说着叔孙穆紧紧盯着他,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长生”这个名字确实是他师父李持盈起的,但当时他师父没说为何取“长生”二字,后来李长生自己也琢磨过,“长生”二字的寓意,也如叔孙穆一般认为这个名字就是出自太白的诗。
他七岁那年的中秋夜,师徒两人一起过节,这是他拜李持盈为师后第一次过中秋节。
现在想起来,那年皎如白玉的明月,因为太过明亮,反而衬得旁边的星子黯然失色,只能记起当时月亮的明亮。
他遥遥望着天边的月亮,想起以前尚未国破家亡、父皇还在时,也曾同他一起看过中秋时的月亮。
想及此,不禁落下泪来,起身朝月亮拜了三拜。
只当拜了月亮就算拜了早已仙逝的父皇了。
拜完之后,李持盈就把他抱起来,哄道:“好了,虽然阁中不比皇宫,但以后为师陪你看月亮,长生也不再是一个人了,如何?”
他当时看着李持盈,只觉得,从父皇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温柔待他。不自觉的点了点脑袋。
李持盈便望着天边的明月笑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年年如此,人却要往前走,就如流水一般。”
“我知道,以前太傅教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时间就像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李持盈笑着点头:“长生说的不错,人也一样。”
“那,长生也如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吗?”
李持盈便问:“长生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吗?”
他当时便问:“不是因为太白的诗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李持盈揉了揉他的头,笑出了声:“徒弟啊徒弟,这世上哪有仙人啊。「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这世上既没有仙人,也没有长生。”
他当时听完,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