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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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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悬也瞧见了对方正脸,一怔之后,礼貌地招呼:“刘阿姨。”
被叫做刘阿姨的女性露出惊喜的表情:“还真是你。”
两边应当是老熟人了,蒋寄野听见她上来摸着薄悬的头发絮絮道:“多少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你妈妈今天没跟你一起来,从她离开乐团就没听她的消息,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你们住在哪?”
薄悬动了动喉咙:“她……身体好多了,前几年搬到海城去了,现在在一所高中当老师教音乐科目。”
刘阿姨愣了下,却又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回海城了啊?”
“是,回去好几年了。”薄悬说着,语调明显比方才流畅许多,“她工作忙,挺久没来a市了,所以一直没跟几位阿姨联系上。”
刘阿姨像欣慰又像叹息,喃喃地说:“回去好啊,都好好的就好。”
她感慨地将薄悬仔细打量一遍,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的蒋寄野,旋即一滞,眼神颇为诧异且微妙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蒋寄野敏锐地察觉薄悬的身体跟着紧绷了一瞬。
他心说怎么,两个男生一块听音乐剧还是太古怪了?
他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可是这通道内直来直往,除了有俩垃圾桶也没有可供他回避的地方。
刘阿姨不愧有着表演艺术家的纤细敏感心思,注意到薄悬不自在,转眼便将些微外泄的情绪收拢起来了。
随后,寒暄式地问了薄悬现如今的状况,恭喜他上了大学,临走前又邀请他有空上门做客,说家里留着很多当年他妈妈的乐谱可以转交,希望哪天还能坐在一起演奏。
不得不提,和朋友出门结果遇见长辈闲谈间透漏出家事隐私,这种情况对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来说还是挺尴尬的。
刘阿姨走后,没等薄悬开口,蒋寄野先一步说:“好了,不用解释了,阿姨以前是乐团的成员,你小时候经常跟来这边玩,所以知道围墙有个后门。”
薄悬被他一连串的抢白搞得愣了下。
他感觉好笑之余,冷不丁还有点感动:“蒋寄野,你要不要这么贴心。”
“还好。”蒋寄野谦虚地说,“这只是我众多优点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薄悬想了下,也没什么不能提的,老一辈之间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么些事。
他说:“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乐团的大提琴手,在他们圈子里还算小有名气,但是遇人不淑,我爸出轨、家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妈一个人回到海城,现在重组有了新的家庭。”
他说得风轻云淡,几十个字概括了一个人的前半生,然而背后潜藏多少漫长岁月下的心酸和眼泪,也就只有经历过的当事人知道了。
而且,一个不好的家庭氛围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能有多深刻,蒋寄野就是再傻缺也能猜测出一部分,因为家暴的垃圾往往会将暴力行为随意地施加在身边任何弱势群体的身上。
比如家里的宠物,比如年幼的孩子。
这么一想,薄悬很多方面不同于同龄人的压抑好像有了解释——某些观点,一个人幼年时无论正面还是反面的遭遇,都将影响映射着他的一生。
蒋寄野很清楚成年人的交际法则里不该问的不要问。
但他还是没忍住认真地问了一下:“你爸现在人在哪,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替你找人把他绑出来揍一顿。”
心情好每个月绑出来揍一顿,心情不好每周揍一顿。具体频率依据对方的状况和表现而定。
薄悬愣了下,犹豫说:“不好吧。”
蒋寄野:“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问问。”
到底是他的血亲长辈,直接动手确实有点唐突和欠考虑。
以薄悬的好学生性子,估计也很反感这种以暴制暴的解决方式。
薄悬嗯了一声。
隔了会,他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妈现在过得挺好的,我也很好,已经很满足了。”
事实上见他面露轻松,蒋寄野着实也松口气:“谢我什么啊,我就说说,也没帮上你什么。”
不过小插曲终究还是有影响的,从他们进场落座到开幕前,薄悬都没再说过话。
蒋寄野开始觉得这个地点选得不太好。本来计划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结果成了旧地重游,换成是谁触景生情,估计都没了看音乐剧的心情。
余光中,瞥见薄悬靠着座椅一动不动近半个小时,蒋寄野这个想法就更明晰了。
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提前离场?
酝酿好的话到了嘴边,蒋寄野扭头一瞧,薄悬闭着眼睛睡着了。
蒋寄野:“……”
蒋寄野看了他一会,扭头继续看舞台。
一直到后半段一个欢快的大歌环节,人醒盹了。
这个间隙里,蒋寄野已经独自欣赏了一个小时的剧目,顺带发散思维在脑中给自己编完一整部拯救世界的剧情。
注意薄悬睁眼,他凑上前问:“醒了,大爷,起驾回宫吗?”
薄悬脸上还带着惺忪神色:“嗯?”
他睁大眼,努力看清昏暗光线中蒋寄野的脸,漆黑瞳孔掩着一片鸦羽似的睫毛,也跟着放低声音,轻轻吐气说,“不好看吗。”
蒋寄野往后躲了躲,说:“我寻思着座椅太咯,睡这儿多委屈你,不如回学校早早入寝。”
薄悬脸有点热:“……应该快结束了。都看到这了,看完再走吧。”
蒋寄野于是又坐了回去。
散场之后,两人随着人流走向出口。
薄悬挠了下脸,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不好意思,剧场里太暖和了,我小时候放学后过来等我妈排练回家,一听音乐就容易犯困。”
蒋寄野说:“没事。”
到底有点郁闷,把憋在心头的吐槽秃噜了出来,“我还当你们文艺范小青年都会喜欢这种东西。”
搞半天他自己倒是看得挺起劲的。
薄悬跟在他身边,轻声说:“喜欢啊——喜欢跟你一起来看。”
“喜欢到睡过去?”蒋寄野说。
显然对他睡着的事耿耿于怀,不吃他这一套。
“不一样。”薄悬想了想,“如果换成其他人,我肯定睡不着也不敢睡的。”
而且他没说,这部经典著作他从小看过挺多遍了,记忆力良好的他闭着眼睛都能记起接下来的每一句台词。
但是他喜欢这么静静坐着陪蒋寄野看。
蒋寄野心想不愧是搞辩论赛的,说不过,根本说不过,拐十八个弯都能扯到喜欢我上,反正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到剧院前面的广场,几个学生嬉笑着穿过人群从后方追上,打闹间不小心推搡到他们,薄悬一个趔趄往前扑了下,前方正好是个两层下沉的楼梯,幸好蒋寄野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不然这要摔下去一准一脸血。
蒋寄野有两秒钟的心跳加速,旋即那种熟悉的的着急上火又上来了。
他好像总能被这个人搞出火气。反倒是这人靠着座椅睡着了的那会,他才有一种世界宁静而安稳的感觉——就像曾经在渺无人烟的山野,听见风声里传来树丛间鸟儿清脆的鸣叫。
当然,现在不在山野,也没有鸟叫,在他面前的只有闹哄哄的人流和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蒋寄野确定薄悬没伤着,抬头叫住跑过去的那几个学生:“喂,你们几个,都站了,老师没跟你们说过公共场合不能打闹。”
男生们回过头来。大概也意识到差点闯了祸,都收了脸上嬉笑。
一个绑着脏辫的小子机灵地大着胆子说:“帅哥,你看你长得这么帅,这点小事别生气呗。”
“夸我也没用。”蒋寄野板着一张棺材里脸说,“跑这么快摔着人了怎么办,你们自己摔个手摔个脚也就算了,大不了几个月上不了学,摔着脸磕个牙大不了以后不找对象,前头那么多爷爷奶奶,老人家摔一跤能要命的知不知道。”
几个人不敢吭声了。
蒋寄野转回来,钳着胳膊把还靠着他的薄悬扶远了点:“还有你,站好了,这么大个人走路不看脚下的。”
“我也得挨骂?”薄悬挺无辜地瞥眼几米开外还杵着的学生们,叹口气,拽了下他的衣襟,很给面子低声下气认错,“对不起,我错了,大帅哥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
“……神经。”蒋寄野教训不下去了。心头那点火气飞得无影无踪。
好的不学,油嘴滑舌学得挺快。
这边中心老城区街道路况是堵王之王,兼着建筑规划新旧交错,换成蜘蛛侠来了没个半小时都摸不出去,为了躲避高峰路段,蒋寄野进场前就联系人把他的车开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两轮的工具。
那肯定不是自行车了。
一辆标准型的机车,250cc以下排气量,中规中矩的黑色流线外观,某经典品牌的经典款式,上头载俩人不成问题。
蒋寄野几年没摸过了,但这玩意只要腿够长再有点手上力气都能玩得起来,他跨上去试了下手感,转手把一个头盔递给还傻站着的薄悬:“愣着干嘛,等我抱你上来?还是担心我会摔着你?”
薄悬摇了摇头,冲他一笑,接过头盔上了后座。
蒋寄野只觉后座一沉,然后腰间一紧,那力道勒得他喘上气气。
蒋寄野暗吸了口气,咬牙低声说:“松开点,你想勒死我。”
薄悬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了一丢丢,贴着他的后背说:“不行啊,我有点害怕,你不会真把我摔了吧。”
蒋寄野总觉得他隐隐带着笑意,但是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加快的心跳。
“你怕什么?”他没好气地说:“真摔了有我在前面给你当垫背的。”
“那也不行。”薄悬说,“我会心疼。”
蒋寄野:“……”
这头盔怎么就没能把你嘴给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