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巫传说》林霄

1、相遇

　　你是光，耀眼夺目；我是影，温柔守护。

　　——题记

　　小二，起风了……
　　初秋的夜风竟如此刺骨，夹着草屑，划过肌肤时渗出一缕血丝，带动黑色巫袍猎猎作响。
　　山涧上那轮弯月冷冷地悬在半空，散发出幽蓝的光，蕴染出冰蓝色透明的空气。
　　还记得古蜀匠师雕刻在王宫石壁上，记载古蜀先人繁衍生息的浮雕吗？冷月、荒山、枯树、狼嗥……我竟然象在那些画里呢。
　　如果有人闯入这幅图画，骤然惊见我这样黑发随风乱舞，面容憔悴苍白的女子，会不会以为遇见山野中游荡的孤魂野鬼？
　　但是，小二，你知道，我喜欢在这样的月光中伫立，内心那些喧嚣沸腾的声音会在月光中渐渐平息，恢复片刻宁静，仿佛亲爱的月陪在身边。
　　小二，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月的情景，清晰明朗仿若昨天。
　　古蜀历659年春天，古蜀帝国最富裕强大的时期。那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三星王宫前高耸入云的占星台上，古蜀帝国最伟大的巫师，我的师傅黑巫婆婆为古蜀新一年国运占卜。我这个衣衫单薄的小巫女被王宫侍女带至后花园玩耍。
　　我想我是太普通了，瘦弱的身躯紧裹在黑麻衣中，衬得苍白脸色更加沉闷，带我的宫女在与我交谈的努力失败后离去，扔下我独自呆立草坪上，抿紧嘴唇沉默凝望穿梭不息的人流。
　　我极喜黑衣，距披上黑色巫袍成为巫师还有一段漫长岁月，我仍喜欢将自己藏身于黑衣包裹中，仿佛一头受伤的幼兽，只有困于黑夜才感觉稍许安全。而在这欢庆的日子，黑衣却令我象王宫草坪上一个污点。
　　旁边草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裹着兽皮的小男孩，白白胖胖，圆脸圆眼睛，手提一把和他身高不相上下的铁剑，绷着脸，目不斜视，四平八稳地站在草地上，象个生根的木桩。
　　眨眼的瞬间，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跃上小男孩后背，手中握一小束五颜六色野花箍住小胖孩脖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大叫：“小猪，抓到你了！”
　　我的眼神有一瞬间恍惚，仿若所有明亮光线全倾撒在小女孩周围，或者小女孩本身就是个小小发光体，那扬起的小脸上全是明媚阳光。
　　象个精灵，不，是个精灵。不仅因她乌黑如云的长发，精致的五官，白玉雕琢的肌肤，也不仅因她身上薄如蝉翼、月白底色绣缀鹅黄嫩绿花叶的极品蜀锦，更不因她白晰纤细的脚裸上轻响的银铃，而是她脸上那种灵气，是草地上所有露珠的精髓汇聚。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注在小女孩身上，除了小胖孩。小胖孩继续酷酷地绷着脸，任由小女孩在他背后窜上跳下。“小猪，笑一笑啦。”小女孩撒娇，小猪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小女孩伸出双手，捏住小猪两颊，使劲拉向两旁。“笑一笑啦。”小猪脸色阴晴不定转换几次，巍然不动。
　　突然，一缕口水从小猪嘴里滑下，长长地挂在唇畔……小胖孩形象瞬间尽毁。
　　“卟哧！”我笑出声。小女孩扭头看我，亮晶晶的眼睛全是笑意，跳下小猪后背，轻盈地向我走来。“我是月。”她说，将手里那束野花举到我面前。
　　小二，我常常一次次回忆这个场景，她跃上小猪后背，她放声清脆大笑，她赤足踩过草叶向我走来，她笑意盈盈地递过野花，每一次回想，所有的动作便分解、变缓一次，最后，凝固在她无邪的笑靥上。
　　“我是巫。”我回答，月身上有种奇异的亲切，让一向生人勿近的我没有半分防备。
　　“他是小猪，古蜀帝国未来最英勇的武士。”月一个旋身，指着小胖孩，裙裾飞扬，草地上立刻盛开一朵最灿烂的杜鹃。
　　古蜀帝国最英勇的未来武士正悄悄擦去唇边瀑布，没留意两双眼睛同时落他身上，手尴尬举起，擦也不是，放也不是，狼狈不堪。
　　这时，占星结果传来：古蜀帝国新一年国运昌盛，五谷丰登，百业兴旺。王宫周围欢呼声响彻云霄。
　　在这如雷的欢呼声中，我认识了月，古蜀帝国最美丽、最可爱、最善良、最动人的月公主。
　　那一年，月七岁，我和小猪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