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引力定律》简律

81、第 81 章

　　围绕Y6星群的战场还在继续，受战舰自毁的影响，正面战场没了威胁，蓝星联合军趁虚而入，一口气摧毁了星群外围的防御带，开始向内部进攻。

　　在开战前，联合军专门向Y6领导人发去一封警告邮件，上面写明:如果Y6坚持不对毁灭中立星球，以及在监督期内企图用宇宙射线攻击D7这两件事上道歉，并且接受制裁，联合军将继续攻进星群内部，直到Y6投降为止。

　　但Y6不知道哪来的气力，非但不松口，反而率先派出军队及战舰迎击，大有要个蓝星联盟拼个你死我活的意味。

　　P上校见此情景也只得下了死命令——

　　歼灭Y6所有参战人员及机兵，不完成目标誓不班师。在战争中活捉或击毙星群首领者可记特等功，对愿意归降的平民提供人道主义保护。

　　战令顺着频道语音传到战场，蓝星联盟军倾巢出动，所有待战的战舰、机甲全部投身于制裁行动中，星群被层层枪炮包围，在双方连番争斗的过程中已然变成人间炼狱。

　　直到这个时候，信息小组才单独向J博士透露D7人造体失联的事情。

　　博士既惊讶又震怒，一路直接杀到控制室，逮住蒋归呈便问:“你能不能告诉我，D7的人造体去哪了？”

　　蒋归呈半睁的眼里堆满了自责，他自知犯了错误，所以一声辩解都没有。

　　“人造体于一小时前潜入敌方军舰，目前为...失联状态。”

　　J博士的脸绷得紧紧的，脸色发绿，似乎已经气到极点，开口时的嗓音特别冷:“潜入军舰的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

　　蒋归呈眨了下眼睛，平静道:“是我。”

　　此话一出，博士下颚两旁的肌肉也开始抽动，他敛容屏气地看了对方一会，干脆地转身离去。

　　“您去哪里？”蒋归呈在后面问。

　　博士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边走边说:“最起码要先把人造体牺牲这件事告诉D7。你的事情，我单独处置。”

　　洁白的门开了又关，走廊外脚步声渐远，蒋归呈独自走回操作台前，安静坐下。面前的屏幕上还在加载着雷达图像，却再不见那个色彩明亮的点。

　　一切都安静极了，安静到仿佛是迎来了某个终结。

　　J博士把荆舟失联的消息传达给了D7，学者虽然不愿意相信人造体会牺牲，但根据现实的爆炸破坏情况来看，荆舟能在爆炸中生存下来的概率几乎是零。

　　怀着悲伤的心情，他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联盟军得胜回来时，给荆舟颁发特殊荣誉和嘉奖。

　　也许是心理作用，这一天的研究院特别安静，仿佛那座包裹在烟雾里的冰山在为某件难过的事默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控制室内操作台上的提示灯亮了起来。

　　蒋归呈接通私人频道通话，先前和他一起参与过人造体开发工程的研究员在通话中问他:“怎么回事？听说研究院准备给D7人造体战争烈士的身份。”

　　蒋归呈眼皮一跳:“烈士？”

　　“对，我刚刚从信息小组那边听说的。”

　　蒋归呈一怔。

　　在遥远的星系中有一句古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哪一样都没见到，就要急着致一个人于死地。

　　...荆舟一定还没死。

　　蒋归呈对比深信不疑。

　　只要他不放弃，不论多远，不论多久，他一定能把人找回来。

　　*

　　指挥部被分给上校使用，J博士暂时负责督查工作。蒋归呈很了解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人会在哪里，所以坐电梯下了楼，敲了敲第四生物实验室的门。

　　厚厚的门板随后自动打开，他要找的人正在实验室内最角落的展示柜前注视着里面五花八门的药剂。

　　蒋归呈站在门口向内看了片刻，迈开步子，缓缓向他走去，边走边问:“您很怀念原先工作的地方吗？”

　　J博士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转过身来，往他身上瞥一眼。

　　很奇怪，他们都不是喜欢板着脸装严肃的人，但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时，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吵起来。

　　良久，J博士开口问:“这个时候过来，你想说什么？”

　　蒋归呈:“我请求前往Y6星群。”

　　博士眯起眼睛:“去干什么？”

　　蒋归呈解释:“我是人造体的联络员，抉择出现失误，我要为他的失踪担起责任。”

　　“只是这样？”J博士鄙夷地看着他澄明的眼睛，语气加重了一些，“你实话告诉我，你对那个人造体，有没有除了工作之外的私人感情？”

　　蒋归呈毫不避讳地回答:“有。”

　　“那我就不能让你去。”博士语气坚决地对他说，随后背过脸不再看他，语气严厉地吩咐道:“回去守好你的位置，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岗。”

　　蒋归呈凝视着他冷漠的背影，默默垂下眼。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知道哪怕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所以片刻后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小时候独自在家时，经常溜进父亲的书房，偷偷翻阅书架上厚厚的书。

　　工作关系，父亲的藏书特别多，多到根本看不完。蒋归呈最开始偷看还比较小心，慢慢地就明目张胆起来，直到有一次被回家取东西的父亲发现，逮了个人赃俱获。

　　奇怪的是，父亲没有生他的气，反而既好奇又和蔼地问他:“看得懂吗？”

　　蒋归呈摇摇头，肉乎乎的小手在烫金封面上摸了摸，有些委屈地说:“我只是认得字。”

　　“认得字？”对方听了却很惊讶:“你是说，整本书上的字，你都认识？”

　　蒋归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惊讶，他眨着疑惑而明亮的大眼睛，懵懂地点了下头。

　　父亲见状赶忙问他：“你怎么认识那些字的？”

　　在他关切的目光中，蒋归呈略微偏着头，就像害怕受到批评一样，表情特别无辜地说:“家里没人的时候，偶尔会有不认识的叔叔阿姨过来照顾我，我就缠着他们，让他们把书上的内容念给我听。后来家里很少再有人来，我就学着他们用电脑的样子，自己去查该怎么读。”

　　他永远都记得父亲听完这番话后的表情有多么惊讶，就像发现了某个遍寻不得的珍宝，过了很久，他面露喜色地搂着蒋归呈问:“告诉爸爸，你想不想知道书里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蒋归呈的年纪太小，还不懂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好奇就答应了。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把这些东西都弄懂，就能和父亲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他就会快点长大，追赶上父亲的背影，不会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了。

　　父亲再回来是在一周之后，他带回来一瓶淡黄色的饮料。蒋归呈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喝下去甜丝丝的，过后泛着淡淡的苦。

　　命运的因果从这一刻起发生了改变。

　　从那天起，蒋归呈小小的身体经常坐在桌子前翻阅着字典、词典，各种科普或专业向的书籍，似乎不知道疲倦似的，从白天看到黑夜。等他离开书桌才猛然发现，那些看过的书摞起来的高度，远远超过他的身高。

　　当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再拿起那些厚厚的书，突然发觉自己看得懂了。

　　起初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和父亲有了共同语言，也懂得许多同龄人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渐渐地，他就没这么高兴了。

　　父亲还是很忙，很少回家。母亲从研究院辞去工作，转到医院上班，但也是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孤零零一个。

　　直到某个天气晴好的早上，母亲推开家门，领进来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孩。

　　双方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就快步跑到蒋归呈面前，拿走他手里的书，笑容明朗地问:“你想去看大海吗？”

　　“大海？”蒋归呈疑惑。

　　“嗯！”男孩用力点了下头，手臂随即伸展开来，仿佛怀抱中有一片美丽的蔚蓝般，兴奋激动地对他说:“那里宽广、美丽。是孕育生命的地方！”

　　…生命？

　　那是蒋归呈第一次见雒向秋，也是第一次对生命这个词语产生好奇。他被父母托付给从前的同事照顾，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海边生活了五年，直到自己的父亲升职，他不得不再次回到A区…

　　滴滴滴——

　　不知道哪个实验室外响起了警报，短促的鸣笛声唤醒了早已飘远的思绪。

　　蒋归呈走回控制室，没有任何迟疑，抬手在操控台前的数字键盘上敲下五个数字，拨通了某人的私人频道。

　　“K，你在什么地方？”他问。

　　“刚轮休，怎么，有事？”

　　蒋归呈站在操作台前，平静的目光从发着莹莹蓝光的屏幕上扫过，开口问:“你害怕被研究院开除工籍吗？”

　　不知道对方从这话里想到了什么往事，忽地悠然笑起来，随后说:“听你这话，这次应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说来听听？”

　　“我想让你替我偷样东西。”

　　“偷？”对方疑惑地问:“什么东西？上哪偷？”

　　“生物小组实验室里的激活素。”

　　对面似乎被口水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说:“一上来就放大招。”他快速倒了两口气，继续说:“生物小组的东西都锁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是我能随便搞来的？”

　　蒋归呈淡淡笑起来:“武装队的队长，连几个锁都打不开吗？”

　　通话那端传来短促的笑声:“激将法在我这就免了吧。这锁能不能开，要看你偷那东西干嘛。”

　　蒋归呈波澜不惊道:“放心吧，我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话音刚落，语音的那端有一瞬间的停顿，估计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片刻后才低吼着说:“你疯了？那玩意可是能要命的！”

　　蒋归呈闭上眼睛:“只是概率致命。”

　　“对对对，只不过区区75%的死亡率而已，完全不属于违禁药品的范畴！”

　　蒋归呈对此事心知肚明，可是他早已释然。

　　他将修长的手搭在操作台边，慢慢握紧:“我想去Y6，但是博士拒绝了我的请求，所以我只能推自己一把。”

　　“去Y6干嘛？你那身子骨又不能打仗，”对面这样说着，末了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是为了那个人造体？你果然对他...”

　　蒋归呈眉宇间蹙起一层薄薄的褶皱，重新睁开双眼问:“...你愿不愿意帮我？”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他听见了对方的答案。

　　“你在哪？”

　　蒋归呈朝控制室入口瞄了一眼，说道:“控制室，一个人。”

　　“等着。”频道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刚刚还躺在摇椅里的年轻人套上制度推门而出，留下一句：“十分钟后，你见人，我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