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引力定律》简律

79、第 79 章

　　“动起来，别愣着！”

　　联络员的一声低吼将荆舟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里是战场，你些微的犹豫都有可能葬送自己的一条小命！”

　　荆舟瞳孔一颤，蓦地望向前方，他的同盟正在无尽炮火中竭力厮杀。

　　荆舟下意识推了一下右推栏，巨人前进几米又停下。

　　身处机甲体内的驾驶员轻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低声问:“S，我在想…如果我们攻进Y6，在战场上遇到平民，我应不应该放过他…”

　　蒋归呈语调平静地问:“为什么想到这个？”

　　为什么？

　　大概是不想看到和自己相同境遇的难民越来越多吧。

　　荆舟想了想说:“我曾经也是平民，因为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才决心亲手守卫和平。我痛恨Y6，恨不得将它整个踏平。但当我真的用自己的手抹杀了一个生命，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恨的究竟是他们的军队，还是这里的所有人。”

　　控制室那端，身形瘦长的白大褂向后靠坐进椅背中，缓缓说:“不论是什么样的战争，平民永远都是最大的牺牲品…但是人性是复杂的，平民也会拿起武器，军人也会脱掉外衣，你要怎么去界定恨谁或不恨谁？”

　　荆舟猛地将眉皱紧:“可是如果要我在Y6不分无辜地大开杀戒，那我和Y6军队有什么区别？”

　　“子弹不会因为一个人善良就停止对他的攻击，也不会因为他坏事做尽就避开要害，让他在绝望痛苦中苟延残喘着死去。”蒋归呈说:“战争本来就是这样，如果带着天真仁慈的想法，死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现实的残酷无疑像一记重锤打在荆舟心上，他缓缓垂下眼，看起来似乎在烦恼什么，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

　　“S，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事？”

　　荆舟言辞恳切地问：“如果我在战场上遇到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请代我向指挥部申请对他们的临时保护...可以吗？”

　　蒋归呈安静听着耳机传来的声音，虽然知道自己的建议不一定会被军方采纳，但还是缓缓合上双眼，轻声说:“我会尽力沟通。”

　　沉甸甸的心事有了找落，驾驶舱里的人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谢谢你，S。你明明是蓝星人，却一直在帮我的忙。”荆舟感激地说着，排除了所有的迷惘，驾驶机甲一鼓作气冲向战场。

　　Y6星群前，一片接一片的爆炸形成巨大的火球，吞噬了黑暗中的所有。银色巨人从爆炸点中穿梭而过，释放光束摧毁几个巡逻机兵，绕向背面。

　　荆舟交替踩着踏板，按下开火键，忽然开麦说了一句:“S，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有朝一日我有机会去到蓝星，希望我们可以在研究院见面，我会用我的真名交换你的名字。”

　　控制室里，蒋归呈专注地看着雷达上的各种信息，闻言缓缓笑道:“好啊，真令人期待，我会等着你的。”

　　*

　　H3研究院，当所有小组都在各自科室忙碌地工作着的时候，J博士刚刚完成一轮巡查，最后一站是指挥部。

　　P上将依然坐在操作台中间的位置上，一边看各小组发送的文件，一边向战场传达指示，身形像粘在椅座上似的，动也没动过。

　　J博士在远处注视了他片刻，慢慢走上前。对方刚刚听完现场侦测舰的汇报，握着话筒，语气严肃地指挥工作。

　　“敌人的机兵既然不顾和平协议上的武器使用守则，启动磁轨炮对我方进行攻击，我们的机甲也不能被动挨打。传我指令，我方机甲在必要时刻可以启动粒子炮进行反击。”

　　说完这话，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扭头朝J博士走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些微躬身:“打扰您工作了。”

　　P上将审视的目光追随着对方走到自己身前，慢慢挪开。

　　“博士，您这是来督导我工作？”

　　J博士客气地笑了笑:“只是例行巡查。”

　　P上将一边听着他的解释，一边盯着屏幕，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片刻后抓起手边一份电子文件递给对方，缓缓说:“比起两年前，Y6的军事实力确实大增，不仅有双头机兵，竟然还研究出了磁轨炮。”

　　J博士将文件简单翻动几页，抬眸问:“联盟军会陷入苦战吗？”

　　“那倒不会。”P上将说:“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简单的一句话，J博士便对交战形势了然于胸，他紧闭双唇，将光屏放回操作台上，刚想张口问什么，突然被对方抢先。

　　“我必须承认研究院两年前的实验做得很成功，D7人造体在战场上的作用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P上将开口说:“他能有这么优秀的发挥，那位独立联络人也功不可没。”

　　J博士很谦虚地回应:“感谢您的夸奖。”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好奇您选那个年轻人做联络员的原因。”P上将扭头看向他，口吻中包含着止不住的赞扬:“这样杰出的人才，我很期待看见他传奇般的履历表。”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J博士短促地笑了一下，缓缓看向大屏幕。

　　“选择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整个研究院中唯一一个，会把人造体的安危摆在胜利之上的人。”

　　*

　　Y6星群前的交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联盟军虽然有多位驾驶员负伤，但幸亏后续支援火力充足，机甲及战舰相继补强，战局渐占上风。

　　星群外的防御带即将被突破，Y6终于难耐不住，派出综合战舰加入战斗。四架战斗机，八架手控机兵立刻从发射舱进入战场，两方激烈交战，密集的射线纷纷乱乱。母舰庞大的身躯从层层炮火中突围，机身上架设的三个炮口亮起红灯。

　　“快闪开！”一号母舰指挥处发出警告。

　　话音刚落，三条排成三角形的红色射线直冲而出，顷刻间贯穿了所有接近这条线上的联盟军机体。

　　侦测雷达上的同盟机甲数量锐减，负责临场指挥的军官立即对着麦低吼:“打开回收舱接纳伤员，工程师、医疗组就位！第二十到三十小队准备进场支援！”

　　各战舰内部紧锣密鼓忙碌起来，战场上，庞大的母舰面对联盟军机甲一波波的攻势不仅安然无恙，还用超强破坏力的射线让对方不敢近身周旋。

　　攻击怎么会不奏效？

　　荆舟朝近身处打了个暗号，驾驶机甲与同盟军一同进攻，另一头的H3控制室，蒋归呈结合信息小组刚发来的报告，终于拿到了战舰的最新情报。

　　“荆舟，仔细听我说。”他一面快速调阅数据，一面说:“这艘战舰之所以对我们的光束攻击免疫，是因为战舰表面有一层反光射护甲，他虽然不能将光束完全吸收，却可以抵挡大部分的伤害。”

　　荆舟皱眉问:“有其他有效的攻击手段吗？”

　　“可以使用粒子炮或者物理攻击。”蒋归呈说:“不过Y6显然已经将战舰完全升级过，研究院无法锁定驾驶室或动力源在什么位置，物理攻击实施起来也很困难。”

　　荆舟：“所以只能用粒子炮强攻？”

　　蒋归呈：“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是这样的。”

　　因为几年前经历战败，Y6专门针对让他们吃下战败苦果的蓝星开始了研究，尤其是将蓝星配置的的主要攻击武器彻头彻尾分析了一遍，找出该种攻击的弱点，以此加强战舰防御。

　　如意算盘打得是挺响，不过他们没料到蓝星会和D7开发了二代人造体。如今后者已然成为Y6向外侵略的阻碍。

　　银色机甲从战舰发射出来的红色光线边躲过，荆舟驾驶机甲向后退出一小段距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有一个想法，S。”他忽然提议:“让我进到战舰里去，摸清内部构造。如果幸运，我可以抓住他们的内部指挥。”

　　蒋归呈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应该是对这个提议不太赞同，只是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荆舟假设道：“我可以坐进被击落的敌方机甲，冒充它的驾驶者返回战舰回收舱。”

　　“那样不行。”他的计划很快就被对面否定:“一旦你从驾驶舱下来，身份就会立刻曝光。战舰内部所有重要地方都安插着哨兵，如果要潜入，一定要选择最隐蔽的方式。”

　　荆舟半垂下眼，看着操控台上花花绿绿的仪表盘，撇撇嘴问：“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温和平静：“给我点时间。”

　　荆舟点点头，猛推右推杆，机甲朝庞然大物驶去，身后留下一条淡蓝色的推进弧线。

　　这次荆舟没有贸然进攻。他在战舰周围仔细观察，注意到战舰的推进装置架设在尾部和腹部下方，周围全是厚厚的放护甲，很难找到攻击角度。如果想让这么个庞然大物在战场上失去效用，只能直接破坏内置动力源。

　　这样想着，荆舟按下两个操控建，旋转右旋钮，左拉杆回收，踩动踏板。

　　机甲胸口前的炮口慢慢凝聚出一点光，身法灵活地躲过红色射线的攻击，向后撤离的同时，蓝色光线从胸口一跃而出，直击战舰中心。

　　粒子炮坑在机体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没有对战舰产生任何破坏。

　　荆舟回拉右推杆，踩下踏板，打算把刚才的操作再进行一次。

　　“等一下。”

　　耳机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背后喷出蓝色火光的巨人脚步一刹...

　　片刻后——

　　以荆舟所在位置半径两公里内刚发生过连续爆炸，一架联盟军机甲受到攻击从烟雾中冲出，死里逃生，左腿冒着一缕黑烟。黑烟尽头，双头机兵很快从烟雾中挣脱，在机甲身后紧追不舍，不断射击。

　　联盟机甲连续变向躲过攻击，转身反击，光束亦被对方躲过。

　　“嘿嘿。”敌方机兵驾驶员发出一声邪笑，驾驶机兵正欲继续进攻，巨人头颅忽然向右旋转，副视角捕捉到另外一台银色机甲正在向他发起进攻。

　　驾驶员推动拉杆躲开朝自己射来的粒子炮，已经扭动到身后的主视角又看到负伤的机甲朝他连开三枪，只得放弃反击，先行躲避。

　　等他完成一系列操作，毫发无伤地按下攻击键，机兵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困住，动弹不得。

　　驾驶员连忙调整视角，惊讶地发现红色机兵正被银色机甲牢牢钳制住双臂，对方胸口位置的炮口正对着自己所在的驾驶室。

　　他正要挣扎，后视镜头上却看到对面机甲的驾驶员打开舱门跳了出来，驾驶室上方的炮口正发出淡淡的光。

　　经历过生杀的驾驶员自然知道那点光意味着什么。

　　贴脸炮？！

　　想和他同归于尽？！

　　死神近在咫尺，冷汗自驾驶员后背狂飙，无法控制自己脸上不自然抽搐着的肌肉。他想都没想便打开舱门，疯了似的拔腿而出，不停在语音里呼救:“疯了，救…救救我！快救救我！”

　　光点在他身后发出的光越来越亮，他不禁回过头去，惊恐的眼中倒映着强烈的火光从星点不断扩大，发出死亡般的圣洁光芒。

　　驾驶员恐惧地摇着头，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喉管发出绝望的嘶喊。

　　只在一瞬间，光束穿透机兵身躯，爆燃的烈焰吞噬了他的身影，火光向四处飞溅，整个Y6星群血红一片。

　　残破的机甲随着气浪飞向宇宙各处，片刻后成为悬于太空的一堆垃圾。Y6驾驶员侥幸存活，但身负重伤，四肢无力地漂浮在太空中，苍白的嘴唇不停发抖。

　　“救…救命…”

　　母星的战舰收到求救信号，及时找到了他的位置，庞然大物在他面前一点点降下，打开舱门。

　　驾驶员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脸色猝然红润，艰难地飞进舱内，双手死死扒着地面。随着舱门缓缓闭合，他九死一生般笑起来，眼眶含着热泪。

　　咚——！

　　猛烈的敲击突然袭来，驾驶员脑袋一疼，没来得及吭声便栽倒在地。

　　荆舟从他身后冒出头来，将人丢到一边，扒下他身上的装备套在自己身上，偏头朝右耳方向笑了一下，低声说。

　　“S，潜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