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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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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念之紧紧盯着眼前的道士,对方眼神四处转,就是拒绝跟她的对上。
那天从竹林回来之后,她原本以为怀王会找她对质。她已经见识到对方不太友好甚至可以说是略显凶残的一面,重修于好不太现实。于是她整装以待,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一连等了三天,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直到今天,怀王的内侍领进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一眼望去颇有仙人之姿,唯有一双不算大的眼睛微微眯起,底下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看着就不像是个好鸟。
那侍卫恭敬地行了礼,目不斜视,掷地有声:
“殿下为您寻来了世外高人,神通广大,上能求神佛,下能通地府,以告慰娘娘思子之苦。”
怀王确实不太想见她,罢了,少一个敌人多一条路了。
凌念之留下了能通鬼神的道士,很热情地招呼他用膳。宴席一开,那道士的眼皮就彻底打开了,两眼冒绿光。一开始还假斯文地用筷子夹着,见凌念之也不管他,于是不一会儿就忘乎所以了,一手握着鸭腿,一首抓着蹄膀,左右开弓,啃的两腮直冒油光,倒像是真被饿鬼附身了。
道士姓贾,凌念之忍不住心里吐槽罗祈月的潦草起名,假道士,这还能信吗。不过这么一个名字听着像是有角色任务的样子,说不定能带主角开副本。
饭后,贾道士一抹油亮亮的嘴,又摆出了一副清风道骨之姿。虽然他透过道袍鼓起的腹部并不能很好地配合他的演出。
他微微睁开眼,眼珠子透过张开的小缝隙斜睨凌念之,嘴上开始念叨:
“听闻夫人思子心切,欲招魂一叙,吾虽道行甚浅,但可竭力一试。不过此法有违天地自然,对施法者耗损颇多,过后恐命不久矣~”
这是开始谈条件了。凌念之配合演出:
“道长的辛苦自不会白付,不过我此番想要引的魂并非我的孩子,而是我自己。“
“这——夫人莫不是在说笑吧,倘若夫人有个闪失,老夫万死难逃其咎啊。”
“道长,不瞒你说,近来我总觉得身体倦乏无力,多有梦魇,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所控。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所控。前些日子还差点冲撞了怀王殿下,惹得他十分不快,我心里虽愧疚万分,然而一言一行却不受我本心约束,却仿佛是——有另一个魂魄在主导一切。我心中实在害怕,倘若由着她乱了我的言行,我在府里的日子只怕越发艰难,求道长助我!”
什么叫以退为进,假作真时真亦假。她现在就是上了凌念之的身嘛,只不过是叙述变了一下口吻,代替被上身的原主请求道士驱逐自己这个外来者罢了,一举两得。
贾道士一直半睁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了。他其实是受怀王示意来探探王妃,听闻王妃性情大变,竟真的给他探到了这一番内幕!怀王妃被鬼上身了!可惜他其实是个半吊子,靠着坑蒙拐骗故弄玄虚有了些小名气,但只能糊弄苦主,可没见过鬼上身这么大的阵仗。
凌念之看他脸色不对,反应过来,果真是个假道士!罗祈月,你要不要这么实诚。看来希望又要破灭了,这种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没有抽水马桶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眼下也没别的乐子,不如陪着这假道士演完好了。凌念之心里吐槽一圈,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无辜:
“道长,可是这般太过强人所难,或是您有什么别的顾忌?我知做法对道士耗损颇大,道长可有同门可请来借力,我必多加照拂,重金酬谢。”
贾道士闻言一提眉,倒三角眼睁成了正三角形,大手一挥:
“不必,贫道现在就摆台做法!”
他虽号称全真道士,哪里真的有同门,请来还不得露馅儿。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战速决,待会儿就用香让她昏睡,然后屎遁!
不消片刻,法台已搭好,贾道士仔细回忆着做法步骤,点燃装有迷香的香炉,一步一步往下走法事。这是他压箱底的招式了,他收的一本/道/法/经中有相应记载,他只能照葫芦画瓢来了一遍,有无效果不敢担保,只求香炉快快发挥作用。
这边凌念之果然开始昏昏欲睡,一股昏沉的倦意袭来,凌念之突然感觉头重脚轻,心里直呼不好,身体却不受控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中计了!
凌念之看见那道士鬼鬼祟祟收拾金银细软就要遁走,心里一着急,卯着劲儿就冲上去拦他,不成想中了迷药后自己还能如此迅速。那道士本一脚就要踏出去,竟被她从后心一下撞得跌出门去。
凌念之看着他手忙脚乱爬起身,心想不愧是我,却看见那贾道士见了鬼一样地又跌到地上,慌乱地四处张望着,眼神却没有焦点。他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着,似乎在找武器,嘴里大喊:
“谁在推我,不可胡闹!”
凌念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装神弄鬼,上去在给他脑门敲上了一下,刚要说话,贾道士就像突然被电击了一下,眼白一翻就晕过去了。
我有这么大力吗,凌念之腹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缓缓回头,看见四周浅浅一层烟雾缭绕,不远处,自己正昏睡在贵妃榻上,周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圈丫头婆子。
然后她抬手看着自己的右掌心,左下方靠近手肘处有一块红色的小痣,王妃的手上是没有的。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特征。
哦,原来这半吊子道士真的把自己给弄了出来。凌念之上前查看了一下王妃的状况,王妃昏睡中,呼吸正常,确认存活。那么现在对于凌念之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之前的猜测没错,确实是上了别人的身子,自己没有死。坏消息是,本体出来了,没法子回去,而且好像还不能被活人观测到。
这可如何是好啊。
凌念之感觉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她去屋子里头照镜子,镜子映不出她来。她盯着镜子里面映出的身后的窗台和房梁木,心想,怪不得那道士刚刚被吓成那熊样,就连她自己也没法解释,自己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罢了,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她走出屋子,走出院子,顺着小道又走了一会儿,转角迎面遇上两个小厮。她一下子站定,然后看着那两个小厮有说有笑地略过她转过道了。
他们看不见她,她真的隐身了。
这个发现给凌念之原本郁闷的心情带来了一些些苦中作乐的念头。她的物理学不存在了,现在既然自己隐身了,那就当自己突然拥有超能力好了,正好可以不受监视地走出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开始找路。她记得自己刚离体时,几乎是瞬间就赶上了贾道士,那么自己的速度应该可以变得很快。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开始试着集中注意力盯着远处的一杆竹子,然后动念,身随意动,果然很快移动到了目标跟前。爽!
她用这个法子顺着王府内最粗的路一直往外走,终于找到了王府的大门。大门此刻正打开,她看见怀王身边的亲信在接待一小群人,街边停着一个八人抬轿,里面的人似乎身份显赫。大门边两列带刀护卫,眼神警觉,面容冷肃。
凌念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路过那一小撮人,她听到隐约的问候,怀王亲信恭敬称呼“温大人”,应该是轿子里的人了。她想起来,王府里那不曾谋面的侧妃似乎就是温氏,很有可能是她的娘家来人了。
凌念之撇撇嘴,侧妃的娘家人这么有排场,王妃的娘家人呢。从王妃小产直到病愈,都并未收到娘家人的关心。想来就算凌家也是高门贵族,对于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却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凌念之,娘家不疼丈夫不爱,孩子也没保住,是有些命苦在身上的。
凌念之心想,若是这样的设定能让失恋后的罗祈月心情好一些,她也就认了吧。
走出王府大门,又接着绕过了几个小道,街上才渐渐热闹了起来。来往的行人变多,商铺也明显变多,甚至不远处街边还有几个小市集。凌念之像个兴奋的隐身大耗子,四处乱窜,没人能看见她,她也乐得自在。
一边走一边逛,她的目光很快被一个丝扇铺子吸引。老板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民间艺术家,可以在客人买定的丝绸上勾勒图案做出栩栩如生的扇面。这一日天气正好,老板从铺子里支出一个摊子在街边作画,四周还支棱了不同颜色款式的丝绸缎子供往来客人挑选。丝绸薄如蝉翼,一头固定在竹竿上,另一头柔顺地垂下,随着阵阵微风摆动,阳光下一匹匹的缎子竟能荡出水粼粼的波纹。
凌念之看得有些入了迷,她索性蹲下来,仰着头看着那丝绸的海浪,感觉周遭的时间都慢了下来。
海浪渐渐变大,凌念之透过正前方一匹翻飞的缎子,她的视野里突然撞进了一个浑身披着光的人。
那人戴着面具,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犹如实质,轻飘飘,沉甸甸。
他能看见她?凌念之从最初的震惊与些微的悸动中平息下来。
此时风很小了,她的视线又被绸缎挡住,她站起身子,向前探过去,又看见了那个人。那人周身披着银甲,额前头发粘着灰尘,似乎刚经历了一番长途跋涉。他并非独自一人,身边有七八个身披铁甲,同样带面具,手里牵着马,一行人像是一小队骑兵,围着他小声交流。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做了个手势,小集体利落上马,整装以待。
凌念之说不清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不定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她试着往前走了几步,那银甲骑兵却立刻翻身上马,一声低喝,领着一行人向后远去,很快消失在街道深处。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