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体》破九

2、第 2 章

　　柳阴直，烟里弄碧丝，亭台水榭深处，相逢会有时，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凌念之大咧咧歪在一把竹椅上，隔着小竹林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才子佳人惜别美景，她嘴里叼着半个晶莹剔透的葡萄，一只手给葡萄去核，另一只手忙着给自己打扇，两只脚不停做不规则快速晃动，主人美其名曰锻炼气血。

　　她身边站着一位老媪，老媪眼观鼻鼻观心，站如钟形如松，对于身边女君之放浪行为视而不见。

　　凌念之咽下果盘里最后一颗葡萄，满意地打了个嗝儿，趁着伸懒腰的功夫快速打量了身边的老媪，面上闪过一丝坏笑。

　　她心里想，这个npc八成是觉得我失去孩儿受了刺激，性情大变，疯了。这可巧，我觉得你觉得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怕吓着你。

　　老媪姓崔，设定里是小说凌念之的母亲的乳母，自小看着凌念之长大。凌念之醒来后，性情突然大变，据目击者小女仆称，娘娘当时整个人大喊大叫，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然后又迅速安静，神态死寂，再无任何波澜。

　　是以崔媪众人都以为凌念之是因丧子的缘故受了刺激，对她性情大变后的各种行径十分包容。

　　眼下凌念之的心思对他们来说同样难以捉摸，但是她不在乎。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怀过孕，所以这个身体肯定不是自己的，只有意识是自己的，凌念之觉得自己就算在这里完球了，也还是有转机的，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说不定死了就能出去了。

　　另一方面，根据她这些天的观察，周围的人行事十分模式化，好像并没有自己的想法，凌念之认为这是因为他们都是npc的缘故。罗祈月肯定懒得每一个人都去刻画了，在没有到剧情点的时候，每个人的行事都很单调。

　　她基本确定这是一个虚拟现实，唯一不好解释的是为什么各种感官都如此真实。凌念之对于眼下无法解释的事情选择接受，不过——

　　真应该仔细看看这个小说写了啥，眼下完全不知道故事该如何发展，也太被动了。

　　回到故事线。自从凌念之被“小产”以后，已经过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她并没有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也没有见到崔媪她们口中的那位“贱人”。

　　好的，这大概是一个不得宠的王妃，苦心痴恋丈夫，无奈丈夫心有所属，一个很乏味的古早虐女文开篇剧情。

　　凌念之很纳闷，以她对罗祈月的了解，对方根本不像是会写这种小说的人。实际上，罗祈月告诉她自己写了一本小说的时候，她就有些诧异了。

　　算算在现实世界，自从罗祈月选择出国留学以后，由于时差的缘故，她们的联系频率也降了下来，从之前的一周两次变成了差不多两周一次。最近半年罗祈月谈了一个小男友，两人貌似挺热乎，但常常吵架，分分合合。上一次联系的时候，凌念之问她进展如何，对方答：

　　“丹尼尔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非他不嫁。”

　　什么真命天子，也不过如此嘛，半个月不到就彻底掰了。凌念之腹诽，想不到自己的好友看着正经，也有恋爱脑上头的时候。失恋写文发泄情绪就算了，竟然写这么个老套的虐女故事，还用的是闺蜜的名字！

　　罗祈月贯彻虐女原则，给女主塑造了一个几乎称得上闭塞的生活环境，信息来源十分有限。凌念之这些天左右套话，npc们一问三不知，崔媪说的多一点，但是不到三句话就开始说娘娘命苦啊，只能让她打住。

　　目前，凌念之了解的信息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姓李，封号怀王，帝九子，年二十又七，生母不详，为贵妃抚养。贵妃自己生了十二和十四子后对怀王这个养子渐渐不再上心，是以年近而立才选到出身不错的正妃。凌家三朝为官，凌念之的二叔乃太子伴读，这门亲事结成后，怀王基本加入太子党，权势地位也跟着涨了起来。

　　联姻的目标达成后，利益联盟兴成，两家都很满意，与此同时，凌念之的死活渐渐无人在意 - 凌家有的是适龄的女儿。

　　嫁入王府之后，怀王新婚之夜醉醺醺地进了王妃的房间，竟一击即中，把出喜脉后简单关心了几句，便不再看望。没想到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住。

　　这一个月以来，凌念之为了理清自己的情绪，找出破解之法，顺别养好这个弱弱的病躯，对包括怀王在内的外界来客一概不见，就这样得了一些清净的日子。

　　就在凌念之绞尽脑汁揣摩分析罗祈月写的小说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走向的时候，剧情推进点来了 — 鸳鸯聚首难分离，一朝幽会妒妇知。

　　这一天，身边的小侍女突然从挂机npc的状态转成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一会儿给凌念之梳新发型，一会儿唉声叹气娘娘这么呆在屋里容易把身子闷坏，一会儿又暗戳戳提醒凌念之要多亲近怀王，培养夫妻感情，巩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凌念之一下子起了兴趣，剧情来了，于是很配合地搭话，想要搞清楚她被罗祈月分配了什么任务。

　　答案很简单，怀王要和自己的白月光幽会，凌念之作为一个暗恋怀王的老实人需要亲眼目睹，最好能惊慌失措发出动静惊扰佳人，然后惹怀王不快，让怀王当着心爱女人的面狠狠贬低自己的王妃 — 虐女主套路之一。

　　搞明白这一点的凌念之索然无味，她四处打量了一下，一片人工的小竹林，地点选择的不错，索性搬了椅子直接坐下看戏。

　　临近傍晚，鸳鸯终于诉完钟情，凌念之已是快等到不耐烦了，心想要不你们直接钻小树林吧。只见一袭白衣的佳人正执一方丝帕默默拭泪，美人剪水秋瞳，泪盈睫框，从怀王微微颤抖的背影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正惜痛到不行。

　　这下子真像是一双苦命的意中人了，凌念之一下竟感觉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她讪讪地站起来，命左右噤声，打算悄悄原路返回。

　　但是剧情就是有非要推进的理由，还是今天那个突然话痨的小丫头，在收拾果盘的时候就那么水灵灵地左脚绊右脚，一下子摔在地上，琉璃果盆像个扁扁的手榴弹，响声随着一地的碎片裂爆破到对面一双人的耳朵里。

　　美人惊恐万分，怀王将其一揽，愤怒回首 —

　　王妃凌氏立于回廊边上，身躯僵硬，神色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