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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为君拔刀(二) ...

  •   一辆马车在长街上缓慢地行着,几名武士紧随在马车后,他们神情肃然,一手紧按着刀柄,衣襟时不时随风卷起,底下的甲衣在日头下闪着寒光。

      街上的人见了,纷纷避让。一位挎着竹篮的大婶避让不及,给前头一名黑衣武士撞了个趔趄,竹篮一歪,里面盛着的瓜果一齐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乱跑。

      那武士一愣,停下脚步,垂首不住赔礼。

      大婶见他腰佩长刀,内里一身黑甲,自是不敢和他理论,只焦急地去追自家的瓜果,哪知刚奔过去,便又撞上了那个武士,胯骨给他腰间的佩刀顶到了,一阵大痛。

      “对不住,我们有要务在身,请不要见怪。”

      “你……你这官爷,你……”大婶捂着痛处,气得说不出话来。

      武士恭敬地垂首赔礼,身形巍峨不动。

      很快便有闲人围上来,要瞧两人热闹。

      这时,马车停下了,车窗垂帘动了动,一名武士上前,听过垂帘内人的吩咐后,取了枚银铢,赔给那大婶,而后将那赔礼的武士拽了回来。

      阿葵坐在马车内,瞧见了这前前后后,笑得前仰后合。

      那赔礼的武士她认得,便是齐远府里的护卫十二。初见时,还对她行大礼,又敬又拜的,把她吓了一跳,此时想来,倒是好玩得很。

      齐远见她快活,也觉好笑,道:“十二是个古板的,向来迂腐守礼。”

      阿葵点头:“我初见他时,心里害怕,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有趣。”

      “有趣?”齐远扬了扬眉。

      “是。有趣,就是不教人害怕,反而教人觉得好玩,看见他会笑。”

      齐远一嗤:“对他笑什么?不准对他笑,他那么古板,会以为你对他有意。”

      连对十二笑也不能么?阿葵听了,虽一知半解,还是乖乖点头。

      默了一会儿,齐远起身坐到她近旁,手臂搭到她身后,虚拢住她的肩,侧首看着她,问:“我呢?你初见我时,心里也害怕么?”

      阿葵摇头:“不害怕。阿远不可怕。”

      齐远一笑,低声道:“你叫我阿远么?”话一出口,微觉轻佻。眼下是白日,又在街市上,他又是公务在身,这般闹下去,不太妥当。又见阿葵低头不答,似是羞怯,他便也不再追问。

      其实阿葵是记起了自己的梦。

      同齐远分别后,有段时间她常常梦见他,在梦里便唤他阿远,可梦中的他总是一身血衣,冷冷的不肯同他说话。阿葵醒来总是很难过。她想阿远的确是给自己杀死了,他才不愿同她说话。

      后来,她在心口划下了十字刀痕,想着等阿爷去世后,带阿爷回到北疆,她便把自己也杀死。如此,她便不会再亏欠他了。

      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的阿远没有死。她刺下的那一刀并不深,没有深及心脉要害。

      此时马车早已重新上路,时不时便会颠簸几下,阿葵也自然而然地挨到了他的手臂。她抬眸看向齐远,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望着手中的地图,唇角微扬。

      明明就不是在看地图。

      阿葵猜明了他的心思,只觉甜蜜,干脆靠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微微散乱的领口。

      这般作态,便似两人私下亲密时一般。

      可现下是在白日的长街之上,外面人声鼎沸,垂帘随风而动,只要多多留心,免不得会有人瞥见车内的情形。

      阿葵不知礼法,自然无思无虑,天真烂漫,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自那夜同他欢好过后,便是有外人在场,也会忽然挨近他,牵起他的手,把脸蹭着他的手臂,或是扑入他怀里,搂着他撒娇。

      齐远虽觉她可爱至极,可深受礼数教诲,心里明白这于礼法不合。

      私下他桀骜不驯,行事毫不拘礼,可到了外面,却不愿给旁人落下话柄,教人在背后指点阿葵的错处。

      他一手压住车窗垂帘,低声哄道:“阿葵,乖,仔细听。”

      阿葵点点头,自他怀中起身,安静下来,侧耳细听。

      花曼青接送她往星罗去过两趟,第一回是在夜间,她给迷晕过去,毫无记忆。第二回,却是在辰时,当时各坊已开市,街边店家、行人和车马均喧闹有声,她以耳力记下了沿途声响。

      是以齐远带她乘马车,借她的耳力来寻路。

      行过一个路口时,她忽开口道:“不对。不是这边。”

      闻言,齐远掀帘下令:“掉头,重回原地。”

      武士们应声,骑在马上的十七在刚走过的坊市地图上画了个×。

      马车回到原处,选了另一个路口。

      阿葵叫起来:“是这边。我记得这个铜铃声。听到这个声音,就快要下马车了。”

      齐远拾起桌上的地图,“是寺庙飞檐挂下来的转经筒。这里是信义坊,附近有条河,名叫明河。明河绕山而行,途径不止一座山。”他沉吟着,忽问,“阿葵,你先前说过,下了马车后,就听不到人声了。”

      “嗯,听不到人声,耳边空空的,脚下踩着软泥,像是在山洞里,而后我听见鸟鸣声,我想是行入了山谷里。”阿葵耳朵肉动了动,“等等,就在这里,就是这里,停下来。”

      齐远下令停车,而后和阿葵一起下了车。不远处正是连绵巍峨的山峦,山峦间云雾缭绕,而脚下是浩荡奔腾的明河。

      十二道:“帝都群山环绕,又无道路可循,公子,咱们可有得找了。”

      十七道:“若是找不到,便学愚公把山掀翻好了。”

      齐远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入山的道路。小心留意周遭的边边角角,这种刺客藏身的地方,必有暗道。”

      武士们应声而去。

      *

      “你们……你们反了吗?老人喝问,他身上已插了三把刀,刀刀都避开了要害,而男人正在将第四把刀插入他腹下。

      “老师误会了,他们只是想在老师身上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们不知其法,只好由我代劳。”齐安说着,缓缓转动刀柄,他这么做,会让千倍百倍的痛在老人体里爆发开来。

      果不其然,老人吐出一口血,似是忍痛太过,咬伤了舌头,又或是,是想咬舌自尽。

      齐安撕下老人的衣襟,绑在他唇齿间,如此一来,他便连自尽也办不到了。

      他欣赏着老人狰狞的面容:“老师放宽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杀了你。我自小研习人的经脉分布,若是我不想让一个人死去,那么不论他如何痛苦,都不会死。”

      “你——”老人怒极。

      眼看老人便要痛昏过去,齐安停下动作,挥刀在他手臂上一划,割开了衣料也在那臂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他弹指入内,从那血口中捏出一枚蠕动的虫子。

      “找到了。”

      跪在地上的刺客们终于动了,他们悄悄回头,去看男人指间捏着的那枚柔软的蛊虫。那是牵制他们命门的蛊母,是他们不得不听令于老人的关键所在。往日,他们不知该如何才能破解蛊毒,而今日,男人召集他们,说要给他们一个自由的机会。

      当时,他们齐齐看着圣主大人倒在地上抽搐,眼睛涣散,似疯癫似中邪,即便是效忠于圣主的,想要逃走报信也不能够。

      他们不知道的是,身或心极度痛苦时,蛊虫会自蛊主身上往外爬,只要稍作引诱,将蛊虫引至手臂,便可轻易将它取出来。

      温九从怀中取出一只酒碗和一只小酒壶,将酒倒入酒碗中,而后捧着酒碗行到齐安身前。

      齐安将那蛊虫丢入酒碗中,原本不住蠕动的虫子一入酒液,便一动不动了,宛如醉死一般。

      “划破手指,探入酒碗中,你们体内的蛊毒便可自解,而后你们便不再是星罗的人,过往的罪案,也一笔勾销。星罗名册我会放火销毁,今日之后,江湖和朝堂上再没有星罗这个名字。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做过什么。”

      阁中静了一刻。

      有人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问:“宫主所言可真?”

      另一人问:“宫主真会放我们自由么?”

      “千真万确。”齐安挥刀,刀尖指向老人,“自然,你们也可选另一条路,留下来,继续做他的棋子,效忠于他。”

      老人双眼半阖,头颅歪在一旁,似已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刺客们尚在迟疑,温九已轻轻割破手指,探入酒液中。酒碗内的蛊虫似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身子扭动着爬向她指尖,口器蠕蠕翕张,将她的指尖血尽皆吸食殆尽。

      离她最近的刺客看见了,转首对齐远一拜,便起身上前,学着温九方才的举动,将手指割破,浸入酒液。

      接着余下的刺客也纷纷效仿。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太平阁中刺客已去了大半。

      再过一时,阁中只余了两名刺客,一是温九,二是宫中一名男刺客,他是个跛子,身形矮小,又上了年纪,功夫大不如人,在高手如云的星罗宫是个异类。他的用处是躲在暗处,掩护刺客们撤退。

      齐远在他身上冷冷地扫过,还未出言,他便伏地大拜,“谢宫主大恩!宫主,圣主大人救过我的性命,我不得不报。”

      “蜉蝣一般的生命,不想逃命,不想自由,却只想报恩么?老师,你该很欣慰吧,你曾说星罗的人只是微贱的蜉蝣,是你安定天下所需的棋子,可此时,这只蜉蝣却想着报恩。”

      话音刚落,噌然一声响,长刀出鞘,在那刺客的背脊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我暂且留你一命,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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