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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故人(五) ...

  •   “阿葵,是你做的么?”他问。

      没有人回应。

      可那样的刀痕,只能是阿葵自己划出来的。她忍耐着巨大的疼痛,剥下衣衫,用刀在心口用力划下,一刀不够,她再次挥刀。她的血流下来,染红了那块白玉。
      *

      阿葵是被浓郁的包子香气给熏醒的,坐起身,看到眼前的情状后,惊得呆了。

      到处都是包子。桌案、矮几、立柜、窗台,甚至就连地下的竹席旁,都摆满了一笼一笼的包子。

      齐远抱着手臂,倚门而立,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见她发愣,他扬起唇角,问:“怎么?做了几日逃奴,伙食太好,连包子也看不上了么?”

      “不是的。”

      她起身跑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坐到竹席上。而后拿起一只包子,塞入口中。

      昨夜,她很晚才脱力睡下,现下正饿着。不自觉又拿起一只,口中塞得满满的。

      齐远在一旁瞧着,不由嗤笑道:“还真是叫花子的吃相,一口吃那么多,也不怕噎着。”

      闻言,阿葵转头把手中的包子往他嘴里塞去,一边塞还一边说:“我忘了,阿远也饿了。”

      “你——”齐远一把擒住她手腕,夺过包子。

      两人嬉闹一阵,阿葵吃饱了,静静靠在他肩头。

      “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么?”齐远忽问。

      阿葵沉默半晌,点头。

      她有很多要告诉他的事。

      她说了很多,从雪原开始,到那个男人,再到那把刀。

      齐远拥她在怀,沉默地听着,她谈到那把刀时,他的手慢慢探进她领口,指腹准确无误地落到那块刀痕上。

      阿葵身子一颤,仰脸去看他。

      “是阿葵做的么?”他问,“为何要弄伤自己?”

      没等阿葵回话,他又道:“以后不准再做,听到了么?”

      阿葵用力点头。

      他蹙眉:“哭什么?脸又脏了。”虽然一脸不耐,他还是抬手,拿指腹抹掉了她的眼泪。

      “你说,你带回了阿爷,他现下在何处?你一夜未归,我派人传话过去。”

      “阿爷他……不要人传话,我带你去。”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背着我躲去了何处,教十七寻遍帝都内外,总也寻不到。”

      马车在安意坊近郊的一间破庙前停了下来。那破庙西侧屋顶已坍塌了半边,以茅草遮掩着,勉强算是个住处。

      “公子,这事不能全怪我。除了叫花子,没人会选这处落脚吧?”十七一脸丧气地道,换来齐远一个冷眼和一个在外等候的命令。

      破庙竟还有道门,门口还布置了一道陷阱。
      这也是阿爷教给她的,阿葵在北疆时,常随阿爷狩猎,有时露宿荒野,为防夜间猛兽或山贼来袭,会在四周挖坑,用削尖的木刺设下陷阱。
      阿葵先将陷阱内的机关小心地取出来,丢到一边,才去牵齐远的手。齐远随着她,矮身踏入破庙。

      破庙不大,一张草席铺成的床,一张断了腿的矮桌,以及一个木轮椅。
      轮椅上坐着头发灰白的老人。老人垂着头,似在酣睡,走得近了,才看清他分明是睁着眼睛的。
      只是那眼瞳涣散、呆滞,了无生气。

      齐远心中一痛,看向阿葵。
      这女孩儿性子倔强,竟到了这般地步?亲人过世,却执意不肯为他下葬,全当他还活着么?

      阿葵从一旁的矮桌上拾起把木梳,走到老人身后,慢慢给他梳头。
      她梳得很认真,手上动作极为轻柔,似是生怕将老人弄痛了。

      “阿爷不会说话了,你不要怪他。”她轻轻地说。

      齐远不忍再看,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梳子扔到一旁。
      “阿葵,老人家早已往生。”

      “不是,阿爷没有死。”阿葵道,“刚回来时,阿爷会说话的,后来才不会说了。”

      “你告诉我说,那男人骗了你,眼下,你还要骗自己么?”

      “你什么都不懂,阿爷没有死,就像去过天上的人一样,约鞑天神收走了他们的灵,可家人们那么真挚地乞求,天神不忍心,就把他们的生魂放了回来。阿爷没有了灵,可魂还在。”

      “没有魂,人还能活么?”齐远盯着她的眼,那双眼睛里,又满是孩子气的倔强,“阿葵,我不懂你说的天神,可我知道,什么是活人,什么是死人。”

      阿葵瞪着他,眼中渐渐涌起了泪水,她忽然挣开他的手,扑到老人身上,放声大哭。

      “你什么都不懂,我只有阿爷,阿爷带我打猎,还给我讲故事……我小时候没有吃的,阿爷就把刀卖了,给我买包子吃……阿爷还给我讲故事,给我养小马,我不能看着阿爷死去……我就是不要教阿爷死!我不要……”

      其实她明白的啊,只是不愿相信。阿爷在她幼年流浪时收养了她,她过往的十几年里,身边都只有阿爷,而现下,养育她长大的阿爷去世了,她又成了那个孤儿。
      这般哀痛,她无法承受,只能自欺。她曾经还带阿爷去问诊,乞求郎中医治好阿爷,可那郎中只看了一眼,就瞪眼喝骂她,还教人赶她出去。
      从那时,她就慢慢明白了,阿爷已然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非生非死的躯壳。

      可她除了阿爷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守着他的躯壳,假装阿爷还在。

      “阿葵,我懂。”

      是啊,他的父母都去了,他如何不懂亲人过世的哀痛,如何不懂女孩心中的绝望和偏执。

      阿葵回身,他紧紧搂住她,哑声道:“我幼时,也曾拦着他们,不教他们埋葬父亲。我以为他只是睡着了。我不知何为生,何为死,直到亲眼看到他肉身腐坏。阿葵,我懂。”

      阿葵默默听着,眼泪总也停不下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阿爷带回北疆去。”

      齐远看着她泪湿的脸,答应了:“好。”

      *

      齐远带阿葵和老人回到齐府,刚安置好老人,便听十二来禀告,说有要事相商。
      十二是齐府侍卫。齐远刚入戍卫所,手下并无可用之人,要紧事务皆交由府中侍卫去做。

      “进来。”

      十二步入房中,正待出言,看见一旁的阿葵,微微一怔。

      齐远道:“她现下身份不同,你且说无妨。”

      十二颔首,道:“星罗刺客的案子,有眉目了。十五从一个逃走的刺客身上,抓到一样物什。”他从腰袋中取出一只木牌,递给齐远。

      齐远接过,正反皆看了一回,“腰牌?”

      “说是腰牌,却无纹路徽记——”

      阿葵凑近,瞧了一回,猛地记起了什么,叫道:“我认得它!”

      “你认得?”

      “我见过它,那个送我去见阿爷的女人,她身上就戴着这个。还有……还有那个男人。”

      齐远道:“这么说,救你阿爷的,是星罗的人。你还记得来回的路么?”

      阿葵点头,摸摸自己的耳朵:“记得。虽然眼睛给蒙着,可我用耳朵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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