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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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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来说,我不是故意的。”
“但从主观来看,就不一定了。”
陆明隐扯出一抹苦笑。
张雨熙觉得他这句话很是自相矛盾,忍不住挑了下眉,“此话怎讲?”
“是这样的。”
喉结轻滚了下,陆明隐终于肯把故事的后半段讲完。
“那天,下午三点,比我跟他约定好的时间整整提前一小时,我就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去别墅外面等他。”
“因为我觉得既然是他说要我跟他去重要的地方,那我也不能不认真,更不能迟到。”
“可没想到一出房门,就撞见我那位雇主的儿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学生。”
张雨熙补充道:“那个少爷。”
“对,少爷。” 陆明隐轻哂一声。
“他那时候手里拿着游戏机,见我要出去,忽然就抬起头来,嬉皮笑脸地对我说,你奶奶的身体快不行了。”
张雨熙手中的笔尖一顿,抬头看他:“你奶奶?”
“对,我奶奶。”
陆明隐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那段时间我奶奶的身体很不好,我担心她在老家的村子会把病越拖越严重,干脆就把她接来了海港市。”
“可我那个时候手里没钱,没条件把她送到市中心的医院,最后还是找大学同学借了一些,才勉强把她送到临近郊区的一家医院。”
“怎么说呢,总比在老家的村子好不是吗?”
“可说来也巧,我雇主名下的产业中偏偏就包括那家郊区的医院。”
“自从他从他母亲那里偶然得知了我奶奶的情况,就常常会拿这件事来嘲弄我。”
“我早就习惯了,包括那天,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明白他戏弄我的概率是很大的,但我没法拿我奶奶的命赌这个。”
“我奶奶用不惯智能手机,所以那段时间,我每隔两天都会往返于郊区医院与雇主的别墅区,海港市这么大,来回一趟,就算打车,最少也得需要两个多小时。”
“等我去一趟再回来,肯定早就过了我跟L约定好的时间。”
“我本想先告诉L一声我可能会晚点回来,可不凑巧的是他那时候没在,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那时候也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张雨熙的心情有些复杂,“所以,你先去了奶奶那里。”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这可太遗憾了。”
“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的人,愿意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明隐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苦笑说,“等我从郊区赶回来之后,问我的学生L在哪里,他一脸鄙夷地告诉我L早早就出门了。”
“说真的,我有心存侥幸地想过,那天L会不会真的也忘记我们的约定,所以才一整天都没出现。”
“可事实就是事实,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从那天起,连续好多天我都没见到过他。”
“依稀记得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关系便渐行渐远,直到僵持。”
陆明隐的双手牢牢交叉在一起,语气却很平静,“是他单方面疏远我。”
“但我猜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才让他无比讨厌我的,也许是在别人变本加厉地欺负他时,我没有站出来做什么吧。”
他自嘲道:“我一直都是一个很无耻的旁观者。”
张雨熙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语气郑重,“陆先生,我发现你很会pua自己,这样不好,要改。”
“你要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造成的,去看奶奶是对的,以你那时的状况来看,你选择自保也是对的。”
张雨熙给他建议,“也许你该主动去找他,解开这个误会。”
“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陆明隐的表情犹豫,“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还需要时间。”
张雨熙问他,“你犹豫的点在于怕他给你甩脸色吗?”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主观,但我认为他现在的确是很厌恶我的。” 陆明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说着,他语气突然委婉起来,“而且——他的精神状态可能也不是非常好。”
张雨熙笑得很大声,“那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们两个的误会能延续这么深了。”
“你应该建议他也去找个心理咨询师看看。”
“我还真跟他提过。” 想起先前跟梁少谦的某次对话,陆明隐有些想笑。
张雨熙好奇道:“他怎么说?”
陆明隐:“像是被冒犯了的样子,脸色很难看,比锅底还黑。”
张雨熙笃定说:“那他病得比你重。”
“你说的对。”
陆明隐一脸不置可否,又拿起纸杯抿了口水,继续说,“张医生,说出来你可能会骂我神经病,但其实我真的知道他这辈子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可我也真的不知道我要以什么身份去规劝他,让他不要太偏激,我心底其实不想让他经历这些不好的事。”
“但以我现在的状况,如果把一切都说出来,就显得投机取巧了,像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样,好吧,其实说到底的确是为了我自己,我这辈子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痛苦的事。”
“张医生,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的幻觉痛,跟他是有很大关系的,这件事我可以确定,不是什么直觉。”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是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着陆明隐一鼓作气地说了这么些话,张雨熙的脑子难得有些发晕。
她理了理头绪,才说,“我理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复杂事,总之,还是希望你能早日跟他解开误会。”
“既然是原本关系不错的人之间因为意外产生了一些误会,总要有一个人先迈出第一步来解开心结。”
“我们先做勇敢的人,其实也是一件很酷的事。”
“可能吧。”
许是因为倾诉欲终于得到满足,亦或者是眼前这位尽责的咨询师真的起了作用,陆明隐难得放松下来。
他温和笑笑:“但是说真的张医生,跟你说了这些,我突然觉得好多了,心里好像没那么发堵了。”
“很好啊。” 张雨熙合上笔记本,愉快道,“对于一名心理咨询师来说,没有比这句话更棒的评价了。”
恰逢闹钟响起,陆明隐很快起身,跟张雨熙道别,“我想,我真得找机会跟他聊聊了。”
“祝你成功。”
*
从咨询室出来的陆明隐,当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有一点,张雨熙确实猜得不错,在咨询室他自述的那些话,的确只是故事的万分之一。
他跟梁少谦的之间的事,远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简单。
那些因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而产生的深刻羁绊,以至于让他上下两辈子对梁少谦的态度转变都久久不能释怀。
他鲜少去回忆那些前尘往事,却不代表这些事已经在他的心里消散。
就像刀子刻在墙壁的印记,尽管后来刀子被人抽掉,可印记却永远沟壑,永不消失。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有勇气。
在陌生人面前剖开血淋淋的、布满伤痕的自我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要讲的还是梁少谦。
理所应当的,这天晚上,他梦见了一些与梁少谦有关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