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逢灯》草莓菠萝蜜

7、7.你准备找谁？

　　医院内的咖啡店人来人往，不少人手里拿着家人的检查单，在此匆匆喝下一口咖啡。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景梵撑着头，看外面路过的行人。

　　谢莲仙已经随意点完一杯咖啡，转而问景梵：“你想喝点什么？”
　　景梵摇头：“不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咖啡因会令他心悸，本就神经衰弱，喝下去后恐怕整晚都睡不着。

　　儿子疏离的态度摆在明面上，谢莲仙的笑容也淡了点：“怎么，我过来关心一下你都不可以吗？”

　　景梵的目光终于从窗外转移到谢莲仙脸上。
　　美人迟暮也是美人，景梵优越的样貌一半来源于自己的母亲。

　　两人快大半年没有见面了，谢莲仙瞧着更加容光焕发……
　　反而景梵，三班颠倒导致作息紊乱，脸上看不出几分好气色。

　　“我很好，还活着。”景梵说。

　　服务员将咖啡端了上来，谢莲仙轻尝一口，便把咖啡放到一边。
　　“林叔叔都说你很久没回家了。”谢莲仙语气中难免带着些埋怨，“你爸那儿也说你……怎么叫都不过去，有时候别这么孤僻。”
　　“爸妈离婚不是你的错，别和家里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景梵沉默一会儿。
　　“没时间，也没必要。”

　　爸妈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父亲。
　　那时候家里苦，住在破烂屋子里，房间昏暗看不到阳光，没有自己的房间。

　　就睡在沙发上。

　　身体蜷缩着，每天都能听见老鼠在啃咬自己身下沙发的声音。
　　那时候……也没有怨言，至少每天都是开心的。

　　景梵盯着咖啡发呆。

　　后来，上了高中，谢莲仙找到自己的男朋友，父亲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阿姨人很好，还带着两个女儿。

　　然后有一天，景梵听见父亲对自己说——
　　“你也长大了，要不然趁早去外面住吧，你阿姨和两个妹妹都在家……不太方便。”

　　景梵很懂事，马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住进学校宿舍。
　　十四岁，第一次被抛弃。

　　谢隐仙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非常生气，和他的父亲大吵一架，把景梵接回“家里”。
　　林叔叔的家很大，有很多房间，可新爷爷并不喜欢他，新的兄弟姐妹也不欢迎他这个外来者。

　　谢莲仙对他说：“没事，你刚住进来，大家都不太习惯，你先委屈一阵，就磨合过去了。”
　　景梵听了，寄人篱下，难免会事事顺从。

　　“你的几个哥哥都是在大医院当医生，不如你也往这个方向选专业？”
　　“你怎么会滑档……护理，学护理也行。”
　　“听话，不要让你林叔叔失望。”

　　景梵一直小心活着，直到一次，他坐了林叔叔的车去学校，无意间将手机落在车上，被一个哥哥看见了。
　　家里乱作一团，林叔叔的几个孩子联手将他赶出去。

　　“这里有他没有我！为什么非得把手机落在车上！”
　　“当初说好他们母子不会有什么小动作，这才几年就藏不住了！”
　　“果然是来和我争家产的！他妈是个婊.子，他也是个小婊.子！”

　　景梵没忍住，把人打了一顿。
　　当时有多畅快，后果也有多严重。

　　他再一次被赶出家门。
　　实习没有工资，两边都不给生活费，受尽苦楚，景梵再度等到谢莲英、仙找上门。

　　“傅泽那孩子挺喜欢你的……正好家里公司资金出现一些问题，需要傅家帮助……不然你们两个……”
　　“试着接触一下？”

　　回忆中的谢莲仙逐渐与眼前人重合。

　　景梵点开手机，忙跟夏酒解释，自己今晚就不过去了。
　　他头也不抬地和面前人道：“没空没时间，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谢莲仙也不是真的来让他回家吃顿饭，可提起这个她对景梵难免有些愧疚之情。
　　她窘迫地笑了一下，艰难道：“我刚见到小傅，你们最近怎么突然闹分手了？”

　　果然。
　　景梵早就猜到，是傅泽请来谢莲仙当说客。

　　“如果您是来劝我和他和好，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景梵说：“不会和好，我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人就这么活一次，不管后面父母如何对他，他也是被宠着长大的。
　　这几年也算看清了一些东西，反复忍让，会让人得寸进尺，并不能让自己开心。

　　他也不想拿自己的精神衰弱在谢莲仙卖惨，这样只会加重自己的病情。

　　谢莲仙深吸一口气，缓和道：“我知道，傅泽这次犯了错事，可他以前毕竟也是这样……人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改变了。”

　　景梵抬起眼正视谢莲仙。
　　傅泽挺有自信，笃定了长辈不会让他俩分开……
　　居然连自己出轨的事情都和谢莲仙说了。

　　可惜母亲不站在自己这边，还帮着傅泽一起劝说。

　　“那就干脆不改变。”景梵喝下一杯水，“他爱干嘛干嘛，我又不是监狱，专门收容犯人进行改造。”
　　“景梵！”他这一句话实打实惹怒到了谢莲仙，“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不一会儿，她也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激烈，再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你总要给小泽一个机会。”
　　“我也知道，你最近刚定科，正是忙的时候。”谢莲仙笑了笑，“压力也大，所以小泽做了点什么错事，难免会无限放大。”

　　“是要好好去放松一下。”
　　“不如我让你林叔叔去和护理部说一声，这几天先休年假，出去旅旅游。”

　　“当初你不是最想去南极看透蓝的冰川吗？或者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满足你……”

　　景梵笑道：“我想辞职，可以吗？”

　　谢莲仙的慈母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不能。”谢莲仙生气道：“你现在的工作多好，辞职了你又能去干什么？”
　　“ICU护士，说出去多体面，你现在不能想着让爸妈养你了，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是没有办法照顾你的。”

　　景梵嗤笑一声：“你们认为的体面罢了。”
　　反复地述说只会白费口舌。

　　谢莲仙脸色微变，再度道：“你要相信……父母不会因为各自有了家庭，就不爱你了。”
　　“我们见识比你广，自然知道那条路正确，那条路不正确。”
　　“小泽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哪个男人不这样……你总不能指着那虚无缥缈的爱意，两个人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前后矛盾的话语，景梵听着都忍不住发笑。
　　谢莲仙微愣：“你笑什么？”

　　“我也是男人。”景梵慢慢止住笑意：“那我也一时糊涂好了。”
　　“现在我就去出轨别人，在我和傅泽的床上，和别的男人做.爱。”

　　景梵轻轻“啊”了一声：“还有，一定要用傅泽买的套。”

　　谢莲仙脸色一变。

　　景梵还想说些什么继续呛谢莲仙，忽然感觉肩上一重。
　　不知是谁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隐隐能感觉到烫意。

　　他闻到了木檀香。

　　“所以你准备找谁？”

　　景梵转头，看见了桑贺禅。
　　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低头与他对视，碎发垂落，眼眸带着些许揶揄。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青年，脸“唰”一下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