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染青衣（顾惜朝同人）》郭外梨花

3、第三章、蒹葭风动初见

　　书芳斋。
　　古朴的店面不大，所在的街巷倒是繁华。
　　成摞的书籍整整齐齐堆放在书架上，宽长的矮几上，一叠叠摆放着刚刚刻印好的新书。
　　屋子里满眼书籍，充斥着浓浓墨香。

　　“老板，”莫棠雪道，“你说你们这里可以帮人抄东西的。”
　　莫棠雪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但这已经是她换的第五家书局了。
　　书局老板姓张，张老板此刻有些为难，“姑娘，我们这里确实会帮人抄东西没错，但你这些，只怕没人愿意抄。”
　　莫棠雪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不给钱。”

　　张老板道：“大凡模仿别人字迹，最多也只是模仿几页字而已。仿写别人字迹要吃力许多。至于抄书的人，除了抄书赚钱外，也可以趁机多看些书，姑娘你这《刘氏家训》一百遍，实在是没有人愿意抄的。而且这字迹也实在是……呃，难以模仿。”张老板为难地不知如何形容。
　　莫棠雪叹道：“你直接说这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能写这么难看实在是不容易没人有这本事就行了。”
　　张老板闻言，想笑又觉得不应该笑，“姑娘不妨去其他书局转转，开封城中有不少大书局，里面或许有能人异士。”
　　莫棠雪无语，这模仿个字迹都能用到‘能人异士’了，表哥你还真行啊。
　　其实刘宝林的字也没有那么难看了，在刘独峰的教养逼迫下，他还是写了一手好字的。只不过刘宝林为了防止对方写的字和自己平日的相差太多，干脆不走寻常路，左手写字，写成狗爬状。

　　莫棠雪道：“可是我已经去了好几家书局了啊。”
　　好在那张老板也是热心之人，急人之所急，思索一阵，忽然拍掌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姑娘忙。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莫棠雪顿时来了精神，“是谁？”
　　张老板道：“一个年轻书生，来我这里卖过字画。曾拜托我有抄书之类的工作的话给他留着。我看他似乎急需用钱的样子，也不知他肯不肯抄。”
　　“这不正好么，我价格给他高一点也是可以的。”莫棠雪道：“他现在哪里？”
　　“不知。”张老板道：“那书生是个大胆的，走的时候看样子是要去破板门那边的苇塘。姑娘不妨等两天再来问问。”

　　破板门是开封府的贫民窟之一，不过住在这里的贫民非常少，可以说，只要是有一席栖身之处的人，都不会来这里。而它旁边的苇塘，更是荒野杂乱，乏人问津。
　　苇塘旁边，有一座茅草屋。
　　屋顶上，一个青衣人正在修葺房顶，远远看着，应该是一个书生。

　　书生往往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做起体力活来，未免笨拙。但这个书生身手却很敏捷，即使做着修房子这种粗活，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致。
　　茅屋已经很破旧，四面的墙用的是黄泥和着稻草做的泥砖，屋顶上的茅草已经发灰发白，显然经过了多年的风吹日晒，如果下雨的话，不知能不能承受雨水的重量。
　　书生正在将旧损的茅草换掉，换上金黄色的新草。

　　莫棠雪远远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草屋，一颗心不由提起来，她很担心这书生一脚下去，屋顶会不会榻掉。虽然这书生看起来很文弱，踩在屋顶上的时候更是轻飘飘没有重量的感觉，但这草屋实在是不像是能堪一负的，好像多加几根茅草也有可能倒塌。
　　莫棠雪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了过去，心下盘算着万一这书生一不小心掉了下来，她要不要飞扑过去见义勇为一把，甚至没有注意脚下的路，差点被绊一交。

　　青衣书生似乎也发现了她，抬眼时微愣了一下，不觉顿住了手里动作。

　　莫棠雪走了过去，仰起头笑问道：“请问……”问了一半就问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忘了提前问一下张秀才对方的名姓，在问一个人的时候，你最少要问‘请问你是某某么？’，即使不知道对方名字，也要知道姓氏或者大家公认的一个称呼，比如‘某先生’‘某公子’之类的。
　　莫棠雪只好改口道：“我来找你。”

　　那青衣书生笑了，他笑的时候，像是一缕温润的阳光折射在清水中，他曲起一腿坐在屋顶上，随意中透着潇洒，“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莫棠雪摇头。
　　“你回答的还真干脆。”青衣书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莫棠雪这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将近一个头来，长相极是清俊文雅，身上的气度，倒更像是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而不是落魄的书生。
　　书生弹了弹身上沾着的稻草，更像是文雅的词人，理尽衣襟上的落花飘絮。

　　“你在修房子？”她很少见到人修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新奇的，尤其是这种草房子，让她想起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当然，她很明白草房虽然有一种田园诗的意境，但如果真的来住的话并没有那么美妙的。
　　青衣书生点点头，似乎对大小姐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问题不是很感兴趣。
　　莫棠雪笑道：“要我帮忙么？”
　　青衣书生摇了摇头，“你做不了这个。”

　　“其实你如果让我帮忙的话，我还是能做一些的，比如我可以给你递稻草。”莫棠雪笑了笑，带着几分调皮，“不过我其实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真的要帮忙的。”莫棠雪瞳仁清澈，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想法，此刻她正是在报复青衣书生刚才说自己‘做不了这个’。

　　青衣书生给她气笑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莫棠雪道：“我听说你会模仿别人的笔迹。”
　　青衣书生点点头。
　　莫棠雪打算先确认一遍，免得对方到时候不想写，来一句‘小生无能为力’之类的话推脱，“你谁的都能模仿？”
　　青衣书生道：“我还没遇到过我模仿不了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是晴天一样，说出的内容，若不是在说大话，便是够自信，甚至够狂傲。

　　这样的话，正是莫棠雪要的。
　　莫棠雪从荷包里拿出几张折好的纸，笑眯眯递给他，“这个，要一百份。”

　　“一百份？”青衣书生诧异，打开纸一看，就开始扶额了，彷佛很头痛的样子，“这字……”
　　莫棠雪忙道：“你刚才说你写得了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写是可以写得了的，只是……”青衣书生叹了口气，笑得很无奈，貌似他中了眼前这小姑娘的小圈套，但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有一点有趣，只是这种有趣又实在是‘太不有趣’了。
　　莫棠雪望天，“只是写完后，一定要恶心得几天都吃不下饭。”说实话，她单是看看自家表哥的墨宝都会胃里纠结一下的。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青衣书生了。

　　“我出三倍的价格。”
　　反正是表哥付账，就算出三十倍，她也不介意的，不过三倍的价格，比较合理。

　　青衣书生吐口气道：“你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
　　“那好，你明天中午来拿。”
　　“这么快！”莫棠雪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急着赶，其实两天之内能拿到就好。”反正以表哥的速度，两天能写完，就是相当不错了。

　　两人约定两天后来拿。莫棠雪先付了一半定金。
　　“是谁告诉你说来找我的。”青衣书生随口问。
　　“书芳斋的张老板。”莫棠雪道：“你是不是和他挺熟？”
　　“算不上熟。”青衣书生苦笑，“我在想，或许我和他有仇也不一定。”

　　莫棠雪路上买了些东西，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也不回自己院子，直接去刘宝林住的墨翰院。
　　墨翰院的名字，正和刘宝林的名字相配，取宝墨翰林之意，只可惜，刘宝林虽然在刘独峰逼迫下也算熟读经史，却依旧和宝墨翰林不搭边。

　　此时的墨翰院里，阿初正在劝刘宝林吃饭。
　　“少爷，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你就先吃点吧，别饿坏了。”
　　“不吃！棠雪不回来，我哪里吃得下饭啊？”刘宝林看了看天色，焦急得团团转，“怎么还没回来？这丫头想急死我不成？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阿初道：“要不，我再去看看？”

　　“好，快去快去。”刘宝林摆手正要他去，一转头，见门外一个灵巧的身影，立即喜笑颜开，抢着迎了上去。“好棠雪，你可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莫棠雪把手里的油纸包往他身上一丢，“你是想死我手里拿的烤鸡了吧。”
　　刘宝林抓过油纸包，三两下扒拉开来，扯了只鸡腿塞嘴里，“嗯，好吃，还是棠儿你了解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饿疯了。”

　　莫棠雪没好气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嫌慢！你又不是不知道‘绝味李’家的烤鸡最难买，我等了小半个时辰才买到。要不是看见你受伤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道，“饿疯了怎么不吃饭？”
　　刘宝林嫌弃道：“豆腐青菜米粥，连个油花儿都没有，是人吃的么？”
　　莫棠雪单手支颐，“其实受伤的人还是吃点清淡的好，我这样给你吃油腻的烤鸡，却是害了你。”
　　“别别，”刘宝林咬着烤鸡忙道：“你还是继续用烤鸡害我吧，能被棠儿你害死，是我的福气。”

　　莫棠雪笑，见他快吃完了才道：“那一百遍的家规我已经让人帮忙抄了，后天去拿。表哥，等这次你能出家门了，打算怎么办？”
　　“哼，还能怎么办？”刘宝林潇洒地一丢手上的鸡骨头，豪情万丈道：“当然是把那天骗我卖画的那龟孙子打得满地找牙，再把那个什么破‘珍异斋’给拆了！”
　　莫棠雪恨不得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还没挨够舅舅打呀。”

　　刘宝林笑眯眯道：“表妹可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莫棠雪见他一副不正不经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刘宝林！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出主意？”
　　刘宝林嬉皮笑脸道：“因为你聪明啊。好棠儿，你小声点，我也能听得到的。”
　　莫棠雪板起脸，“刘耿。”
　　刘宝林依旧笑着，态度却正经了许多，叹道：“怎么叫起这个名字来了？”
　　莫棠雪横他一眼道：“我听说赫连春水最近想拉拢你，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赫连春水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伙伴？没个正经，不把差事全搞砸了简直就是没天理。”

　　刘宝林闻言丝毫不恼，反而一把抱起莫棠雪转了个圈，哈哈大笑道：“还是我家棠儿最聪明，赫连春水会看上我，就因为他是个笨蛋。笨蛋当然只会看上笨蛋。”
　　莫棠雪又是恼又是好笑，踢他一脚道：“我才不要个笨蛋当表哥，多丢人！”那一脚作势很重，踢得却很轻。
　　刘宝林一副为难的表情道：“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是你的表哥了。要不你嫁给我，这样我就是你夫君，不是表哥了，怎么样？”
　　“你想得美，谁要嫁给你？”一脚踢下去，把刘宝林踹到地上，脱口道：“我要嫁也要嫁给成……”莫棠雪惊觉失言，猛然咬住了唇，雪白的脸颊变得绯红。

　　“成什么？成什么？”刘宝林笑着逗她。
　　莫棠雪恼羞成怒道：“什么也不是，你明天接着喝粥吃菜吧，哼！”说着便扭头再不理他，跑出门外去了。
　　刘宝林看着她纤巧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晚霞中，仰天长叹了口气。
　　阿初见他模样，不禁有些担心，“少爷，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小姐吧？
　　刘宝林失魂落魄道：“阿初，表妹刚才的意思是说，我这几天都不能吃烤鸡了？”
　　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