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崔子一去负桃花 ...
-
“好了，莫要再笑了。”莫棠雪觉得很丢脸，这辈子的脸都在这次给丢尽了，却偏偏给眼前这人将笑话看了个彻底。
“你还笑，你还笑！”莫棠雪想打人了。
一路杏花拂过，浅沾青衣，笑容靥靥，墨发如缕。
如斯美景，莫棠雪却觉得非常不顺眼，非常，非常不顺眼。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顾惜朝一本正经地板起脸，“你看。”
莫棠雪瞄他一眼，皱皱鼻子道：“你还是接着笑吧。你现在虽然脸上不笑，但我知道你肚子里在笑。”
莫棠雪抬头看天色，重山青，晚霞层染，“哼，终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闹一个更大的笑话，这样你就知道，被闹笑话的人，是多么无奈。”
顾惜朝笑，只当她顺口玩笑，“好，我就等着那一天。”
莫棠雪瞪他一眼，其实刚才她的确是随口说说的，但看这人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发誓，绝对绝对要把刚才的话当真，让这人好看！
不过，莫棠雪在发誓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她不久之后他竟然真的得到机会让顾惜朝闹一个轰动京城的大笑话，甚至在许多年后都让人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却说比武招亲事件刚过了一两日，温柔就被他爹爹派来的人抓回家里去了。至于方恨少，莫棠雪只狠狠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把无垢公子带出门去了。方大少便黯然伤神，知道见无垢公子无望后，就伤心离京去了。
对于方大少的伤心离京，莫棠雪郁闷了好久，难道她的魅力，真的比不上一匹马么？
这日清晨，莫棠雪骑无垢公子上街，打算去书局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话本，刚上了街，便见不少人急匆匆气势汹汹带着壮汉家丁往宣德门一带过去。
一问路边行人，才知今日是四月十五，礼部大堂杏榜发放，不少家中有未嫁女儿的员外富商，都带人守到宣德门外捉女婿去。
说到这榜下捉婿，便是本朝特有的风俗了。因为本朝官员多数都是科举出身，可以说，一朝登第，名利双收。对于许多家族来说，将女儿嫁给登第士子，绝对是不错人选。
于是，每到放榜之日，各地富绅几乎是全家出动，争相挑选上榜士子做女婿，那情景，基本是就是‘抢’。据说就连七八十岁的老翁都不能幸免于难，曾经有一个叫韩南老的人，考中了进士，马上就有人向他提亲，他并未拒绝，而是作了一首绝句“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
莫棠雪想到以顾惜朝文采，此次必登第无疑，人又年少英俊，才华横溢，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家争破了脑袋。顿时觉得，如果不能去看一下这热闹，实在是太可惜了！
还未至宣德门，便见人山人海，哄抢成一片。
这也难怪，每次朝廷收录士子名额，都在二三百人之众。但是由于男子十几岁便可娶亲，能通过乡试、会试的，大多是屡次参选，等到成为贡士的时候，很多已经有家有室了。这二三百人里，除去已经成过婚的定过亲的，只剩下寥寥几十人许，完全不够抢的。
可怜不少新科才子，堵在人群里被拉扯来拉扯去，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莫棠雪看得有趣，遛着马寻了一圈，专找人多拉扯激烈的人群，却不见顾惜朝人影。
此时忽见一群人骚动着往这边移来，一衣衫不整的士子挤出人群奔了过来，大叫道：“莫姑娘，莫姑娘救我！”
莫棠雪吃了一惊，一看那人，不正是那天和顾惜朝一起的许平秋么！
此时许平秋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真真如狼似虎，莫棠雪不及多想，拉他道：“快上马！”
许平秋此时如同见了救星，手忙脚乱爬上马背，莫棠雪一夹马腹，转马就走。
莫棠雪对开封城的道路极熟，专拣着人少又七拐八弯的路，加上雪无垢脚程极好，不多时便将人群甩了开去。
许平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整整歪斜的书生巾，擦了擦汗。
两人下了马，找了一处街边的茶摊坐着。
许平秋心有余悸，长揖一礼，道谢连连，“今日多谢莫姑娘了。”
莫棠雪忍俊不禁，“许公子蛮受欢迎的么。”
许平秋连连抹汗，“不敢当，实不敢当！”
莫棠雪道：“怎么不见顾惜朝，他……恩，可有上榜？”
许平秋见她提起顾惜朝，顿时钦佩不已，连连夸赞，原来顾惜朝竟然高中会元！
莫棠雪倒吓了一跳，又喜又惊，不是没想到顾惜朝能中榜，而是没想到他竟然中了会元！
想想当初让这个全国第一的会元模仿蚯蚓爬的字替刘宝林抄了一百遍《刘氏家训》，莫棠雪就觉得自己暴殄天物。
“哎呀，”莫棠雪忽然叫道，“那他岂不是要被人抢破了脑袋？”许平秋都成这样了，顾惜朝高中会元，又长得一表人才，岂不是要给一群人活吃了。
许平秋一听这话，愤愤道：“顾兄好没义气！杏榜刚贴出来，他就遛了个没影儿，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掉的，也不叫上我们一声，留下我们受这般折腾。”
莫棠雪忍不住吃吃直笑。许平秋自觉方才的话略有些失仪，轻咳了一下，恢复了君子之风的谦雅，笑道：“莫姑娘是来找顾兄的吧。我见顾兄急着离去，或许也是去找姑娘了。”
“是么。”莫棠雪心里不以为然，觉得顾惜朝八成是回家去了，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同许平秋解释，正好借口两人告辞。
莫棠雪本想着要不要去找顾惜朝庆祝一番，但转念又一想，等今日捉婿完毕，明日里新科的贡士便要相互庆贺结交，拜访师座，准备殿试什么的，一定忙的很，自己还是别去添乱了。眼看再过二十天就是端午了，还是回家绣荷包去吧。
每年端午节，莫棠雪都要送一大堆荷包，舅舅刘独峰的，云大李二等六个哥哥的，表哥刘宝林的，成崖余的，铁手追命的，以前还送给诸葛正我的义子萧剑僧，不过，自从前年萧剑僧被惊怖大将军所杀后，莫棠雪便再没机会送他什么东西了。
当然了，这十几个荷包，若让莫棠雪一人来绣，还不把她累死。所以，除了舅舅刘独峰和成崖余，其他的，送的都是身边丫鬟绣的。
由于端午节临近。街上早有小商贩，开始卖粽子、雄黄酒、荷包、长命锁之类。
莫棠雪路过街头上看到小贩卖的精美荷包，不禁略有黯然。
自从上次寒食节前，无情出门办案，到现在只回来过一次，而且是回来后又匆匆走了，根本没能让莫棠雪遇见。
每到端午节前，莫棠雪都会用心绣上一个荷包打算送给成崖余，只是这几年，她送去的荷包，大多都不能在端午节带到成崖余身上，因为成崖余大多时间在江湖上，没办法及时收到。
莫棠雪叹了口气，今年……恐怕成大哥在端午节前，也回不来了吧。
“棠雪，在看荷包呢。”一声熟悉的招呼，莫棠雪回头，正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布衣落拓的男子抱着一坛酒走过来，冲着她挑眉，挂着没心没肺的惫懒笑容。
莫棠雪喜道：“崔三哥！”
这人正是崔略商，四大名捕中的追命。
莫棠雪走上前笑道：“崔三哥你回来了，前段时间都没见你呢。”
“你还记得我这个崔三哥？”崔略商顿时一脸“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小棠雪眼里只看得见我们大师兄呢。”
莫棠雪微微红了脸，“哪有哪有？”
“你今年不会又打算随便弄个荷包糊弄我吧？”崔略商瞟了一眼摊上一排的刺绣荷包，啧啧出声，“敢情除了大师兄，我和二师兄的都是这街边货？”
“你别胡说，”莫棠雪急了，“那些都是子儿丑儿特地做出来的，她们的针线可比我好多了。”
“这个别提，荷包什么的我用不上，再好也药不对症。”崔略商嬉皮笑脸地挤了挤眼，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棠雪啊，你若是好好贿赂贿赂我这个三哥，可是大有好处哩。”
“什么好处？”莫棠雪眼睛一亮，又心有余悸道：“三哥你可别耍我。”
“你看你说的，”崔略商大为不悦，正气凛然道：“你三哥我是什么人！怎么会耍你？”
莫棠雪叫道：“你还不承认，上次上元节的时候，你都差点把我吓死了！”
崔略商坏笑道：“哪里是吓死？分明是乐在其中，事后你都没谢谢我。”
“你你你……”莫棠雪脸红，“哼！”
原来今年上元节的时候，追命向莫棠雪讨要了三坛女儿红做贿赂之后，撺掇着无情铁手莫棠雪一起去看灯，然后在半路上因为‘意外’，大家走散，只剩无情和莫棠雪一起。本来这些都是商量好的，谁知追命又在里面加了一出“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的临时演出，选了个偏僻的地方装鬼去吓唬莫棠雪，骇得莫棠雪趴到无情怀里硬是不敢出来。
崔略商望了望天，似乎漫不经心道：“最近呢，大师兄都在江南查案，但是不久呢，我要和他接头的……”
莫棠雪咳一声，无比真挚道：“崔三哥，前段时日我舅舅刚在酒窖里存了一批陈年的汾酒，我记挂着三哥你这个酒仙，正想给你送过去尝尝呢！”
崔略商抱胸望天，“这怎么好意思呢——嗯，那酒现在在哪里？”
莫棠雪抿唇笑道：“你先回神侯府，我拿了酒就去找你。”说着向崔略商摆摆手，骑上马转头回家。
神侯府里，无情、铁手、追命，每人都有一座独立的楼居住。
每人住的楼都像那个人一样，无情的小楼干净整洁，里面放满了神侯府的珍宝字画，布置着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莫棠雪经过成崖余的小楼时，忍不住脚步放慢了一刻，彷佛那个白衣如雪的人，随时可以推开小楼的门，给她一个温暖的眼神。
只可惜，楼门紧闭。
她只能，遥遥仰望。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幼时能整天陪着她的成大哥已长成翩翩少年，然后，涉足江湖，接各种各样的案件，声名鹊起，名满天下……距离她，也越来越遥远。
江湖人都爱叫他‘无情’，其实他并非无情，只是表达方式和大家不一样罢了。
追命的楼，是一座很破的小楼，里面藏满了各种各样的好酒。
对于崔略商，莫棠雪知道的并不多，只知他很爱喝酒，爱说爱笑，性情豁达得堪称没心没肺。
至于崔略商的过去，莫棠雪知道的很少，只知他拜入神侯门下前，在江湖行走了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
莫棠雪带着陈年的汾酒走进‘老楼’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崔略商正在喝酒，所坐的位置远离着窗，阴影投在他身上，仿佛蒙上一层不真实的低沉。
棠雪甩了甩头，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那个每天以喝酒整人开玩笑为乐的追命，怎么会和伤感忧郁挂上钩？
“棠雪来了。”崔略商笑，抓过莫棠雪手里的酒坛，得意地抛了一抛，“山西汾阳杏花村的陈年汾酒，我可是垂涎了好久了。”
莫棠雪白他一眼，更加肯定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了，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包裹道：“呐，这个，崔三哥你可一定要记得交给成大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叮嘱，“千万不要再‘突发奇想锦上添花’，我可受不起折腾。”
“我办事，你放心！”崔略商险些没拍胸脯保证，又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把东西收好。”
“恩，去吧。”
莫棠雪四处顾盼一番，却发现桌上一个小木盒压着一张泛黄的薄笺，书着一首七绝：
“崔子一去负桃花，
君行渐远渐天涯；
略拾残红共薄醪，
商歌无因尽落霞。”
笔意连而不断，风流缠绵中偏觉疏朗，清婉端丽里却带豪迈。莫棠雪看了两遍，也拿不定这究竟是男子所书抑或女子手笔。看这句子的意思，倒像是饯别的诗作。
不过，追命这人，竟然会有这样雅致的朋友，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此年冷凌弃被诸葛派往调查惊怖大将军凌落石事，尚未正式入神侯府，因此棠雪不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崔子一去负桃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