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砚米

45、第 45 章

　　飞机缓缓降落，轮胎轻触跑道时的颠簸惊醒了李小蟹。

　　池斌帮他把身上的毯子掀开：“醒了？”

　　李小蟹还有些迷糊，下意识往小窗外看去，熟悉的景色让他回过神：“已经到金海市了啊。”

　　飞机停稳后，空乘来帮头等舱的旅客拿行李，关裕如这时也解开安全带，跑到李小蟹身边：“澜叔叔，你刚才睡得好香啊，爸爸都不让我来找你玩。”

　　“昨天晚上失眠了。”李小蟹牵着关裕如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视线落在坐在斜前方的关序身上。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哥和小侄女竟然也跟着他回金海市了。

　　关序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行动派，他决定要来弟弟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就真的当场通知秘书订了票，还跟女儿的学校请了假。

　　反倒是毫无准备的李小蟹，惊喜过后开始担忧父女俩在家能不能住得惯。

　　好在家里已经重新装修过，二楼被改造成了三室一厅，李小蟹还拜托宋敬之去提前打扫了一下。

　　李小蟹说到了金海市由他来安排，关序就当真不操心了，而且这父女俩看着金贵，实则没有那么多毛病，还挺好养活。

　　来接他们的不是百万豪车，只是池斌买的那辆二手mpv，关序和关裕如也不嫌弃，一左一右坐在了李小蟹旁边。

　　宋敬之在家做饭，刘艳就充当了一下司机，扭头打招呼：“关先生好，关关好。”

　　关序礼貌中带着些疏离：“你好，麻烦了。”

　　关裕如这个小姑娘就天真多了：“阿姨好，您是不是吴幼婷的妈妈？”

　　刘艳诧异道：“你认识婷婷？”

　　“是啊，我们都在澜叔叔的粉丝群里。”

　　“澜叔叔？”刘艳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李小蟹：“啊，婷婷放学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去找她玩。”

　　池斌坐在副驾驶位，朝刘艳笑了笑：“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民宿的生意还好吗？”

　　刘艳摆了摆手：“天冷还不能下海，等开春之后客源会多点。”

　　关序听李小蟹说过，他们一家开了私房菜一家开了民宿，不过金海又不是热门旅游城市，而且海边的民宿大多只能赚半年的钱，想来生意也不可能太好。

　　“要把你们的民宿打造成网红打卡地，最好给它编个故事，然后再推广宣传。”关序开口道。

　　“编故事？”

　　关序看向车窗外，金海市还是小县城的感觉，安逸但不繁华：“给旅客一个冬天来看海的理由，或者夏天来的时候第一选择就是你们，民宿除了住之外还要有区别于其他同行的附加价值。”

　　刘艳听完觉得挺有道理，这种级别的大佬随便指点一下，估计都能让之前从没开过民宿的宋敬之受益良多。

　　“关先生有空的话，回头让我老公跟您好好请教一下。”

　　“可以。”关序面无表情点头道。

　　李小蟹发现他这个大哥有点面冷心热，平时很少能看到关序表露自己的情绪，但他对自己的朋友却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关裕如悄悄戳了戳李小蟹：“澜叔叔，你会给我们做饭吗？”

　　“当然，晚上想吃什么？”

　　在关家的时候，有厨师和保姆，做饭这种事轮不到李小蟹。

　　但到了金海市可没有这些，李小蟹自然是要掌勺下厨的。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关裕如嘴很甜，缠着李小蟹道：“还要小点心和宵夜，澜叔叔做的我都爱吃。”

　　李小蟹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对关序道：“大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行。”关序愣了一下，说起来他还没有吃过弟弟做的饭。

　　池斌扭头道：“现在正是吃皮皮虾的季节，等会我去市场上买点。”

　　金海市本就不大，堵车堵惯了的关家父女俩只觉得他们还没聊几句，车就开到地方了。

　　宋敬之带着来福等在巷子口，李小蟹一下车就看到狗狗摇着尾巴朝他扑过来。

　　“来福！”李小蟹惊喜地蹲下来，抱着大黄狗一顿揉搓。

　　宋敬之帮着卸行李，关序要上手时被池斌拦住了：“来者是客，关先生不用管，你们先进去休息。”

　　关序挑眉，他来自己亲弟弟家就是客人，池斌倒是一副主人的模样？

　　李小蟹看着关裕如摸了几下来福，确认狗狗不会朝小侄女发脾气后，才道：“大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之前刮台风的时候，院子里的老树被连根拔起砸塌了房子，李小蟹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不敢再种了，院子里空出来的地方就变成了秋千和花圃。

　　小楼重新装修后也改建成了三层，一楼是厨房和堂食的大厅，二楼是包间，三楼才是李小蟹和池斌住的地方。

　　“好漂亮啊！”

　　关裕如带着滤镜，怎么看都觉得她澜叔叔这个白色小楼十分洋气，尤其是那些蓝色的窗框和楼上摆满了花花草草的阳台。屋子里用的也都是木质的桌椅，看上去充满了悠闲的生活气氛。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李小蟹问关序的意见。

　　关序点头道：“不错。”

　　他是真觉得弟弟的品味很好，海边嘛，就适合这种地中海色系的建筑。不过即便李小蟹把这楼刷的五颜六色，关序觉得自己也挑不出毛病。

　　上次他去关裕如的学校开家长会，老师怎么说来着？对，鼓励式教育。

　　李小蟹得到肯定，自然也很高兴，兴冲冲地带着二人去三楼看了卧室。

　　两间客房装修的时候也没有马虎，全部用的是实木床架和席梦思床垫，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父女俩直接拎包入住。

　　“就是面积有点小，比不上关家老宅的卧室。”

　　李小蟹担心关序会住不惯，没想到后者倒是接受良好，面色如常道：“很好，床看上去也很舒服。”

　　李小蟹眨了眨眼，还有点难以置信，关序和关裕如还真是什么都不挑。

　　搬完行李的池斌拿了小电驴的钥匙，准备去市场买菜。

　　关裕如在阳台上看到，她几百万的豪车坐多了，对小电驴反而更感兴趣：“池哥哥！我也要坐这个！”

　　关序拉住女儿：“不行，不安全。”

　　关裕如失望地垮下小脸，李小蟹见状替她说情道：“让她去吧，池斌骑车很稳的，刘艳姐那里有儿童用的安全头盔。”

　　关序这才勉强同意，小姑娘欢呼一声就往楼下跑。

　　池斌抱她上车时，笑着说道：“以后你得改改，你叫小蟹澜叔叔怎么能叫我哥哥呢？要喊池叔叔才对。”

　　关裕如歪着头想了想：“那叫婶婶是不是更合适？”

　　池斌：“……那倒是大可不必。”

　　李小蟹在三楼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目送小电驴骑出院子，他问关序道：“喝茶吗？”

　　趁着食材还没买回来的功夫，兄弟俩坐在阳台上聊天。

　　关序躺在摇椅上，午后的阳光没那么刺眼了，晒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通体舒服。

　　金海市没有那么冷，蓝天白云，空气清新，连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关序闭眼小憩：“感觉时间过得慢了。”

　　“海边小城是这样的，一天可以过得很长。”

　　李小蟹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挺神奇，他突然之间就有了大哥，还坐在一起喝茶。

　　将近傍晚的时候池斌和关裕如收获满满的回来了，不多时吴幼婷也放了学。

　　小姑娘自打昨天知道李小蟹和池斌要回来了，就兴奋地差点连学校都不想去了，一下课就直奔家跑。

　　“小蟹哥哥！”她大喊着飞奔进来，然后和另一个身影撞在了一起。

　　吴幼婷坐在地上，揉着脑门抬头：“好疼......”

　　“对、对不起婷婷！”关裕如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大概因为体重的原因，她倒是没被撞倒。

　　原本在厨房洗菜的李小蟹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怎么了？”

　　“小蟹哥哥！” 吴幼婷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没事人一样抱住李小蟹：“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说完她才看向关裕如：“你就是关关吧？”

　　李小蟹还想着给两个小朋友互相介绍，实际上她们早就在网上认识了。

　　“刚才我不小心撞到婷婷了。”关裕如向李小蟹承认错误。

　　吴幼婷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主动去挽关裕如的手：“我们终于面基成功啦！”

　　两个小女孩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迅速成为了好朋友。

　　有同龄人陪伴，小蟹哥哥暂时也没有那么香了，李小蟹看着俩人砰砰跳跳去玩秋千，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来关裕如来金海市后一切都适应良好。

　　他回厨房时池斌还在刷皮皮虾：“刚才怎么了？”

　　“婷婷好像摔了一下，没有大碍。”李小蟹把洗好的小葱切段，他要做一道葱爆皮皮虾。

　　锅里的油烧好了，池斌把一盆虾递过来：“好些日子没看你做饭了。”

　　李小蟹心想可不是，他们去京市小半个月了。

　　火上的油锅热了，李小蟹把没剥皮的虾倒进油锅里炒，再倒上料酒，葱姜蒜和调味料。

　　不多时锅里的皮皮虾就变了色，香味也随之飘出来。

　　关序原本在楼上处理工作上的事，奈何厨房的香味顺着窗户就飘了进来。他咽了咽口水，倏然觉得这味道比家中请回来的大厨做饭还要好闻。

　　这......是李小蟹做的？

　　关序有些难以置信的下了楼，他知道弟弟会做饭，但猜测其中人设的成分占更多些，没想到李小蟹做饭真这么好吃。

　　关序站在厨房外，看着李小蟹熟练地翻炒，切菜，他边做饭边跟池斌聊天，听到有意思的就笑笑，整个人都有种生动的烟火气。

　　这让关序想起尘封的记忆，弟弟还没出生时，母亲也经常下厨做饭。

　　尽管李小蟹没有见过母亲，但除了长发外，他们的背影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相似。

　　“大哥？”李小蟹转身时发现了怔愣在原地的关序。

　　后者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道：“我、我闻到香味就下来看看，没事，你继续做饭吧。”

　　李小蟹眨了眨眼：“马上就能吃饭了，大哥你去隔壁叫一下刘艳姐他们吧。”

　　关序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转身时他察觉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吸了吸鼻子。

　　路过院子里的秋千时，他看到女儿正和另一个小姑娘荡秋千，他很少在关裕如脸上看到这么开心的笑，尤其是她在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

　　因为关裕如总是自卑，而她念的国际学校里又是非富即贵，那些孩子们从小被灌输了太多，诚然很优秀，但也失去了一些孩童的单纯。

　　看来弟弟说的没错，金海市的确是个安逸且温暖的小城。

　　李小蟹和池斌把饭菜端上桌时，天已经黑了。

　　宋敬之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怀里抱着饮料，手里拎提着一箱酒，嘴上还咬着一个白色的信奉。

　　“对了，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看门口信箱里有封信就给收起来了。”宋敬之把信封递给池斌，末了又说道：“好像还是从国外寄来的。”

　　池斌愣了愣，倏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把信拆开。

　　李小蟹有点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池斌把里面的纸拿出来，看了两眼就笑了，抱着李小蟹亲了一下：“作品获奖了！半年前随手投的，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又登录邮箱看了眼，果然举办方早就给他发了电子邮件，只是池斌最近一直陪李小蟹在京市，期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没注意看消息。

　　关裕如好奇道：“池叔叔参加的是很厉害的比赛吗？”

　　池斌笑了笑：“还行。”

　　这话其实算谦虚了，池斌参加的这个摄影大赛在国际上都是有含金量的。

　　吴幼婷也凑上来八卦：“那你拍了什么呀？”

　　“没什么。”池斌可疑的脸红了一下。

　　他越是这样藏着掖着众人就越好奇，最后池斌架不住大家的一再追问，才拿出手机道：“看吧看吧，就是这张，我也没想到会获奖。”

　　“呀！”关裕如先是捂着嘴叫了一声，惊讶地看向李小蟹：“是澜叔叔啊！”

　　照片里的李小蟹正站在废墟上，怀里抱着劫后余生的来福，阳光从他们头像洒下来，驱散了台风带来的暴雨和阴霾。

　　李小蟹脸上的笑容和四周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尽管家园尽毁，但他救出了自己的小狗。

　　池斌这张照片从构图到光线都很有水平，把李小蟹拍的很好看，让后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什么时候拍的啊......我都不知道。”

　　池斌也没想到作品会获奖，当真是意外之喜。

　　宋敬之在饭桌上举杯，带头恭喜他：“我们小蟹这是美到国际上去了啊！”

　　李小蟹摸了摸鼻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瞪了池斌一眼。

　　关序问起之前台风的事：“这里受灾很严重吗？我记得新闻报道是被压塌了一些房子，但没有人员伤亡。”

　　刘艳正在给两个小姑娘扒虾，闻言道：“死亡人数的确是零，受伤受灾的可不少。”

　　就连她和宋敬之都是死里逃生，在天灾面前人人平等。

　　关序看池斌的照片才感到一阵后怕，要是当时被压在下面的是李小蟹的话，恐怕都没有后面兄弟相认的事了。

　　李小蟹招呼众人：“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吃饭吧。”

　　他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葱爆皮皮虾裹着一层薄薄的面粉，外脆内嫩。青葱点缀在粉红的虾壳外，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被淋了酱汁的红烧鱼肉质饱满，加下一筷子鱼肉吸饱酱汁就着米饭咽下去，好吃到咂舌。

　　还有爆炒花蛤、炸小鱼和辣椒炒肉，就连青菜也炒了两盘。

　　关家父女俩还是第一次尝到李小蟹的手艺，尤其是关裕如，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原本应该控制食量，今天添饭的时候关序都破例的没有阻止。

　　饭后池斌和宋敬之刷碗，刘艳陪着两个小姑娘玩，关序突然想去海边走走。

　　“我陪你去吧。”李小蟹拿起手电筒和车钥匙。

　　关序见车钥匙上拴着一个布朗熊的吊坠，挑眉道：“所以我们不是开车去对吧？”

　　“去海边的话骑小电驴更方便。”李小蟹把布朗熊的头盔递给关序：“放心吧，我的车技很稳。”

　　说完他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乎以前也对池斌说过。

　　这样一想他和池斌已经同居快一年了...虽然以前是房东和租户的关系，但朝夕相处中早就喜欢上彼此，跟情侣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关序坐在小电驴后面，海风裹挟着凉意，车轮碾过沙滩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夜晚大海静谧的像个未完待续的故事，月光如散落的碎钻，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片刻后，兄弟俩并肩坐在沙滩上，咸涩的海风随着拍打在沙滩上的海浪一起扑面而来。

　　李小蟹摸了摸手边的细沙，有些出神道“小时候我爸就是在这捡到的我。”

　　关序：“如果他还在，真要好好感谢他。”

　　“我也以为他还会活很久。”李小蟹想起他刚得知父亲被送进医院抢救时，那时候的心情和天塌了也没什么区别。

　　关序从怀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点燃：“小弟，我承认金海是个很安逸的城市，但论发展肯定比不上京市。池斌现在拿了奖，正是回归事业的机会。”

　　李小蟹捡起一颗贝壳丢出去，他明白大哥的话没错。

　　池斌热爱摄影，这是从未改变过的。

　　当初他从京市离开是因为身体原因，眼下病都养好了，又为了自己留下来。

　　李小蟹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家，也舍不得刘艳姐和宋哥他们。”

　　他的私房菜小馆才刚刚装修好，李小蟹已经准备好开启人生新的阶段了，却突然要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远处的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塔顶闪烁的灯光穿透了雾气蒙蒙的夜幕，宛若一颗启明星。

　　关序熄灭烟蒂，沉声道：“你的人生还长，大哥的婚姻失败了，但我希望你的感情不要受挫。”

　　李小蟹安静片刻：“让我……想想。”